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雨

雨做夢也沒想到，在網上神交已久的“云”，竟然是苦戀多年的剛。

雨對擇偶的標準很挑剔：既要有文化，有事業心，又要有責任心，上進心就更不能缺了，至于相貌和年齡倒在其次。

雨很羨慕楊振寧和翁帆那種才子佳人配，潛意識里也幻想能碰到個大十歲八歲，事業有成，成熟而有內涵的好男人做終身伴侶。

可惜呀，雨大學畢業分配到這移民城，除了姑姑就再沒有什么親人在身邊，每天兩點一線地穿行于單位和宿舍，哪有機會結識優秀的男士呢？二十七歲的老姑娘了，嘴上說不急，心里卻急死了。其實姑姑、同事也給她介紹了不少，但沒有她中意的。

去婚介所碰碰運氣吧！

雨有了這個念頭，就興奮起來。聽別人說，婚介所的征婚者大多為兩個極端，不是條件太差就是條件太好。人說終身大事在緣分，不知婚介所里是否有緣分。

“姑，我想去婚姻介紹所看看。”

雨說話的口氣很隨便，正蹲在一個大洗衣盆旁搓揉衣服的姑姑愣了。姑姑站起來，把濕漉漉的手往圍裙上一抹，說：“閨女啊，都怪姑沒本事，認不了幾個人，成天在眼前晃悠的，都和你姑父一樣，是些礦上的工人。你可是咱家惟一有出息的大學生，人又長得俊，姑姑可不想讓你像我一樣，過這又苦又累的日子。去婚介所也好，找個條件好的，般配可靠的人！”

姑姑說完這番話，拉著雨的手壓低聲音說：“女人啦，找一個大十歲八歲的最好，不說懂事體貼啦，單說男女那事…… ”

姑姑一席話說得雨臉熱心跳。那事還早著呢！喜歡歲數大的男人，不是圖那個，而是圖人家風雨經歷得多，有內涵，有思想！

一

去婚姻介紹所那天，天氣有點熱。

雨站在紅娘婚介所門前，懷里像揣著個兔兒，突然猶豫了。一個堂堂的川藝高材生，怎么就落到這種地步，到婚姻介紹所找對象？

紅娘熱情地把她迎進去，雨不安地環視一下四周，只見沙發上男男女女坐了不少，各自拿著厚厚的會員簡歷翻看。男士就像聽到命令似的，齊刷刷抬起頭來。雨朝他們瞥了一眼，連忙把頭扭向一邊。

紅娘拿出厚厚一摞簡歷，說：“你這光彩照人的樣兒，條件絕對不能低了，我們這里什么條件的都有，包你滿意。”

雨接過簡歷，裝出漫不經心的樣子翻看著。第一個是學醫的研究生，還是某大醫院的男性科專家，呀，怎么只有一米五三，太矮。雖說不在乎相貌，但也不能太離譜。接下來是廣告公司老板，有車有房，怎么寫了這么多保險，平安保了十份大險，人壽保了二十份什么險……什么意思呀，擺闊嗎？雨最討厭這種人，有點錢就不知道姓啥了，好像全世界都只在乎錢……

雨瞎翻了一陣，有些失望。突然，她翻到了一份沒有照片的簡歷。

這可是一個奇異的征婚者，沒留姓名。三十六歲，這個年齡段的男人應該成熟；雙學位，素質應該不會差；重要的是目前已經事業有成，在一家大型企業任部門經理。但是，這男人離過婚。當然了，優秀的男人到了這個年齡，沒婚史才不正常呢。離婚有什么要緊，呵呵，重要的是沒有孩子卻有房子。還愛好讀書、音樂、旅游……

雨說：“大姐，見見這個人吧。”

“你太有眼光了，他是我們這里最拔尖的，要見他的女孩很多。這樣吧，找機會給你安排一下。”雨臉上火辣辣的，話也就火辣辣的了：“你的意思是說，我的條件差了？不夠格是不是？”

紅娘說：“好，好，我現在就聯系！”

雨走進洗手間，望著鏡中那個粉嫩圓潤的女子，說是二十七，看上去還是個青春少女呢。一套洗得發白的牛仔服緊緊裹在身上，怎么也裹不住青春活力。她用濕手輕輕拍了拍發燙的臉。

一會兒，一輛銀灰色小轎車緩緩駛進婚介所，直覺告訴雨，他來了。果然，走下來一位氣度不凡的中年男子，身高約一米七左右，開闊俊朗的臉，睿智的眼睛，直挺的鼻子，從容淡定的表情。雨的心狂跳起來。

“很高興認識你，我叫剛。”一口地道的成都話，聲音富有磁性，聽起來很親切。

雨就像一個小傻瓜，慌亂地說：“我是雨。”接下來的雨就像跟在剛后面的影子，隨剛上街喝茶，像在做夢一樣。

多年后回憶起來只有一個朦朧的意象，當時覺得剛滿是優點，談吐幽默風趣，見解成熟，海闊天空，侃侃而談。雨始終保持面帶微笑，心里卻在撲撲亂跳，強裝鎮靜，像傾聽的學子。似乎沒談多久，就聽見剛的手機響了。剛接完電話，說：“單位有急事要處理，只能以后再聊。”

雨與剛機械地互留了電話號碼，直到剛的背影消失了，雨才回過神來。怎么啦？難道說先前沒處過對象嗎？僅相親一項，也相了不下一個排吧。比剛長得帥的，比剛有錢有地位的多嘛，從未失態過，為何偏偏對剛，竟然丟失了自己呢？雨是女人，要保持尊嚴，要爭面子，要等男的主動約會。

等啊等，雨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女，每天在鏡前左照右看，做著約會的種種準備。沒料到，就像站錯站臺，要等的車始終沒進站……

二

雨與真結婚了。

與真結婚，或許就叫上錯花轎嫁對郎吧。追根究底，是因為剛那句話，那句讓雨傷透心的話。那句話讓雨再也沒有主動選擇的心思了。雨走馬燈似的不停相親約會，被動地享受著被人追求的滋味，又很平靜地一個個拒絕。雨告誡自己，要坦蕩地說出自己的感覺，絕不能像剛那樣模棱兩可傷害別人的感情。要學會拒絕他人，因為他人已經做好了被拒絕和接受的兩種準備。雨常常納悶：剛為什么要這樣對我？都是成年人了，沒有必要花時間玩感情游戲啊！

真是雨約會中的一位。說實話，雨對他的第一印象很糟糕，黑瘦，高挑，嘴大，眼小，不討人喜歡。他的率真和詼諧的談吐，卻給了雨深刻的印象。他是這樣自我介紹的：

“我現在是個窮光蛋，窮得只剩下一個聰明的大腦和一雙勤勞的雙手了。”

雨心里竊笑，你咋不說窮得只剩下一張大嘴巴呢。雨很果斷，根本沒想再和他見面，連個電話號碼都沒留。沒想到，他竟然在深夜零點打來電話，出于禮貌雨靜靜地聽他講，這一講就不得了啦，講了一個多小時，雨不掛斷，說不準他要講到天亮：“自從見到你，就有種找到了家的感覺，有種親人般的親切感。請和我一起共同組成一個家吧……”

