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鎳幣之先驅”英國伯明翰造幣廠“龍圖鎳幣樣版”

以往把此龍圖鎳幣樣版稱之為“為兜售機器而作”。單純以“廣告”字樣一詞蔽之是不恰當的，筆者覺得此實因未全盤了解其產生背景之故。耿愛德早年的推論，在逐漸發掘出的史料及考據證明：這套鎳質龍圖樣板是英國伯明翰造幣廠為清政府幣制改革時所特鑄的，雖后來被采納，但它確實是晚清幣制改革的一大見證。耿愛德以其重要性推之為“中國鎳幣之先驅”，名副其實。

19世紀末，英國的伯明翰造幣廠因協辦中國首座機器制幣專業廠的廣東錢局績效良好，使其成為我國當時相關機具最重要的來源。由于當時中國在以機器造幣方面尚處萌芽階段，因此外商廠家在供應設備的同時，常代刻模具并附試制樣本，這類性質的樣幣因數量有限自然成為藏家追逐的對象。然眾多的品種內，有一組“龍圖鎳幣樣版”由于在文獻的記載上并不完整，故以往論點多半認為是“為兜售機器而作”。筆者在整理各方資料后，感覺此鎳幣樣版雖原本目的是廣告之用，但其背后卻有其重大的歷史性意義，故特別提出供各界參考。

按清代幣制為銀銅復本位，這種制度其缺點是銀與銅的供應無法緊密配合，貨幣供需間缺乏調節的彈性，容易出現劇烈波動。中國在廢銀本位之前是用銀大國，唯清末國勢衰弱，甲午戰敗的賠款使收支失衡必須依賴借外債償付，后來的庚子賠款更使中國背負上龐大的債務，這些條約雖以庫平銀兩為單位，但在支付時是以金價計算。然而，在19世紀70年代開始，多數國家逐漸拋棄金銀復本位或銀本位制改用金本位制，使白銀產生供過于求，導致行情下滑。銀價下跌造成的所謂“鎊虧”使中國對外債務損失驟巨。清光緒廿八年(1902)底，外務部乃飭駐美代辦沈桐照會美國，擬會墨西哥請美政府設法協助(當時墨西哥為主要白銀出口國，歷年來所造銀元九成以上供銷各國)。次年美國政府成立國際匯兌委員會，以高蘭(C.Connant)、漢納(H.Hanna)、精琦(J.Jenks)三人為專使赴諸國調查。1904年初精琦來華，并陸續提出《中國新圜法條議》、《中國新圜法覺書》、《中國新圜法說帖》等幣制改革方案，力陳采用金匯兌本位制。旋因牽連太廣與方案內有“應派一洋員為司泉官”乙節，遭張之洞為首的朝官反對，于不得要領后無疾而終。

在精琦提出的整頓圜法方案中，有“中國應亟鑄銀幣若干……至補助貨幣即小銀幣及紅白銅幣，其份量價值，亦應劃定”之議，而其所云之“白銅幣”乃譯自英文nickejcoins(鎳幣)一詞。在此背景下，1904年曾供應中國一億一千七百萬枚十文銅元胚餅的英國伯明翰造幣廠，于1905年11月制作了一套以蟠龍為圖案的促銷用鎳質樣幣進行一次沒有成功的投標。

發行鎳幣一事之所以未被清廷采納，究其原因基本上是鎊虧所造成的財政壓力，在后來隨銀價的回升逐漸減輕，1905年時銀價便已恢復至庚子賠款的計算基準，稍后甚至在賠款的償還上還享受了點“鎊盈”，金匯兌本位制論說喪失了魅力，原本已受排斥的精琦提案更沒有繼續推行的動力。鎳幣在中國正式見諸公牘是宣統三年(1910)清政府發布的《改定幣制諭》，明訂五分鎳幣一種，但當時度支部以鎳礦及制作方法尚在調查，并未推行。除德國租界地的山東膠州灣在1909年發行了“大德國寶”鎳幣兩種外，清代中央或各省均無使用。民國建立后雖先后頒布的《幣制綱要》與《國幣條例》中均訂定了鎳幣，亦于天津造幣廠試制袁世凱像五分鎳幣一種，但并未發行流通。直到1935年底實施法幣政策時才在上海中央造幣廠正式制造，次年初大量發行至全國流通。伯明翰造幣廠雖配合時機制作了這套龍圖鎳樣，惟整體大環境的瞬息萬變無奈沒有結果，如今珍稀為貴之物皆當初時運不濟者，峰回路轉、柳暗花明，此亦或是方圓乾坤使人迷之處吧。

