駕照直考動了誰的奶酪？

2007年10月25日，南方周末一篇《深圳“刁民”叫板：考駕照為何必須上駕校？》的報道，頗為吸引人們的眼球。該報道稱，“10月8日，深圳市民樵凌以94分的成績通過了駕照考試的筆試，成為中國駕照直考第一人。”

駕照還能夠直考？這個問題，對于中國成千上萬打算拿到汽車駕照的人，似乎很難想像。長期以來，我國各地都實施著考駕照必須有《駕校培訓記錄》的做法，而公眾也已經將上完駕校后才能考駕照作為一個天經地義的“常識”。

然而，這真的是一個“常識”嗎? 根據公安部《機動車駕駛證申領和使用規定》，公民只要準備了居民身份證、戶口簿以及《機動車駕駛人身體條件證明》等材料，就可以申請駕照考試。

那么，為什么長期以來，我們的相關部門一直將駕照與駕校捆綁?這背后是否潛藏著某些利益？駕校經濟是否也像出租車公司、工商代理公司一樣，成為政府部門設租的另一種形式？

當權力嫁接上市場

其實，早在7個月前，樵凌（化名）就曾以個人的身份到深圳車管所報名考駕照，但遭到拒絕。車管所的理由是他沒有“駕校培訓記錄”。

面對車管所的理由，樵凌很憤怒：“我曾經在部隊服役，駕駛技術對付考試綽綽有余。如果再花幾千塊錢上駕校，感覺有點冤。而且按公安部《機動車駕駛證申領和使用規定》，只要準備居民身份證、戶口簿以及《機動車駕駛人身體條件證明》等材料，就可以申請考試。 ”

于是，一怒之下，樵凌向深圳南山區法院提出行政訴訟，請求法院判令車管所受理他申請駕照考試。在媒體的關注下，深圳市車管所“特批”了樵凌的報名申請，樵凌只花了120元的報名費，很快就可以拿到駕照了。

然而，在樵凌以“個人身份”報名之后，其他人以“個人身份”再來報名卻又被深圳市車管所拒絕，理由是“車管所沒有接到通知，《駕校培訓記錄》仍然必不可少”。

一位業內人士說，“樵凌是個特例，這種情況很難推廣。因為駕校培訓背后，有巨大的利益”。雖然目前駕校已經社會化經營，但仍有許多由交警或交通部門間接開辦，要么與交警部門、交通部門內部人員有千絲萬縷的關系。在高額利潤的驅動下，相關部門設定了駕照與駕校的捆綁。

而實際上，這種捆綁現象不只是深圳獨有，在全國很多地方申請駕照考試報名必須出具《駕校培訓記錄》的規定。而這種為公民行使權利私設“關卡”的行為，也并不局限于考駕照這一領域。

出租車公司和工商代理公司的運營都屬此種行為。全國絕大多數城市一直嚴格限制個體司機直接申請牌照，其實出租車行業并非具有外部性的公共品行業，也非具有網絡特性的自然壟斷行業，而是屬于典型的競爭性行業，完全沒有必要由出租車公司壟斷經營。但是，在政府的權力保護和權利介入之下，出租車公司形成了獨特的權力運作和市場運營模式，它利用政府的信譽取得銀行的支持，利用壟斷地位從司機那里取得“份錢”、“照錢”、“牌錢”，儼然把政府作為自己實現“暴富”的“權托”；而各地工商局周邊林立的代辦執照公司，也是借了權力才好辦事，與私人辦照環節繁雜，辦事人員屢屢刁難不同的是，代辦公司和工商局內部人頭熟，好辦事，所謂的“高效率”常常使他們生意火爆，財源滾滾。

設租：權力部門的奶酪

其實，法律“沒有具體規定”應被視為是對公民自由的默認，而不是對“地方可制定具體實施辦法”的默認，“地方可制定具體實施方法”的權力應有法律的明確授予。法律既然沒有要求公民必須經過駕校培訓才能參加駕考，選擇如何學習駕駛技術就是公民的自由。

可是，在部門利益和執法經濟的驅動下，許多地方不少部門已經養成了“法律沒有具體規定地方就可隨便制定標準”的亂設許可習慣。除了考駕照強制要求有駕校培訓記錄、出租車行業的特殊許可和工商執照的不合理審批，還有生豬屠宰等現象。對生豬屠宰，法律要求“集中屠宰、集中檢疫”，到了地方就具體化為“六七百萬人口的大城市只保留兩三家官辦屠宰廠，五六十萬人口的城市集中為一家”，形成屠宰的壟斷。這些亂設行政許可的行為，實際上是權力部門的設租行為。