也許太孤獨，也許迫切需要有個家，雨對真還有那么點興趣了。就這樣，雨沒有再拒絕和他去跳舞。舞會上他夸張地送了雨一大束玫瑰花，又點了《知心愛人》和《偏偏喜歡你》這兩首歌。跳完舞又去吃燒烤。雨破例跟真喝啤酒，真的熱烈和率真使雨仿佛回到了學生時代，他們聊得很投機，不時發出開心的笑聲。雨感到從未有過的輕松，想起剛的老道和深沉還是不能釋懷，為什么他就不能這樣真實地表達自己呢？于是雨脫口問真：“我是不是很丑？為什么我喜歡的人卻不喜歡我呢？”真說：“女人的魅力不在于外表，而在于她的內涵。至于你丑不丑，我不妄加評論。因為，若夸一個人的優點，那么她便成為這個優點的奴隸；若指責一個人的缺陷，那么這個缺陷便成為她的包袱！”真的回答讓雨佩服，至今讓雨驚訝！難道像別人說的，男人在喜歡的人面前表現如智者，女人在喜歡的人面前表現如傻瓜嗎？

真把雨送到家門口便禮貌地告辭。呵，傷感的日子仿佛就此告別了。

都是月亮惹的禍！

又是月圓中秋夜。每年中秋夜，注定是雨思念遠方親人的不眠之夜，一個人孤單地吃著單位發的月餅，想著遠在鄉下老家的親人。這時，一輛的士“吱”地一聲停在門口，雨向窗外一看，只見真從車上走出，雨頓時心里一熱。真說：“我來接你到我那兒過中秋！”只一句話，便使雨熱淚盈眶了。

真的家不足六十平米，卻收拾得溫馨而浪漫。亮亮的玻璃圓桌上插滿了紅紅的蠟燭，桌上還放著圓圓的月餅、亮晶晶的葡萄，精美的高腳杯里盛滿誘人的紅酒。美妙的吉它彈奏——《愛的禮物》充滿小屋，雨陶醉在這久違的浪漫氛圍里……

雨被感動了，除了感激還有什么呢？不管未來的日子怎樣難堪，而這份感覺會永遠給雨溫暖和激勵，也許生命在未來還有許多變數，而此刻的記憶，是永遠不會封凍的河流！

三

雨和真同居了！

接到剛的短信時，雨正和真相擁著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現在忙嗎？能約你出來嗎？非常想和你聊聊！”短短三句話卻使雨瞬間心跳加速。雨以為這份情早該放下了，不曾想卻像把五弦琴存放在心靈的一隅，一經觸碰便發出令人激動的音符。雨慌亂地想站起，這才發覺左手還握在真的手里，心里立刻掠過此情已逝無以再追的悲涼。雨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地給剛回了電話：“你好，實在對不起，今天有事不能來了！”

晚上，雨躺在真寬大柔軟的床上，頭枕在真的臂彎里，聽著真均勻的呼吸，一夜無眠……剛不是說我們不合適嗎？不是一直視我若有若無嗎？不是向來無視我的癡情嗎？縱然這份癡情由于矜持掩飾得平淡從容，但對剛這個成熟男人來說，應該是輕而易舉就能破譯的啊！難道剛看不見我眼中一閃而過的火花？難道他感覺不到我們相聚時我內心滿滿的幸福？難道他一點也沒有體會到每一次分手時，我那份難言的不舍？不是的，不是的，我不要再做那個可憐癡情的傻瓜了！

回首那些充滿期待的守望，雨的眼前出現了一個在風雨中翹首的女郎，眼神迷離而憧憬，癡癡地守候那未知的幸福，那幸福卻又那么遙不可及啊！

雨被自己曾經的癡情而感動，眼淚靜靜地淌了出來。想從床上起來做畫，畫這個癡情女子，卻發現脖子還被真摟著。雨對自己苦笑：生命中有很多次錯過，其實我們無法把握，重要的是，要緊緊抓住能夠抓住的機會啊。感謝生活，使你在失去內心向往的東西時，也讓你得到些許感動。雨情不自禁地在真的臉上輕輕印上一個吻，對自己說：我只是一個平凡的女子，真才是這輩子觸手可及的幸福啊！

雨上班做畫、講課，下班和真一起廝磨，平淡得無波無瀾。雨的工作不賴，快進中級職稱了，這意味著工資可以上調，當然要認真對待。評職稱要考計算機操作，每天晚上培訓兩個小時。聽人說，只要交了學費，不去聽課也能通過，但雨堅持每晚上課。

雨正在上機，突然扣機響了，在安靜的教室里格外響亮。是剛的短信：你在哪里？忙嗎？雨慌忙跑出教室，電話一接通，便迫不及待地說：“你好，我現在在市職稱計算機培訓班學習，沒有空啊，對不起了！”不等對方說話就掛斷電話，雨不知道自己怕什么。

教室里除了噼里啪啦敲擊鍵盤的聲音，沒有任何響動，老師坐在旁邊看雜志。剛就那么悄無聲息地坐在了雨旁邊，讓雨驚訝不已。“你來了！”雨看著電腦屏幕仍然點擊著鼠標招呼。剛說：“你知道嗎？幾年前我也是坐這個座位學習的。”

“是嗎？”只因這句話，雨再也無法掩飾自己的動容。原來我們竟是如此有緣啊！但為什么錯過了呢？雨和剛走出了教室。

“去喝茶還是去喝咖啡？”剛征求意見。咖啡廳是情侶去的地方，那曾經是雨多么向往和剛一起去的地方啊！那里有浪漫的情調，曼妙的音樂，曖昧的氛圍。

“去喝茶吧！”雨脫口而出。喝茶就是會友，雨已經給這次見面定調了。

喝著茶，誰也不先開腔。也許剛已經明顯感覺到雨的態度，一副欲說還休的樣子。“最近你好嗎？”

“還好，你呢？”

“一般吧。”

“對不起，我以前太忙了，總是沒有時間約你出來！”

“沒關系，忙好，充實。”雨面無表情，可好像有一只無形的手在卡脖子，她真想大聲問問，為什么以前不約我喝咖啡？為什么讓我等得心痛也不給一句安慰？為什么和紅娘說我們不合適？為什么不給我們彼此一點機會？為什么為什么……最終雨一句也沒有問。

四

雨一生也不會忘記那段充滿等待的日子！

第一次與剛見面后，每天都在期盼中迎來早晨，又在失望中進入黑夜。一周了，仍沒任何動靜。雨猛然想起，給剛留的是辦公室電話，會不會他打電話時我不在呢？對，一定是這樣。怕剛聯系不到，雨咬牙花了六百元買了一個扣機，買手機，那時可得一萬多元呢。打電話告訴剛扣機號，對，這是個很好的借口。雨鼓足勇氣，終于拔了剛的手機號碼，閉上眼睛像一個等待宣判的犯人。

