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悟（五首）

覺 悟

——寫在國清寺

誦經聲在我身體的某個部位

突然響起

——南無阿彌陀佛

不記得我是先左腳還是先右腳

跨過羅漢堂門檻

在五百個神態各異的塑像前

尋找另一個我

一座千年古剎

就這樣安置在我內心了

古樹參天

佛殿幽暗

看銅香爐煙霧繚繞

聽寺院后山松濤陣陣

這一切

都比不上幾枚隋朝結下的梅子

更讓我清靜

更讓我檢點紅塵中的牽扯

再沒有理由煩惱人生

恰如那放生池里的昂首老龜

看透迷津

習慣于浮沉

種一株善良在肺腑深處吧

定能長成菩提

無須許愿，無須皈依

古村落祠堂

是誰用毛筆在陳舊的家譜上

又添上一個新的名字

你的祖籍

在遠方更遠方

松明炊煙的惦記里

山路走到盡頭

小溪依然在向草叢深處爬升

菟絲牽扯你的衣袖了嗎

卵石硌痛你的腳掌了嗎

呵，門廊已頹敗

像祖輩空洞的眼眶

長滿瓦楞草的馬頭墻收藏著

幾多往事

而祠堂卻修葺一新

紅柱驚心

粉墻刺眼

宗族的威嚴在匾額上時時閃現

但你無法拜見

祖先的畫像或牌位

只有院子里那棵百年古樟

庇蔭著同一姓氏

寧可讓它默默守護流逝的歲月

你也不愿旅游者的腳印

隨意踩踏族根苔痕

沿河散步

沿河散步

已成了每天晚飯后的必修課

這個城市以休閑著稱

蜿蜒千年的古運河

被梳妝一新

兩岸修建成綠坡公園

仿佛斜披于都市肩頭的綬帶

靚麗迷人

我可以快步走在

卵石小路上

毫不理會垂柳紫藤的纏綿

也可以緩步踱進

悄立竹叢的三角亭

端詳嬰兒車里熟睡的小臉

路燈漸次亮起

樓影在水中輕輕晃動

有琴聲從對面陽臺傳來

幽微的生活細節

都一一安排在我途經之處

使沿河散步每天都有

一份享受

一種對大地的感恩

茶色玻璃的下午

茶色玻璃的下午

在一杯咖啡中漸漸變涼

濃香殘留在

一張晚報的折縫間

閑暇

總是那么細碎而隨意

摘下眼鏡

把鉛筆插回筆筒

任思緒飛抵窗外那棵玉蘭樹

探問蔥翠的夢

該放下的都已放下

能和解的統統和解

何必與命運斤斤計較呢

學會感恩

學會寬容

文字是多余的

只有時間本身才能詮釋時間

茶色玻璃的下午

偷來一段閑適

靠在躺椅里閉起雙眼

什么也別再考慮……

黑 瓦

一大片黑瓦

連綿的古典的黑瓦

羽毛般整齊地覆蓋著

我的夢

此刻，靈魂已游離身軀

躑躅于粉墻夾峙的

青石板小弄

清明雨把瓦脊染得烏亮

屋檐水滴滴答答

淋濕我的童真

一直流淌到今天

黑瓦聯翩

黑瓦張開巨大的翅翼

護佑我

一路跋涉平安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