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春早（外一題）

江南的春天，來得總是那么不知不覺。冬的痕跡還沒有褪盡，春的氣息已悄然而至了。

年初二的早晨，沉浸在新春喜慶里的我照例起了個早到小區的院子里晨跑。

在這散發著濃濃年味的早晨，在這看不見、摸不著的空氣里，我突然有了一種不同與往日的溫暖與暢快的感覺。

我忍不住心中的亢奮，來到家門口的櫻花公園。頓時，便有一股溫潤的氣息撲面而來……

走在公園的小徑上，只要隨意的一瞥，就能發現那些迫不及待地從鵝卵石間、香樟樹下探出頭來的小草，水靈靈的很招人喜愛；沉睡了一冬的草坪正由枯黃漸漸地變成嫩綠；泥土也變得松松軟軟，用手去摸仿佛還有一股溫熱。

櫻花樹、桃樹，猛一看，仍是光禿禿的，可仔細瞧，它的枝條明亮而飽滿，枝頭上已結滿了壯實的蓓蕾，像是蘊藏著蓬勃的生機正待釋放；等不及的柳樹也在風中婆娑起舞了，在一棵柳樹上我驚喜地看到了幾片已經綻放的嫩葉。柳條輕盈地在風中舞著、蕩著。我想，要不了幾日，柳樹就會在春風里披上一身綠色的光芒。

桂樹仍舊像春天般的蔥郁，淡黃色的花簇在這乍暖還寒的日子里從來沒有凋零。是怕自己錯過春天的約會，還是要和百花爭春？桂樹在凜冽的寒風里頑強地抗爭著，努力堅守著自己的美麗。如今，它終于又迎來了早春的第一縷陽光。

暖暖的空氣里，麻雀也生怕錯過這一年才有的一個春天，爭先恐后地從遠處飛來，一眨眼功夫，它們便飛進樹叢，在曾經嬉戲過的樹枝間追逐起來。

春水更綠了，綠得耀眼，綠得讓人興奮。那一條環繞公園的小河，像一條綠絲帶，襯托著早春的公園。春水蕩漾著，像少女的眸子，靜寂的公園在一汪春水里頓時有了靈氣和活力。

一條紅色的鯉魚風箏也趕早在天空飛舞起來了。抬頭望去，天空是如此的澄澈，像深藍色的大海，紅色的鯉魚好像正在大海里暢游著，寧靜而安逸。

美麗風箏，讓我想起了那位一年四季都在公園放風箏的快樂老人。他的風箏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風箏，有京劇大臉譜、雙色蝴蝶、荷花、蜻蜓……隨著季節變化，他的風箏也會不斷地變化。今天，牽著這只鯉魚風箏的，還是這位老人，他在新年伊始放飛鯉魚風箏，一定是寄托了某種希望吧。

我忍不住又來到鄉間田野，去尋找春天的蹤跡。

過冬的稻草還留在田間，然而廣袤的田野上也顯出了濃濃的春意。田園里的菜苗郁郁蔥蔥，長勢喜人，農家人高興得笑逐顏開；蠶豆秧亭亭玉立，含苞待放，洋溢著成長的喜悅；翻耕過的泥土油黑烏亮，正敞開懷抱等待著播種希望。

在阡陌行走，一棵棵野薺菜在草叢里若隱若現，隨手采摘幾枝，那一股清香便會撲鼻而來，讓人陶醉其間。田間，一位菜農馱著一車油綠色的蔬菜朝城里駛去，他的身后是幾座蔬菜大棚。一個中學生模樣的男孩一邊守著大棚，一邊埋頭看書，男孩面前有一塊油菜地，競開著一片黃艷艷的花朵。一條小黑狗跑著、跳著、叫著，在男孩的身邊撒著歡……

空中飄蕩著春天的氣息，所有的生命開始萌動。在這萌動的生命里，我更感覺到了春天腳步的匆匆。春風又綠江南岸，易逝的歲月里，我還有什么理由不把春天緊緊地握在手中？

夏日憶蟬

對蟬真是一點都不陌生，因為童年是蟬伴著我度過的。所以對蟬便有了一種近乎癡迷的愛。蟬，讓我癡迷于夏季，乃至整個大自然。

到了夏日，我總會憶起蟬。說起來好笑，那一日路過櫻花公園，突然一陣急促的蟬鳴鋪天蓋地地朝我襲來，我先是駐足，然后聆聽，后又沖入公園內，走近才知自己上當，原來公園內正有一老漢架著一輛割草機在為草坪“理發”，不知是割草機年久失修還是機器本來就有的轟鳴，反正傳入我耳中的聲音如同蟬鳴。