“你好！”是渴望已久的聲音！

“你好，我是雨！”

“哦、哦，是你，最近比較忙，還沒有抽出空和你聯系！”

他們約好晚上到文化館舞廳去跳舞。說好晚上八點見面，雨卻等到九點才見剛匆匆趕來，哪有讓女孩等這么久的道理！但一見到剛氣惱就變成激動了。按理說，快三十歲的女人啦，應該處之泰然，沒想到心在狂跳。跳了三曲舞，剛點了《千紙鶴》，唱得很投入，似乎忘了雨的存在。唱完后剛問雨會唱哪些歌，雨點了《無言的結局》，兩人一起唱。里面確實太吵。走出舞廳，他們開始了第一次真正的對話。雨問：“你歌唱得很好，是不是常來舞廳啊？”

“是的，應酬多，不去不行。”

“那你們找小姐嗎？”這話問完就后悔了。

“有時候……沒辦法，要找。”

“你找小姐干壞事嗎？”

“我一般還沒有那膽量。”

“一般沒有膽量，那特殊情況下就有膽量了，是嗎？”雨想幽默一下，口氣卻有點沖了。

“你真會鉆字眼兒！”

“你想找一個什么樣的女人？”

“沒有模式。”

“總有一定的原則吧？”

“就是那種處事不驚，雅也雅得起來，俗也俗得起來的女人吧。”

“知道你的意思啦，就是那種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女人吧？”

這時，天空下起小雨，都沒有帶傘，看看走過的路，居然走了三個公共汽車站！

雨越下越大，兩人打的直奔雨家。雨一個人住在單位分的平房里，約十五平米。墻上掛滿了雨的習作，風景或人物，彩色或素描，還有大衛、斷臂維納斯的石膏像。小屋看似凌亂，但雨自認為隱含著高雅情調。進屋后，剛就被雨的那副自畫像吸引了，凝神屏氣看了一陣，突然開腔了：“看來還是你自己最了解自己的神韻，這張畫像就是憑證，給人一種自然純樸的美。”

“是嗎？你對畫畫有研究？”

“哪里，我是外行。”

“如果上天能給我美貌和財富，該多好！”“你不是已經很美了嗎？”

“如果不丑就叫美，滿大街都是美女啦！”

雨給剛泡了菊花茶，加了枸桔和大棗冰糖。雨在家向來只喝這種茶。剛邊喝邊笑：“你很懂得養顏啊！看得出是個很珍惜自己、熱愛生活的女性！”“是啊，一個人在外工作，自己都不對自己好點，還能指望別人嗎？”雨說的是真心話。早在上初中時就住校，高中、大學就更不用說了，如今又分配到離家千里的城市，她早就學會照顧自己了。沉默。像突然斷了電。

進門時，不知為什么，雨下意識地沒有關門，或許這就是女性特有的本能。此刻雨還在不停地下著，雨不敢看手表，怕剛誤會攆他走，但雨知道時間已經不早了。還是剛打破沉悶，他問雨會下棋嗎？雨立刻興奮起來，連忙去找象棋。

雨會下象棋，而且是家傳。從她爺爺的爺爺那代起就會象棋，雨和姐姐很小的時候就比賽，爺爺和爸爸當裁判，雨的棋在家下得最差，但在單位比賽年年拿第一，這不，這副象棋還是上次比賽得的獎品呢。沒想到剛教雨象棋的另一種下法，把棋都扣上，再一個個翻開，感覺像在下軍棋，很有趣。他們像兩個貪耍的孩子，下了一把又一把，居然打了個平手。

除了細雨沙沙地響著，四周很安靜。兩人總不能傻乎乎地下個沒完吧，雨抬頭看剛，剛也正看著雨。還是剛慢悠悠起身說：“我該走了！”

“給你拿把傘吧？”

“不用了，這點雨我不怕。”剛出了門，雨跟了出去，算是送剛，其實雨很舍不得剛走。

剛走了，時間已經是深夜兩點。雨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回味著與剛見面的點點滴滴，自知已無可救藥地喜歡上剛了，卻又不知道剛是否喜歡她。她想，憑直覺剛是喜歡我的。是的，他一定喜歡我。雨懷著希望睡著了……

可是在接下來的日子里，雨又懷疑自己的直覺了。

一連兩個星期，沒有剛的消息，像從人間蒸發了。猜測和等待成了雨生活的全部。等啊等，盼啊盼，望穿秋水，內心世界已經歷了滄海桑田。

正當雨已經學會用讀書來麻痹感情時，意外地接到了剛的電話：最近出了半個月差，才回來。雨平靜的心再掀波瀾！剛約晚上吃飯，雨未加思索答應了。不知處于啥原因，雨叫上了好朋友璇一同赴約，璇是單身，很漂亮也很聰明。看到雨和璇一起出現，剛很禮貌地招呼，看不出是高興還是失望。飯后去跳舞，剛很紳士地輪流請跳，每當看到他和璇在舞池翩翩起舞時，雨的心里充滿嫉妒，后悔帶璇來了。剛會不會喜歡上璇呢？大概跳了十幾首曲子，剛很大方地邀請她們一同去家里做客。

一個典型單身男人的房間，屋子雖大，卻很凌亂，凳子、桌子上到處放著衣服，墻上還影影綽綽掛著蜘蛛網。廚房更臟，看得出很久沒有在家吃過飯了。客廳里擺放著一張麻將桌，麻將還擺在上面，似乎才打過。臥室廁所里到處擺著書籍，小說、雜志堆滿了整個床頭。

雨和璇想看剛的影集，剛抱出厚厚的三大本。兩人繞有興趣地翻看著，剛去過的名山大川可真多啊！

夜深了，雨拿著借的書，與璇起身告辭，期待著下一次的見面。

沒想到這一等，竟像兩條道跑的車，各奔東西了。

五

雨像一個隨時等待召喚的少女，期待著、憧憬著，在夢想中升華對剛的愛。她不停地在紙上畫著剛的肖像，深情吟詩：

青春做證，我曾經愛過別人，可是現在，我只愛你。

大地做證，我曾經等過別人，可是現在，我只等你。

時光做證，我的夢里沒有你，從與你相約，在我的夢里，只有你。

心靈可以做證，只要你允許，那么，我愿成為你幸福的妻……

又是兩個星期過去，為什么總是無望地等啊？雨對著剛的肖像發呆，心中反復一句：單相思！單相思！傻瓜，蠢蛋！別等了，那么多人在等你，你卻視而不見，為什么要像傻瓜一樣等那個人呢？等得花兒謝了，人老珠黃，別忘了，女人，最輸不起的就是青春啊！