所謂設租，就是利用手中權力，為權力的服務對象設置關卡與障礙，向相關人員和機構或直接收取或間接“逼”其交納通向正當權利和利益的“過路費”。

自1978年改革開放以來，中國開始了由傳統的計劃經濟體制向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轉軌的進程，它同時也引發了社會、政治、文化、生活方式等層面的諸多深刻變化，而腐敗，也有了諸多新的形式，設租即是一例。

在中國經濟轉軌的開動、入軌、升級等各個漸進階段，政府始終扮演著推動者和引導者的角色。政府的主導，使中國發生了劃時代的變革，但同時政府的過度干預和制衡力量的缺失，也催生了權力的市場化，利益化，有些公職人員及其工作機關利用公共權力和公共資源，通過濫用行政審批、經濟特權、政策優惠、操作資源價格等方式取得不當利益。

在這里，權力部門以及位高權重者一改尋租中“守株待兔”的態勢，轉而主動出擊。這種金錢與權力動態的“雙向選擇”，使權力迅速市場化，形成權力資本，形成巨額經濟利益。

以駕校背后的利益為例，有數據表明，2007年9月，中國私人機動車保有量為1180多萬輛。隨著私家車的日益增多，考取駕照便變得炙手可熱，全國司機總數也高達1.6億。近年來，雨后春筍般的駕校表明：駕照經濟這塊蛋糕非常誘人。比如深圳目前共有24所駕校，而在這個城市，一般駕校C1駕照（手動擋小客車）的培訓費用，根據學習時間的不同，價格從3980元到5980元不等。而深圳市每年超過十萬人參加培訓，培訓費高達上億元人民幣。

還權于民還要等到什么時候

其實，在有“車輪上的國度”之稱的美國，考取駕照的過程十分簡單。雖有駕校，但政府對公民的學車方式不加干涉，申請駕照考試費用大都在20美元之內。只要通過交通規則考試和路考這兩關，就可拿到屬于自己的駕照。

大學本科還有自考，考駕照為什么不能自學？中國應該取消駕照與駕校之間的捆綁，還公民選擇如何學習駕駛技術的自由權。政府應該取消各種設租行為，還公民行使社會權利的自由。

具體而言，首先要加大市場改革力度，加快體制轉換速度。要正確處理好政府與市場的關系，市場是資源配置的基本形式，只要是通過市場運行能自行調節的事情，政府就不應該妄加干預。企業是市場這個競技場上的“運動員”，政府則是保證公平競爭的“裁判員”。企業要依據市場信息作出決策，而不是根據政府下達的指令來運營。

要通過打破行業壟斷特權和政府保護，消除壟斷性公共服務行業的壟斷利潤，減少政府管制，繼續推進行政審批制度改革。政府對經濟的過度管制給腐敗提供了機會。因此必須對政府權力加以限制，在市場經濟條件下政府的行政應局限于“社會不能”和市場失靈的職能定位上，充分發揮市場資源配置的基礎性作用。凡是企業和市場能夠解決的事情，應當由市場決定，政府在這些領域應當“退出”，不應設置行政審批。此外，單靠市場主體自身難以解決的問題，還應當首先考慮社會中介組織的作用。

其次，增大設租成本，削弱設租動機。設租活動的發生緣于設租收益大于設租成本，減少設租就要增大設租成本，降低設租的比較收益。為此，首先要建立健全事前監督系統和機制。既要通過各種組織機構來監督公共權力，又要建立舉報系統，引入民主監督機制，還要充分發揮輿論監督的作用，把黨風監督與法律監督、行政監督、輿論監督、群眾監督有機結合起來，形成監督的整體合力。除此之外，還要建立起具有強大威懾力的事后懲罰機制，立法規定從重從嚴懲處非法創租、尋租活動。黨紀處罰、行政處罰、刑事處罰和經濟處罰四管齊下，使之不敢為。總之，通過建立強有力的事前監督機制和事后懲罰機制，會極大地增加尋租的成本，增大試圖尋租者預感的“被抓住的可能性”，從而使他們不敢恣意設租、尋租。

再次，推進政務公開，實行民主決策，大力加強新聞輿論監督制度建設。人們常說陽光是最好的防腐劑，政務公開則是消除暗箱操作、減少“設租”、“尋租”的最好辦法。可以通過加強電子政府建設，實行電子政務，進而使政府的工作更加透明，同時繼續完善民主決策機制建設，杜絕一言堂、個人審批的現象，從而增大尋租腐敗的風險和難度系數。與此同時，擴大輿論監督的獨立性。為了確保輿論監督的權威性，在堅持正確輿論導向和維護穩定大局的前提下，要保證新聞媒體對重大腐敗案件有采訪、調查、報道及評論的權利。

但愿，樵凌的駕照直考行為，徹底撞散“駕照捆綁駕校”的利益鏈條，通過重新洗牌降低取得駕照的社會成本，并進而推動公民獲得他們本該不受限制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