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月色如水,一絲月光瀉進船窗來,照在床頭我那把心愛的琵琶上,晶瑩的琴弦上跳躍著璀璨的光芒,讓我心底不由升起一股想拿起它的渴望。想起從前,又看看現在自己獨守空船孤獨淪落的模樣,終于忍不住,撫摸了一下琴弦。“咚”,那一絲顫動仿佛觸動了我靈魂深處本靜如死水的湖面,激起一圈漣漪。銀光漸漸攀上臉龐,我輕輕摟起琵琶,對月輕輕撫弄起了琴弦。
雖已多年未碰過這琵琶,但那些曲子仿佛烙在我手上似的,自然地從手中流瀉而出,在琴弦上、月色下飛舞起來。透過閃爍的波光,在那輪模糊的明月里,我仿佛又回到了幾年前的那個夜晚,仿佛又看到了那雙深邃澄澈的眼睛。我那一生中唯一的知音,在一群只顧拍手叫好、肆聲大笑的無知紈绔子弟渾濁空洞的眼睛中,他那清澈湖水里的異彩,在我琴聲中微蹙眉峰若有所思的陶醉,便給了我那顆早已灰冷的心一絲激情,如同早已熄滅的柴堆重新跳起生命的舞蹈。
一曲罷,才發現自己早已淚流滿面。忽聽周圍呼聲一片,侍女說是另一艘船上的人聽了我的琴聲,便非要一睹芳容。本已厭煩了這些紈绔子弟,再說今日一彈也完全是觸景生情,并非是彈給他們聽的。我吩咐下人將船開走,走出船艙,迎面撲來一陣江上特有的涼風,我回過頭看了看那艘船,卻不料在一片看客模糊的聲影中觸到了那清澈的眼神,雖然相隔不近,但我能肯定那就是他。那清澈透明的眼睛,那有著同樣清澈透明靈魂的人,每日每夜都讓我魂牽夢縈。
鬼使神差,我竟命船夫將船停下,抱著琵琶帶著侍女登上了那只船。然而登上船之后,一陣清冷的江風讓我清醒了不少,現在自己韶華早逝,這種身份,這種樣子,又有何臉面去見他?可已上船,只好一手抱了琵琶,一手以云袖遮面,靜靜步入船艙。他已端坐在太師椅上打量著我,感覺到他的目光,我簡直快要支持不住搖搖欲墜了。只希望他別認出我才好。
然而,他什么也沒說。是呀!即使他曾為那驚人的琴技贊嘆過,又怎會記住一個韶華已逝的風塵女子。倒是我,輾轉打聽到了他的名——白樂天。樂天,從那以后我就在心里這樣喚你。我知道你的謫遷出京,卻沒有想到會在這潯陽江上遇見你,樂天!可你不會認出那曾經輝煌的琵琶女就是眼前的婦人。感到慶幸的同時,心底也升起了一絲淡淡的惆悵與悲涼。
輕輕撥弄著琴弦,我又回到了那個夜晚,那只屬于我一個人的夜晚,那襲白衣曾是那樣的意氣風發。可眼前的你,樂天,雖然你表面上仍是那么英姿勃發,但我能感受到你心中的失意與苦悶。是什么讓你如此?我不要你像我一樣終日憂愁度日,更不要你將憂愁苦悶埋藏在心里痛苦地活著……
《霓裳》過后,我彈起了《六幺》,當時我那首紅極一時的名曲,抬頭看你那蹙著的眉頭慢慢舒緩解開了,盯著我的眼神依舊清澈,卻漸漸犀利起來,又空洞迷茫地淡下去,仿佛漸漸沉入夢境。樂天,不知你是在夢里回想起當年艷光四射的我,還是你的宦海沉浮?隱隱地,我感覺到了你的淡淡失意。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你說。不!不!我們見過的!我默默地吶喊著,心底隱隱的一絲顫抖牽動著痛楚。不過,那樣的知音,一生都難相逢一次,我們已相見兩次,已算是老天給我的眷顧了吧。我不再抱怨命運,爭辯,默默低下頭接受命運的安排。
“請再彈一曲吧,我為你翻作一曲。”你定定地看著我,溫和的聲音仿佛來自遙遠而又純潔溫柔的夢境,讓我的心也為之一顫,未做聲,手已先動了。
急促又凄清的琴聲奔涌而出,籠罩了整個船艙,悲傷開始寫在每一個人臉上。淚珠從我臉上滑下,濕潤了琴弦,我的手也被割得生疼,琴聲于是愈發悲涼,船艙里開始有啜泣聲……
都是我的錯么。樂天,讓你哭了。可你真的憔悴了。那么堅強的你一定不愿當眾哭出來吧,可是不哭,你那純凈的靈魂又怎能承受如此的壓力與苦悶?或許?我溫柔地看了看你,起身告辭。我不會再有一絲留戀。能再見你,能得《琵琶行》,我此生再無他求,倘若我們今生還有緣再見的話,我一定會再為你彈奏這首《琵琶行》。
靜謐的月光下,白衣女子輕輕地上了自己的船,緩緩地將一張紙疊好放入衣袖中,撫了撫懷中的琵琶,又凝視良久,突然將其投入深邃的水波中心。良久,白衣女子默默嘆道:“樂天,此后我再無知音。”彩船漸漸駛離烏船,融入黑色的江面又恢復了平靜。月光依舊如水。
學校:湖北荊門市龍泉中學;導師:唐明芬
點評:此文以白居易《琵琶行》作為故事底本,雖然題材上不算新穎,但是作者在立意上沒有流俗地去寫愛情,而是寫了一段可貴的知音之情。文章語言流暢,用詞用句都顯得精美纖巧,不足之處是過度的抒情使得情感略嫌空洞。(孔星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