雨終于下了狠心，放棄這無望的等待，強迫自己遺忘！何必在一棵樹上吊死呢。可是偏偏這時電話響了，是剛，他說：“最近忙于單位競聘上崗，找上門來的人踏破門檻，疲于應付啊！”雨的激情又復蘇了，接踵而至的，依然是無盡的煩惱……剛發來短信，要立即去香港、澳門、海南等地考察，回來再聯系。雨很高興剛能告訴行蹤，每日想象著剛在遠方遨游，心里有深深地牽掛，夜里對著畫像，又低吟起來：

你不在這里，你在哪里？

你在我朦朧的夢境里，在我飄飛的思緒里，在

我渴望的心靈里。

你不在這里，你在自由的境界里。

你不在這里，你在如詩如畫的風景里。

你飛吧，你飄吧，你盡情地遨游吧！

如果愛你，就要學會愛你的自由！

一個月過去了，依然沒有剛的消息。不會還在考察吧？雨鼓起勇氣給剛打電話，果然已經回來了。但為什么不跟我聯系呢？為什么？為什么？雨癡情的心簡直就像讓人拿刀捅了一下似的。

解鈴還需系鈴人！雨找到了當初婚介所的紅娘。紅娘拿起電話向雨使個眼色，撥下了免提鍵：“喂，是剛嗎？我是婚介所。請問，你和雨交往了這么久，發展得如何啦？……”

電話那端，短暫的沉默后，清晰地傳來一句使雨剜心刺膽的話：“也許我和她不合適吧。”

雨轉身飛快逃去，簡直就是落荒而逃。她要保護可憐的自尊啊！

啊，生活是什么？生活不是做夢，不是幻想，而現實總是那么殘酷無情，是誰也無法主宰的未知數，或許，認命才是一種解脫！

六

或許就是剛電話里的那句話成全了雨與真。雨和真認識半年后結婚了，像很多平淡夫妻一樣，過著平淡的日子。有過初婚的激情和溫馨，也有過許多不和諧的音符。在婚前就出現過爭執，一般都是真讓步，然后哄雨開心，雙方就不計較誰對誰錯和好如初了。但婚后不久，真似乎就變了，變得沒有耐心，不再遷就雨了。也許是事業上的頻頻受挫，真總覺得懷才不遇，回到家常常是牢騷滿腹，怨氣沖天。雨對家里的吵鬧充滿了驚懼。

雨看不慣夫妻斗嘴，更怕夫妻動手打架，多少夫妻都是為這弄得寒了心，感情破裂。印象中雨的父母很少吵架，母親賢惠持家，父親辛勤耕耘，挑起全家生活的重擔。雨八、九歲時的時候，一個晚上，雨和姐姐已經熟睡，突然被一陣扭打聲驚醒，深更半夜的，爸媽居然在打架，姐妹倆嚇壞了，姐姐拉起雨邊哭邊跪在爸媽床前，苦苦哀求著：“別打了！別打了！”她們不知道一向恩愛的爸媽為何像仇人一樣打架呢。爸爸一只手狠狠地揪著媽媽的頭發，另一只手無情地扇媽媽耳光，一邊打一邊咬牙切齒地說：“叫你犟！叫你犟！”可憐披頭散發的媽媽，一聲不吭地低著頭，雙手死死扯住爸爸的下身。

父母沒有因為姐妹的哀求而住手。聰明的姐姐拉著雨就去敲爺爺奶奶的門，哭得語無倫次：“快，快去救媽媽，爸爸打媽媽了！奶奶快去勸呀…… ”

沒想到，一向慈祥的奶奶說了一句話，讓姐妹倆驚呆了：“我以為在叫啥呢！誰家不打架啊！讓他們窮折騰去唄，你們兩個回去睡，別管，等他們累了就不折騰了！”

說完，“砰”地一聲關了門。

果然讓奶奶說準了，等雨和姐姐回到家里時，爸媽就不折騰了。屋子里靜悄悄的，兩姐妹躡手躡腳地回屋躺下，生怕因為響動驚擾了父母。那次經歷讓雨刻骨銘心，多年后仍然記憶猶新。

既然是一家人了，就不要斤斤計較太講原則，重要的是寬容。雨常常主動找臺階下，但事與愿違。婚后的生活，總是磕磕碰碰。原來真脾氣大，性格怪異，點火就著。為了避免吵鬧，雨忍讓著，心里想：誰讓我找了一個和自己一般大的小男人呢，如果不遷就他，房頂早被他掀翻了！哎，如果當初是和剛結婚，生活或許是另外一個樣子吧。

這念頭只是一閃，像火花，雨便搖頭嘲笑自己，仿佛要搖掉這個不該有的念頭。

不久，雨無意間從朋友處聽到剛的消息。剛又高升了，當了公司副總。同時還了解了一些他從前離婚的原因。原來，剛應酬客戶，在卡拉OK 廳找小姐陪客，被公安抓了個正著，老婆得知消息非常震怒，一氣之下便與剛離了婚。此事讓雨聯想起曾與剛開的找小姐干壞事的玩笑，會不會這個不合適宜的玩笑正好觸到剛的痛處，他才對紅娘說不合適吧？

平淡中略帶苦味的婚姻，因為兒子的出生又增添了許多樂趣和溫情。雨把一切心思都花在了兒子身上。畫能被人稱為杰作，兒子呢？雨認為自己此生最杰出的作品就是可愛的兒子。他是雨的開心果，也是生活的動力。兒子能使雨時常靈感迸發、文思泉涌。雨為兒子畫了許多像，掛滿了房間。兒子滿月那天璇來看雨，無意中又談起剛，雨的心又一緊，表面淡淡的，其實豎起了耳朵。

“剛也是，挑來挑去的，最后還是和前妻復婚了……”

光陰似箭。轉瞬兒子四歲了，雨為兒子選了市里最好的幼兒園。每當雨牽著兒子的小手上幼兒園時，總會碰到許多羨慕的眼光。白白凈凈、聰慧伶俐的兒子真的太招人喜愛了，他是雨的驕傲！

雨是送兒子在幼兒園門口碰到剛的。剛抱著一個秀秀氣氣的小女孩，幾年不見，他似乎一點沒變。彼此都一愣，然后不約而同問了同樣的話：“你好嗎？”

雨臉上一熱，說：“你的女兒好乖！”

“你的兒子也好乖！”

“四歲，上中班了，你女兒呢？”

“ 她剛兩歲半，上小班。”就這樣彼此客氣地“再見”了。

上班的路上，雨又想起了往事，為自己當年的那份癡情而感慨……

七

認識“云”完全是偶然。記得那天，雨在辦公室的兩個美女指導下申請了一個QQ 號，隨意給自己取了一個網名叫“雨”，馬上就有好幾個來加為好友，雨看了資料，凡是比她小的一律拒絕。接到“云”請求時還猶豫了一下，因為他除了說年齡41 歲外就沒有任何說明了。沒有想到，一次不經意的點擊，卻引出一連串的故事來。

其實初上QQ 雨是很戒備的，畢竟都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而且聽多了周圍人對什么游戲啦、網戀啦的談論，所以對網絡聊天是抱有成見的。當作無聊時的游戲玩一把也無大礙，說不定還能體會到當演員的感受呢！

