汶川斷章

誰點(diǎn)燃了這燭。并且，讓燭光成了中國鋪滿陽光的午后最痛的傷口。

一只叫做汶川的陶罐，一只被舜用寬仁的手指

就著厚厚的黃土與淚一般透明的水焙制成的陶罐

被黑色的燭光擊中，然后

碎了……

那些因?yàn)樗炊鲃悠饋淼乃切┮驗(yàn)樗床派n翠起來的山巒。

那些因?yàn)樗派幌⒌胤毖芷饋淼纳`

那些因?yàn)樯綆n才薪火一般代代相傳起來的生靈

那些因?yàn)樗床虐鸭沽阂淮未蔚赝Π纹饋淼纳`，在精致而寧靜

的器皿中唱歌的所有生靈

被一道黑色的燭光，一道燭光背面，叫做窒息的聲音： ——“天呵!”

擱置在一本巨書，5月12日永遠(yuǎn)的封面上。

孩子，汶川的大地是你開滿花朵的那方睡毯。行走在天上的孩子

你看見了嗎?最紅的那一朵花，就是你朝天空伸去的小手。

孩子，你最后留在地上的那一縷聲音：媽媽。正在長成一棵小樹，在

媽媽如水般溫暖的懷抱中享受著寧靜。孩子，看見

你紅色蝴蝶的發(fā)卡，與媽媽相依為命時(shí)，落下的那些雨水了嗎

孩子，地上所有的旗幟降下一半了，天空降下來一半了

到天堂的路，近了。

從汶川出發(fā)的不僅僅是水。還有禹，還有多年以后在紹興年邁著

的影子。這是一個曾經(jīng)和人類一同稚嫩的名字。禹長大了

禹，隨著水走了。可是，他把汶川留了下來。把五千年的

汶川，默默地留給了5月12日的挽歌。

水往低處流。睿智的禹也隨著那水朝她們的低處去了。把自己的名字

連同所有的傳奇，放在了一座叫做岷的山上。把汶川

放在了這座以雪而著稱的山上，那朵黑色光焰的冷漠中央。

“孩子，如果你能活著，

一定要記住，媽媽愛你”。于是，孩子在媽媽的天空中活了下來。

當(dāng)5月12日的汶川長成一棵大樹的時(shí)候，孩子

那些樹葉，便是無數(shù)看著你的眼睛。是永遠(yuǎn)的孩子頭上，媽媽

永遠(yuǎn)凝視著你的天空。

孩子，因?yàn)閶寢寪勰恪Ｓ谑牵憬窈竺恳惶斓奶炜罩?/p>

都會長出一道溫暖的虹。那是媽媽給你搭的，和你一樣

輕盈的屋子。是媽媽永生永世的懷抱。

蒼白且貧血的女子是汶川。還有她如花而病態(tài)的姊妹：北川，青川……

所有黑色的夢魘，蟄伏在這座叫做舜的花園四周

茉莉花開，茉莉透明的身軀中走投無路的，是她們的血管

和她們無聲吶喊著的血液。戛然而止的，是一種樸素的經(jīng)歷

“他們來了!”。舜，你聽見了嗎?他們把所有的黑從稱為后土的

厚厚的深處掀起來了

舜，你的花園頃刻之間開滿了黑色而鬼魅的罌粟，還有

他們顫抖的獰笑。你聽見了嗎?

汶川。北川。青川……這些水做的女子，

在黑色石頭散發(fā)出的恐怖中間，隨波逐流

一頭叫做廢墟的獸，在汶川的草地上痛飲那些紅色的水。

天色由白而血。而凝結(jié)在

無數(shù)的傷口上。并且，在最后的驛站旁，終止了

所有單純的色彩和聲音。

一位把名字放進(jìn)書包的女孩，在廢墟鋼筋與水泥的魔掌中間，尋找那些

散落的星光。“有一顆是額發(fā)星光一般花白的奶奶。真的

奶奶花白的頭發(fā)在上午的語文課本中，是老師

在天上用月亮疊成的一只小船……”

一句童話，長大之后便成了樹一樣茂盛的傳說。孩子，你在黑夜中

吟唱的《童話》，天亮之后

就會成為用淚水裝訂的“快樂與幸福是結(jié)局”的那本傳說。

汶川說：禹，我們走出岷山了。

在秦。在太守李冰和他兒子二郎望著江水的姿勢。在身后

天堂一般殷實(shí)的都江堰。

汶川說：禹，天府之國就是把他(她)們在5月12日接引到

天堂嗎?天府之國與天堂真就是天這么近嗎?

禹，山上的石頭的獸，把手伸進(jìn)我的身體和心臟了，

山上的石頭和獸把我的荷花染成紅了。禹，讓我想一想

我要把這紅色的荷花

供奉在哪里?

禹：堰上吧。

孩子。四周是你從未知曉的黑。它們水的火焰一樣

漫上你單薄的胸口了。孤獨(dú)是一株瘋長的藤蘿，纏住了你的眼睛

孩子。書中自有千鐘粟，只要打開你相依為命的那本書

你就不餓了。

書中自有黃金屋，只要打開媽媽給你裝進(jìn)書包的那本書

瓦礫中的你就有一間不再害怕地動的房子了。

孩子。書中還有光，她會讓你找到回家的路。書中還有

水。孩子，有水，你知道嗎，就是汶川的汶字中

生你養(yǎng)你的那三滴。

孩子。只要我們在廢墟中把那本書照亮，就能夠把

自己也照亮。

汶川說：禹，天上下的雨是你嗎，在汶川

天下的雨是黑色的，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