我為自己的唐突啞然失笑，可掰著手指一算，時至七月，該是到了蟬約會夏天的時節了呀！

小時候，曾在北方住了八年。家安在一個有三十多戶人家的大院里。每年盛夏，院子里的榆樹、柳樹、棗樹、核桃樹、柿子樹全成了蟬歌唱的舞臺。家門口有棵百年柳樹，夏天綠葉婆娑，每天中午我和弟弟、妹妹便躺在樹陰下的草席上，在蟬的歡歌里，看幾本已翻爛的小人書，再看一會兒螞蟻打架，然后在蟬鳴聲里進入夢鄉。

夏夜，常趁母親在外邊乘涼，我便叫上鄰居伙伴，拿著手電筒、罐頭瓶，偷偷溜到樹叢里去捉幼蟬（還沒變成蟬的幼蟲）。這時，幼蟬會從地上的洞穴里鉆出來，然后爬到就近的大樹上，我打著手電，看到一只只褐色的粘著泥土的幼蟬在土坡或樹干上匆匆穿行，然后在樹枝上找個好的位置，等待凌晨時的金蟬脫殼。

此時，運氣好的幼蟬已爬到了高高的樹上，運氣不好的便被我們半路攔劫。這還不過癮，我們又貓著腰，像偵察兵似地進行“地毯式”的搜查，巧妙地端了一個又一個“蟬窩”。蟬的洞穴開始暴露給我們的只有小米粒大，只有經驗豐富、“獨具慧眼”的我們才能發現。我們先用尖尖的小棍子一點點地把洞挖大，然后把食指伸進洞里，等幼蟬的爪子抓緊手指后再慢慢地連同蟬蟲一并拉出……

滿載而歸的我，回到家便立即將瓶里的幼蟬放到我家的紗窗上，然后洗把臉，甜甜地睡下。第二天清晨，透過晨曦的紗簾上，便能看見一只只色彩斑斕的蟬從蟬殼內蛻變出來，在晨光里閃著耀眼的光輝。隨后，蟬們便在我家窗戶上此起彼伏地歡唱起來。在蟬鳴唱的一瞬間，無盡的快樂便如春水般溢滿我的心窩。

上中學時讀了法國昆蟲學家法布爾關于蟬的研究，他說：“未長成的蟬在地下生活，大概是四年，這四年它必須像礦工似的挖掘泥土、像泥水匠似的用自己身上的粘液修筑地道，四年黑暗中的苦工，一個月的陽光下享樂，這就是蟬的生活。”孩提時只懂得捕蟬、玩蟬的快樂，不懂得蟬的艱辛——感謝法布爾讓我真正懂得了蟬，讓我知道了蟬的美麗和生命像曇花般短暫。

蟬是多么偉大的動物，它為了贏得人世間短暫的一刻輝煌，卻在黑暗里承受了長時間的磨難……蟬無怨無悔地為夏而生，又無怨無悔地為夏而死。夏天因為蟬而豐滿。我在蟬的精神里汲取力量，在蟬的歌聲里找尋熱情。蟬讓我懂得了生命的真諦，生活的意義。

“聽我把春水叫寒/聽我把綠葉催黃/誰道秋霞一心愁/煙波林煙意悠悠……”每當這首古老的歌聲響起，我總是如癡如醉，仿佛又回到了童年的時光。

我的童年因為有了蟬而快樂，蟬給了我無數個有關夏天的美好回憶。三十年過去了，多少個夏季，我仍會癡癡地穿過門口的行道樹，有意無意地翻動樹下的泥土，奢侈地想找尋一只蟬殼，或再聆聽一次蟬的低鳴；多少回我走進公園，在樹叢里企圖尋找記憶里的蟬……

然而，在夏天的樹叢中我竟好久沒有找到“蟬噪林愈靜”的感覺了。

“未長成的蟬在地下生活，大概是四年，這四年它必須像礦工似的挖掘泥土、像泥水匠似的用自己身上的粘液修筑地道……”也許蟬的通道已被人類無休止的挖掘而摧毀，或許它就困守在我們堅固的水泥地底下，最終成了歷史記憶中的標本。

蟬音在我們這個愈來愈發達的城市里已漸漸地遠去。如今，我只能把對蟬的美好回憶講給我們那些整天對著作業、守著電視、玩著電腦、戴著MP3的孩子們聽，我想告訴他們：蟬音是夏天最美的天籟。

【責編 李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