沒有預兆，雨和“云”聊得很投緣。“云”風趣幽默，有時感覺又深沉豁達，更多的時候是善解人意。漸漸地，他成為了雨忠實的傾聽者，又是最好的釋疑解惑者。開心時，雨第一個想到要和他分享；煩惱時，第一個想到要對他傾訴。開始他們談一些工作啦、孩子啦、愛好啦等話題。這天，雨的心情糟糕透了，也沒有想到要告訴別人，就是想在QQ 上看到“云”，所以上了QQ，并且對“云”留言：上來請與我聯系。

掛著線邊工作邊等待，大約是上午十一點鐘吧，才看到“云”的頭像在閃動，雨一陣狂喜，拿鼠標的手都顫抖了。像往常一樣，他們總有說不完的話。突然，“云”打出幾個字：我能感覺你今天似乎有點不開心。

簡單的一句話，卻把雨的眼淚引了出來，除了父母還有什么人在乎我開不開心呢！雨的一切辛酸和苦楚像打開了閘門的水一樣涌出：是的。真昨晚又出去了，天亮未歸，半夜兒子發高燒還肚子疼，雨起來喂藥又熱敷，燒退了但兒子卻不停地“哼哼”肚子疼，雨急得團團轉，打真的手機卻關機，折騰一晚上，挨到天亮仍不見老公蹤影。真這樣出去不是一兩次了，他讓雨痛苦又難以說出口。雖然他們是夫妻，又不算太老，割居獨處，因此晚上他何時歸家雨都不知其詳。但兒子是兩個人的啊，萬一有個閃失，雨可怎么活啊！離婚的念頭總是一次次冒出來……

雨嘩啦啦地向外吐，吐完覺得輕松了，等著“云”的安慰。“云”說，夫妻之間重要的是溝通，千萬不要談離婚，不為別的，也要為孩子著想啊。剛的這句話，像捅了雨的心窩子。她可不敢輕易提“離婚”二字，上次一提離婚，真立刻歇斯底里大發作，像瘋了似的，結婚照、杯子、手機、兒子的玩具，凡是能夠得手的東西統統往地上砸。雨驚呆了，冷眼看著真發威，當真氣急敗壞地搬起電腦顯示屏時，雨才跑過去抓住他的手，苦苦哀求：“求求你，別砸了，這些東西我都不要，全部給你，別忘了還有兒子啊！”

真失去理智地大喊：“你還知道有兒子！有兒子還要離婚！要離就先砸他個精光！”

“不離了還不行嗎？”

雨扯住真的衣服哀求了一陣子，真才撒手。雨不敢再提離婚了。至今看到臥室的墻上那觸目驚心的砸痕、滿墻的墨水、被砸成幾半的結婚照鏡框，仍然心有余悸……

“云”說，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要想開點。他自己的家也是很不理想的，由于應酬多，老婆盯得很緊，像防賊一樣防著，常常偷看短信。一次接電話，他老婆在旁邊聽到是女的，居然搶過電話大罵別人：不要臉，干啥老纏著我老公！弄得“云”很沒面子，心力交瘁。如今一想到家就煩，一見老婆就怕，演繹成惡性循環了。

末了還說，他的遭遇就和《中國式離婚》的男主角一樣。于是雨當晚就去租來《中國式離婚》來看，二十四碟用三個晚上就看完了，常看到凌晨三、四點鐘，從中了解了“云”的遭遇。從此，雨和“云”的話題更多了，包括人生、事業、愛情和家庭。“云”說他再也不離婚了，他是離過一次婚后又復婚了的。“云”總結說：所謂愛情是不會永遠保鮮的，只有親情才能持久。所以最好的婚姻就是把愛人轉化為親人。浪漫愛情只能存在于小說里、想象中、夢幻里、在得不到的思念中……這是真知灼見嗎？

雨想到真當初追求她的時候，難道不愛嗎？如果不愛，為什么要死纏著，一遍遍地哼唱“紅紅好姑娘”這首歌？那些令人臉紅心跳的甜言蜜語，能對不愛的人說得出口嗎？當初，他自己覺得自己配不上雨啊！可見愛是愛過，但能愛多久呢？一年、五年還是七年呢？現在已經感覺不到愛了，只有責任和束縛。每天真不挑毛病就萬幸了。

記得戀愛時，真自豪地向朋友介紹，最愛雨大家閨秀的氣質。同居時，摟著她再三地說，喜歡雨端莊的模樣。可現在就嫌棄太“大家閨秀”了，說什么你在外面可以穩重，在床上就不能熱情一點、風情一點、淫蕩一點？可見，愛沒有了，優點也變成缺點。雨和“云”探討著，似乎對人生有了更多的感悟，對于婚姻中的插曲也有些釋然了。生活原本就這樣，有很多變數是由人性本身決定的。

雨越來越依戀“云”了。每天上班第一件事就是上網，等待“云”的出現。但是“云”太忙，很少有時間上，都是快下班時才能匆匆聊幾句。雨習慣了等待，一有空閑就給“云”留言。先是問候，說她的喜怒哀樂，漸漸發展到向“云”傾訴思念和掛牽，講做的夢，畫的畫，寫的詩。“云”呢，有空也給雨講笑話，寫歪詩，逗她開心……半夜里，雨從夢中驚醒，披衣下床。陽臺上月光柔柔的，抬頭望繁星滿天，心也是柔柔的。想象著與“云”一起共同沐浴著月光的美好，雨不禁望著明月感嘆：只要有月光照得著的地方，無論天涯海角，彼此不再孤獨；月光能照著的地方，便是我們夢的地方！

“網聊”了小半年了，“云”突然消失了。雨對著“云”的QQ 頭像發呆：為什么就消失了呢？不想理我嗎？猛然想起“云”曾經說的一句話：假如有一天，我不再出現在QQ 上，請不要怨恨。

不會就這樣消失了吧？雨一遍一遍地問自己。恍惚中拿起了電話，才猛然回到現實。事實上，除了QQ 他們再也沒有別的辦法聯系。雖然在網絡上心是那么的貼近，可現實中隔得多么遙遠啊！居然無法用距離來衡量。遙遠就是無限，就是隔絕，雨的淚水無聲地流了下來……

網絡也有真情！雨好后悔當初沒有問“云”的電話號碼，哪怕是問一問單位地址也好。雨陷入了深深的自責中。突然間，雨想起曾經看過的一篇網絡小說……

小說講的是一個凄美的愛情故事。說是兩個網友，男的因為女的對生活絕望企圖要自殺而去安慰女的，給了女的希望和信心，最后發展成為心心相印的網絡戀人。有一天男的突然消失了，女的千里尋找才知道伊人已逝，原來男的早就得了絕癥。這個故事更是讓雨寢食難安了。

“云”不會出什么事吧？他去了哪里呢？他生病了嗎？或者是……雨不敢想下去了。夜深人靜時，雨常常披衣下床，仰望蒼穹，雙手合十虔誠地為“云”祈禱，希望他健康、快樂、平安……八

