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五首）

一

沿著山谷，忘年交在白云深處

一夜又一夜在前面帶路，為我的青春備下的水酒

攪拌著夜色，斷流的河道擠壓出波濤

我常醉不醒，把沒用完的夜色帶到白天

一切都是灰的，山坡那樣連綿起伏

我想到白云，最想她的姐妹

無我時清白的淚水

我沒有水缸挽留正在失去的看不見

沒有拖拉機從河灘向著目的地狂歡

鴿子還不成形，馬是有的

山里云多，霧多

都還沒白到姐妹的肉身去

忘年交比我醉得更深

早忘了姐妹的肉身牽掛的無辜靈魂

除了準備山坡，茅草屋

就剩下足夠的星辰

二

天亮了。烏云是怎樣烏的

我從它的懷里掏出夜色

從夜色里尋找泥土

我把時間分為兩半

一半獻給它一半不見了

我分裂時間的手，一直痛著、癢著

深入到內心，一會兒熱，一會兒涼

把睡眠像魚兒一樣

在夜晚放進水里白天撈上岸來

但是現在，我想睡到烏云去

讓泥土回到夜色

讓夜色在烏云的胸口復活

讓魚兒吮吸到乳汁

讓時間完好無損，擁抱我失散已久的手

三

我要活在現在的山腳

讓豬吞吃時間

如果它忘了，旁邊的雄雞會提醒

如果它膩了，就把它趕到山上

叫那些它吃漏掉的時間長成的野草讓開道

或者化成灰塵飛到天上

我要看著它翹起的尾巴

趴下來

眼巴巴地望穿怎么也看不懂的

日出日落

等它哭累了，餓昏了

再為它尋找一門遠在天涯的好婆家

四

我一直蘸著月光寫字

寫著寫著就忘記了性別，年齡

就在山腰坐了下來

像我從來就沒有相信過的神仙

把耐心分給了山水，花草

這樣的無意義既掏空了火車的愿望

也打消了飛機的念頭

外省的天空只有蝴蝶

另一個國度的螞蟻縱橫無疆

我只蘸著月光

把酒寫在空杯上

月光也有流干水分的時候

這就有了從前和今后兩只大手

撕開現在的睡眠

這就有了夢的針線

在時空中穿梭，打結

乃至藕斷絲連

五

萬劍指向白云

有的鈍了，有的朽了

風化在風中的已與白云聯姻

正尋找適合它口味的水分

新一代的萬劍鍍上了黃金、白銀

更多的以油漆抹臉

熟悉了這套伎倆的白云高高在上

或者纏繞它們腰間

讓它們喝永遠饑渴的水

并假裝殘存的力氣把微弱的嘆息

向上吹

那時，我正從林中醒來

一群麻雀剛剛起飛

一支野花正點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