1954年，對中國機制幣有深入研究的耿愛德在出版之《中國幣圖說匯考》中，明確指出此伯明翰廠鎳質樣幣與上世紀初精琦的幣制改革方案《中國新圜法說帖》的“五分幣，重量50分克(50decigrams，即5克)。成分：銅75鎳25”。的記述有直接關系。耿氏很早就關注此品，事實上此書內有關中國鎳幣的內容基本上是1943年寫成，原擬以《中國鎳幣史》為題刊于上海《泉幣》雜志，惟因篇幅長費用過巨該社無力付擔作罷(見廿一期第29頁)。此說在l 981年出版的《伯明翰造幣廠史》得到了證實：“1905年該廠制作6、4及2.5公克的鎳質樣幣向中國進行一次未被接受的投標”，上世紀90年代上海造幣廠曾專函向伯明翰造幣廠查詢，亦證實當年確有投標之事。這套被耿愛德稱為“中國鎳幣先驅”的龍圖鎳樣幣共計三枚，正面外緣是伯明翰廠英文名稱，中間有一阿拉伯數字，分別是“10”、“5”、“2”三種；背面是與著名“陜西省造光緒元寶”銀幣相同的蟠龍圖案，外圈上端是英文SpecimenNickeICoin(鎳樣幣)，下端是重量標示，依序分別是“6”、“4”、“2.5”公克。

伯明翰造幣廠試鑄的這套“龍圖鎳幣樣版”，其中“10”的龍圖部分尺寸與一錢四分四厘小銀幣同大，“5”及“2”兩者的龍形大小則與七分二厘小銀幣用之相同。據悉伯明翰造幣廠在上世紀70年代清理庫存時曾找出模具，但并未發現有樣本留存。這套鎳樣是該廠所制的幣章中收集困難度最高者。即使是耿愛德這位中國機制幣收藏大師生前也不能配齊，其書上的還是張拓圖，耿氏故后藏品珍希者很多落入美國伊利諾州錢商JESSPETERS之手，該錢幣公司在1972年1月出版的《中國銀幣價格目錄》中僅有“2”和“10”兩種，而賣價分別為3000美元和1500美元。該價格目錄中耿氏其他藏品，如廣東七二反版壹圓幣價格是2250美元；廣東省造壽字庫平壹兩2850美元，京局制造庚子壹圓幣1800美元；中外通寶關平銀壹兩1650美元……。這些中國銀元中的大珍品均不能與“龍圖鎳幣樣版”價格相比，可見其珍貴及受重視之程度。

1990年印行的《戴葆庭集拓中外錢幣珍品》中，僅見“2”拓圖。而《伯明翰造幣廠史》一書內也僅有“10”及“2”之圖片(此即JESSPETERS目錄上者)。直至2003年由中國嘉德主編出版的《錢幣學大師馬定祥》圖冊中，我們才有幸第一次看到了馬老的全套一組三枚圖片，是所知唯一完整的收藏，可謂獨領風騷。

此鎳樣之蟠龍圖是取自陜西銀幣所用，陜西龍銀是中國銀幣里響當當的大名譽品。以前錢幣界，動輒以是否擁有此為藏銀幣大家之斷，其一錢四分四厘銀幣在1948年以前，上海泉界尚無所悉，出現之時是以美金1200元成交，約合黃金卅余英兩。而收藏豐富的耿愛德，也不過擁有陜西銀幣三錢六分一枚。

以往把此龍圖鎳幣樣版稱之為“為兜售機器而作”。單純以“廣告”字樣一詞蔽之是不恰當的，筆者覺得此實因未全盤了解其產生背景之故。耿愛德早年的推論，在逐漸發掘出的史料及考據證明：這套鎳質龍圖樣板是英國伯明翰造幣廠為清政府幣制改革時所特鑄的，雖后未被采納，但它確實是晚清幣制改革的一大見證。耿愛德以其重要性推之為“中國鎳幣之先驅”，完全名副其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