半個月，仿佛是過了一個世紀。當雨看到“云”的頭像閃動的那一刻，心都跳出來了。用喜極而泣這個詞來形容當時的情形，一點也不過分。你好嗎？這是“云”的問候。雨情不自禁地用顫抖著的手打下三個字：

好想你！

頓時，眼淚刷地一下流了出來。千言萬語匯聚成這三個字。這是雨有生以來，第一次赤裸裸的坦誠告白。

“我也很想你！”這句話，像春暖大地，雪化冰消。所有的相思、擔憂、怨恨和等待的痛苦一掃而光。只要“云”平安，雨就最開心了！那天他們彼此敞開心扉，盡情表達思念之情。原來“云”臨時去省里開會，走得匆忙沒來得及和雨打招呼，沒想到會后又臨時安排去香港、澳門考察。“云”說每天都在思念雨，走在路上，見到有品位的女性，都當作是雨，要多看幾眼，后悔死了沒有雨的電話。原來兩人都處在思念之中啊！

兩人一直聊到18：30 分還意猶未盡，都覺得好像經歷了一場生離死別一樣不肯下線。“請告訴我你的電話號碼！”

什么叫心心相印，什么叫心有靈犀？兩人居然會不約而同地打出了同樣的字。

快下線時，雨又忍不住問了一句，能告訴真實名字嗎？好痛快，“云”告訴叫剛。剛？一時間，雨的頭腦似乎一片空白，又似乎胸口被什么東西塞得滿滿的，幾乎不能呼吸。剛，該不會是從前苦戀過的剛吧！

“不要走！”幾個字不像是雨用手打出來的，而是從胸腔里迸發出來的，用心吼出來的！

“？”“ 云”用這個符號問雨，雨立即回答：我要見你！就現在！

你不回家嗎？

不，一定要見你！

OK！

約好了地點雨馬上下線，立刻給真打電話，謊稱加班晚些回家。可能是很少撒謊的緣故，真欣然同意了。

雙方約好在湖光公園見面。雨匆匆打扮一翻，打的趕到約定地點時，天已經暗了下來，公園里燈火柔和，一片靜謐，三三兩兩的人游動著，更多的是手牽手的情侶。雨在人群里尋覓，心里嘀咕，“云”不會是剛，哪有這么巧的，這又不是寫小說。雨把視線集中在約會的花池，燈光下一個熟悉的人影一閃，她的心“咯噔”一聲！沒錯，“云”就是剛！

如果“云”不是剛，剛怎么就這么巧站在與“云”約定好的花池邊？雨的心跳加速，心里暗笑：可能剛還不知道我是誰呢！沒容多想，雨已經飄到剛面前。剛一愣，似乎明白了什么，立刻張開雙臂緊緊地把雨摟在胸前。雨的臉深深埋在剛的肩上，眼淚一涌而出。剛越摟越緊，仿佛要把雨嵌進他的身體。一時間，雨覺得天旋地轉，有種前所未有的激動和滿足！

剛帶雨去了一家特色牛肉館，點了很多菜，要在平時雨一定會吃得很香，但此刻，視覺和味覺似乎都被剛占據了。雨看著剛，剛看著雨，就這么長時間地對望著，仿佛要把以前錯過的機會彌補。剛突然問：“為什么以前不這樣熱情？”

雨沒有回答，也無從回答，而是提出了多年的疑問：“為什么你當初一直讓我琢磨不定？”剛也似乎回答不上來，只是感嘆：“或許我們當時都過分矜持，或許你當時對我來說確實還太小，不懂男人。”

是這樣。雨確實不懂男人！

剛說多年前的那個雨天，如果雨稍微有一點暗示，他就會留下來陪雨；如果他約雨出去的那次，雨不帶女友璇，也許就是一家啦；如果……

雨靜靜地聽著，還是不太懂。剛嘆了口氣，伸過手來抓住雨的手，雨想縮回那已經變得粗糙的手，卻被剛緊緊地握住了。剛摩挲著并含情脈脈地說：“看來這些年你吃了不少苦。把家務都壟斷了吧？”

雨強迫自己笑，不爭氣的眼淚卻涌出了眼眶。剛攤開雙手讓雨看：“這些年我的手不累，心卻累！”

是啊，這是一雙養尊處優的手，手掌不大，卻細膩潤滑，豐厚綿軟。吃完飯，兩人在夜幕的掩護下仍然手牽著手，雨有一種小鳥依人的感覺，仿佛回到了初戀的幸福和甜蜜！

有人說，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雨想，和剛的錯過和再遇，會不會是苦苦修煉了999年時，被什么人打攪了，才如此的一波三折呢？還有人說，男人因性而愛，女人因愛而性。是這樣嗎？

雨還是不懂男人。但雨知道自己想不顧一切地獻身于剛，剛也迫不及待地想得到她。剛很溫柔地吸吻著她，像對待一件易碎的珍品。雨幸福地迎著剛，一寸一寸撫摸著剛健美的身體，像潮汛，一浪高過一浪，在彼此的懷抱里沉醉，身體輕飄飄的，似飛云天……

雨終于體會到剛取了個“云”的名字，一個輕柔曼妙的名字，是多么恰當和貼切呀。剛的確是一個溫柔、體貼和善解人意的男人！在他的身上，雨終于體會到“我要帶你飛到天上去”那種妙不可言的感覺了……

九

真除了吃肉喝酒沒有特別的愛好，雨和兒子卻都喜歡吃水果。正當雨目不斜視地走向蘋果攤時，迎面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嘴里念念有詞。雨以為他在和別人嘮叨什么，原來他卻在和雨說話：“從你面相上看，有七個男人喜歡你，但請你記住，你可以找情人，但千萬不能離婚……”

呸！什么話！喜歡我的何止七人，喜歡我的人就得和他做情人？雨不想理他，徑直朝前走，生氣地說：“人都快老了，哪里還有人喜歡！”沒想到他卻窮追不舍：“喜歡你的男人有比你大的，有和你差不多的，還有比你小的，記住千萬別離婚！”

真是廢話。常聽人說，有些人為了錢，死纏亂打給你算命，雨做好了對付他要錢的準備。讓雨吃驚的是，那人卻不見了。難道他不是為了錢？雨的心突然慌慌的了……

這或許就是做賊心虛。和剛算是情人嗎？雨對“情人”一詞一向很鄙視，沒料到自己卻在不知不覺中扮演了情人的角色。

為了讓兩人在一起心里不內疚、不自責，剛搬出了他的理論。外國一個哲學家曾說過：“存在就是被感知。”如果兩人在一起不被人知，尤其是不被知道了就會受到傷害的家人知道，那么對他們來說就是不存在，就談不上傷害，所以只要我們小心，不讓別人知道，在一起就名正言順了。

什么邏輯！典型的掩耳盜鈴，自欺欺人。雨嘴里這樣說，但心里似乎好受多了。

自從做了真正意義上的情人后，見面的機會也不多，大都是在QQ 上留言或用手機發短信表達思念。剛還是那么忙，常常是快下班了才上線說幾句，總是說剛開完會匆匆上網，看雨一眼就滿足，時間長了，彼此都已經放不下了。

一天雨患了重感冒，持續發高燒。真不在家，兒子沒人帶，雨只好帶著兒子在醫院打吊針，就任性地給剛發了短信。不一會兒，剛就匆匆趕來，顯然很焦急，很心疼地問長問短，埋怨雨不好好照顧自己。剛看到雨的兒子，眼里流露出疼愛的神情，拍拍小臉蛋說：“媽媽不聽話，換季了不知道添衣服，看，感冒了吧！你是小男子漢，以后要提醒媽媽多穿衣服啊！”雨的兒子很乖，狠勁地點頭，就像很熟的樣子去牽剛的衣角：“叔叔，你陪我做游戲吧！”

剛把他抱在腿上，順勢坐在了雨床邊。“剪刀、石頭、布”，認真地比劃著。雨靠在枕頭上，聽著兒子的笑聲，看著剛不再年輕的臉上露出的純真笑容。雨好滿足，心里感嘆：我們要是一家人多好啊！看著兒子開心，雨對剛充滿了感激。看來兒子缺少父愛，他從小就怕他爸，像老鼠見到貓似的躲著。想起和剛在床上放縱時，剛一臉壞笑地說，如果咱倆是夫妻，一準要生個千金。雨問為什么，他神秘地眨眨眼，盯著雨。

雨正走神兒，剛偷偷地從背后伸過手來握住她的手，她渾身又觸電般顫栗了一下，覺得臉發燙，心撲撲亂跳。這一切沒能逃過剛的眼睛。他右手還在和兒子玩著游戲，左手卻極不老實地搓揉著雨沒扎針的手，雨心里像偷吃了蜜那么甜。后來雨最愛回味那一幕，覺得此刻的剛是最可愛的。

雨想不明白，為什么喜歡讓剛和兒子在一起？也許是因為兩個都是心中的至愛吧。當剛在網上興致勃勃地告訴雨，周末上午有半天時間陪雨時，雨立即興奮地說，那一起帶孩子去公園吧！剛有點兒不樂意了：那我倆又不能親熱了，好不容易有空啊！雨笑：男人啊，就喜歡在床上玩，大自然多好啊，在綠樹叢中擁抱一下感覺多好！剛答應和雨一起帶孩子去森林公園玩了。剛開車帶著三歲的女兒和雨母子倆，一路上放著輕音樂，像自由飄飛的小鳥，一路歡歌，播灑一路飛揚的笑聲……

天空如此湛藍，景色如此迷人，心情如此愜意！兩個孩子在草地上盡情地打滾、嬉戲，雨和剛交換著會意的眼神，趁孩子們不注意，躲在樹后深情地擁抱了一回。雨吻住剛的耳朵悄悄說：“我的愿望，只想這樣靠近你，就心滿意足了。”剛溫柔地回吻著雨微閉的眼睛呢喃：“擁抱你，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雨笑著說：“我們像在做詩。”剛說：“別忘了，戀愛中的人都是詩人啊！”

時光匆匆。情人的幸福瞬間即逝，而苦澀，卻像久病難愈那樣長。

十

這是何苦呢？一個動了情的女人，為什么被人置于遺忘的角落，還會這樣癡情，這么傻！剛關于“情人”的理論是：要學會遺忘！在一起時就全心投入，不在一起時就要相互遺忘，負責任地投入到工作和家庭中，工作時盡心盡職，居家時盡享天倫。雨卻很難做到啊！每當夜深人靜時，便想起他們在一起時的情景，一幕幕像放電影。

年輕時錯過了，彼此都以為錯過了就不再重來，意想不到的是，網絡再續前緣。可這前后情景卻是天壤之別啊！以前不見面時，任憑思念之水溢滿心海，見了面卻拼命地克制著萌動的身體不敢越雷池一步。現在呢？恰恰相反，只要在一起，便縱情地享受肉體的歡娛，不在一起時，卻要求對方遺忘并克制相思。剛啊，為什么主動權總掌握在你的手里，我不是在被動地等待，便是在無奈的痛苦中演習著遺忘呢？雨被幽怨的情緒占據了，恨起自己的多情來！

當看到剛的QQ 頭像閃動那一刻，雨激動地質問：為什么一直不理我？剛說：忙。Sorry ！雨說：我以為你就此消失了。剛說：怎么會？你好嗎？雨說：不好，我覺得很傷感，其實做情人一點也不幸福。剛說：有點同感。好累吧，后悔了？雨說：我不后悔認識你，只是對人生傷感，很無奈。剛說：不要這樣，抱一顆平常心好了。雨說：為什么你能做到？是你不夠愛？剛說：別冤枉我，真的好忙！別任性。做什么都要掌握好分寸。做人也要這樣，你不要太投入，要拿得起，放得下，明白？雨說：我都懂，只是…… 剛說：培養自己的自制力，人的偉大就在于自制力。我們都無法做到隨時陪伴。記住，學會忘記！……

“我只是一片‘云’，

注定無法成為你生命的主流，

那么，

請讓我成為你生命的點綴。”

這是“云”在QQ 上的個性簽名。看來他早就很理性地為自己定位了，而且目的性很強，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他上QQ 只是為了尋找生命中的點綴而已。那雨算什么呢？是情人、紅粉知己、性伴侶，還是所謂流行的說法叫第四、第五種情感呢？雨試著為自己定位。如果剛只是生命中的點綴，那么生命的主流當然只能是老公、兒子和父母姐弟了。

雨的生日快到了！秘密的計劃是要過兩個生日，在家和老公兒子過陽歷生日，再單獨和剛過個浪漫溫馨的陰歷生日。

雨過生日，最興奮的是兒子啦，蹦蹦跳跳地跑來跑去，又是唱歌，又是跳舞，在他的感染下，雨和真一起為他拍手伴唱：“兩只老虎，兩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兒子表演的老虎好可愛喲！蛋糕是兒子為雨挑的，一只胖嘟嘟的豬傻乎乎地站在蛋糕上，周圍點綴著桃、蘋果、香蕉等五顏六色的水果。當蠟燭點燃的那一刻，雨的眼里只有興奮的兒子和含笑的老公，剛的影子只是一閃而過。雨閉上眼睛虔誠許愿：愿家庭永遠這樣快樂溫馨！一家人圍著閃爍著紅紅火苗的生日蛋糕，唱著生日快樂歌，又一起嘟起嘴巴吹滅了生日蠟燭。兒子跑過來說：“老師說了，媽媽過生日的時候，要親媽媽的臉，爸爸，快來呀，你親媽媽的左邊，我親媽媽的右邊，好不好？”父子倆立即靠過來，一邊一個摟著雨的脖子親得雨喘不過氣來，雨感到了久違的幸福和甜蜜！等兒子睡熟后，雨悄悄地爬起來，走進真的房間，不由分說就鉆進被窩。真沒睡，正靠在床頭看《足球》雜志呢！見雨過來顯然很詫異，忙把書放下，往里挪了挪。雨在真臉上親了一下。老實說，雨對性總有一種羞恥感，還從來沒有對真這樣主動過。

以往那時，雨總要先把燈關上，至少也得把真的眼鏡摘了。雨不愿意赤裸裸地暴露自己的身體，而且總是壓制自己內心的感受，哪怕是一聲愉快的呻吟，也視為丟人的事兒。可是自從和剛在一起后，就不可理喻了，忘了羞恥忘了丟人忘了自己是誰，盡情放縱自己的天性，真正體會到了靈肉合一的極樂境界。

記得有一次，雨和剛從波峰浪谷出來以后，剛趴在雨胸口哭了。剛講了很多事兒，讓雨吃驚。剛的老婆有病，不能挨身，他總是壓抑自己…… 于是剛便把過剩的精力轉移到工作上去了，雖說事業如日中天，可并不快樂。

“雨，謝謝你，是你讓我感受到了做男人的快樂，你讓我覺得自己還行，不僅行而且很行，這輩子算沒白活。”

聽剛這么一說，雨幡然醒悟：性，對男人來說是多么重要啊！原來完美的性愛是人生快樂的泉源，不羞恥，更不骯臟，它是男女之間神圣的事，應該是愛的最高表達。由此雨聯想到真，真的冷漠，沒有來由地發脾氣……責任可能在我，真和剛是同一個病源吧？

不是嗎？生日那天，有了吹蠟燭的前奏，雨主動溫柔地給予，便有了真的熱烈回應，雨和真到達暢快淋漓的巔峰。難怪真把嘴貼在雨耳邊說：“老婆，看來你是入道了，你不覺得我們現在的性生活很和諧了嗎？”

雨笑著說：“你不是說書上寫的，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嗎？現在正好界于虎狼之間啊！”真變了。由獅子變成兒子。

真越來越戀家啦。幾次拒絕去和朋友喝酒打麻將，對雨和兒子也寬厚多了。這種變化使雨很欣慰。和和美美過日子多好啊！這時的真在雨眼里大男人的成分少了，看著他摟著兒子津津有味看《奧特曼》的模樣，覺得他更像自己的大兒子。

以前，雨確實太忽視真的感受了。其實，她在內心里把真歸為那種怨天尤人的沒有出息的男人！雖然表面上對真的粗暴給予了最大限度的寬容和忍讓，雖然對真的吹毛求疵給以冷眼和沉默不去計較，但始終傲然在高處而不肯低頭，更不屑于傾聽，現在看著真那么溫情地和兒子一起看碟子的樣兒，其實他并不是一頭暴躁的獅子，而像一個聽話溫順的大孩子。瞧瞧那爺倆多像一對兄弟啊！

雨猛然省悟，在潛意識里，真已經由先前純粹的愛人轉化為親人了。覺得男人外表強悍像支柱，如靠山，其實骨子里還是渴望得到愛人濃濃的親情啊，諸如真誠的肯定、甜美的溫存、母性的關愛……真是這樣，剛不是也這樣嗎！

十一

陰歷生日快到了，雨依然期待著與剛的相聚。還是上午10 點30 分，他們仿佛很有默契地上線了，更喜劇的是同時打出了相同的話：我想告訴你一件重要的事。結果剛先說：我被提拔為公司老總了，今天正式上任！雨歡呼雀躍！她把生日時間告訴他，約好三天后兩件喜事一起慶祝一番。

日子在盼望中來臨。雨早早向領導和真請了假，然后風風火火去買時下流行的高筒靴和靴褲，以及緊身高腰上衣。售貨員一個勁地夸她身材好，把雨說得心里美滋滋的。她還到名氣最大的美發店，讓美發師將長及過肩的直發一次性燙成一種微卷的大波浪式。最后又到美容院洗臉化妝。望著鏡中容光煥發的少婦，雨真不敢相信那就是自己。想像著剛看到自己時欣賞的眼神兒，笑了。看看表，下午三點鐘。

手機響了，是剛的電話，他可是除了發短信，一般不打電話啊！難道他等不及了要提前約會嗎？雨興奮地接通電話，傳來剛無奈的聲音：

“實在對不起，我今天不能來了，家里出了點事。”

“ 什么事那么重要啊？ 我們不是早約好了嗎？”雨失望地大喊。“我老婆住院了，子宮肌瘤，剛做了切除手術，我要陪她。雨，實在抱歉啊……”

雨拿手機的手無力地垂下來，眼淚無聲地滑落。

是的，剛是別人的老公，本來就應該陪在他老婆身邊，我有什么資格把他生拉硬拽出來呢？就因為我的生日嗎？我的生日對他來說重要嗎？重要的是他老婆需要他陪！他有責任、有義務陪，他做的沒錯。我算什么？只不過是他生命中的點綴罷了！

當雨無精打采地出現在家門口時，真詫異地盯著她，手里正舉著為兒子削好的蘋果：你不是說要加班嗎？兒子立刻從沙發上跳下來撲進懷里：媽媽，爸爸撒謊，他說你要很晚才回來。雨親著寶貝兒子，順便把眼淚擦在兒子衣服上。真拿出了一個方形盒子，很真誠地說：打開看看喜歡不？今天是你陰歷生日呢！你肯定忘了？我看你的手機都掉漆了，又落伍，所以用我的加班費給你買的，很新潮，還可以照相呢。

雨鼻子一酸，險些又流出淚來……

手機里存儲的號碼全部轉移到新手機上，“云”的名字跳了出來，在手機里，一直用剛的QQ 名，雨猶豫了一下，按了刪除鍵。之后又打開電腦，從QQ 好友列表中把“云”刪除。那一刻，雨以為自己會大哭，其實沒哭，只是心一陣隱隱作痛，像被針刺了一下。是啊，其實剛不過是我仰望中飄過的一朵“云”，匆匆過客，是留不住的。把他從我的記憶里像垃圾信件一樣刪除，天經地義，再自然不過了。何必讓無謂的感情鐵鏈死死地纏住自己呢？這樣想著，雨的心終于平靜了，像狂蕩奔突終于沖出峽谷的河流，變得舒緩而順暢，溫柔而自然了……

又快下班了，雨要到菜市場，為真買他最喜歡吃的花生，肉和江津白酒，回家炒一大碗回鍋肉，再把花生煮了，或過油或裹上面粉和糖酥了，真和兒子最愛吃這口。星期天呢，要帶兒子上公園，玩游艇和坐最驚險最刺激的過山車，在最驚險最刺激的時刻，要毫無顧及地大聲尖叫，忘情地呼號。還要帶上照相機，照張全家福。對，一定照張全家福！

雨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看著人們匆忙的腳步。幻想中，兒子在老公的縱容下張著雙臂歡叫著：哦，哦，哦，媽媽回來了……

雨笑了。原來，已經到家了。

責任編輯：趙正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