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政府決策系統中的一支重要力量,湖北省政府參事的“智庫”作用日益凸顯。湖北參事的建言不斷引起中央高層關注,不僅為政府高參贏得尊重,更使得湖北參事在全國參事界贏得“團體冠軍”的美譽。
來自總理的批示
一份文件被轉至湖北省政府參事室。
由湖北省政府參事張永泰參與,沿江13個省市政府參事聯合調研組撰寫的《重視長江黃金水道作用》,受到國家領導重視。國務院總理溫家寶、時任國務委員兼國務院秘書長華建敏分別作出批示。

這份建議書之所以得到如此高的贊譽,是因為它的價值所在。
近4000字的報告中,條理清楚,既有數據分析,又有理論建言。針對日益繁忙的長江航運,從航道治理、三峽通航、加強新建橋梁的規劃和管理、加快航運立法和法規修訂工作等,提出了很多獨到見解。
一位航運業內人士說:“有關長江黃金水道的問題,各省和中央都很重視,但是像張永泰等參事這樣如此系統、專業地提出建言的并不多。”
事實上,湖北“高參”的建言引起國家領導人的重視并不是第一次。
“高參”鄭守仁提出的《關于三峽工程投運后對壩下游河道沖刷亟待立專項研究及治理的建議》也呈交國務院。鄭守仁指出,三峽工程投運后對長江中下游河勢演變及防洪影響亟待立專項研究和治理、盡快實施荊江河勢控制應急工程建設、建立健全崩岸險情監測及應急搶護機制、啟動長江中下游河道整治工程的前期工作等4個方面的建議,來應對清水下泄的問題。
對此,溫家寶批示:所提建議,值得重視。4天后,湖北省委書記羅清泉提筆寫下一段話:鄭守仁院士所提意見十分重要,請水利廳繼續報告水利部、長江委,盡快制定應對措施。參事室這一工作做得很好。
作為政府決策系統中的一支重要力量,其“智庫”作用日益凸顯。湖北省政府參事室主任徐德文介紹說,湖北參事的建言不斷引起中央高層關注,不僅為政府高參贏得尊重,更使湖北參事在全國參事界贏得“團體冠軍”的美譽。
實際上,張永泰與鄭守仁只是湖北省36位參事中的一員。在湖北省政府,眾多的“高參”扮演著“現代諸葛”的角色,成為政府的“第一智囊團”。
據統計,近4年來,湖北省政府參事提交參政建議106份,省領導批示率達100%。
“參事們身份超脫、學識淵博,他們上問省計民生,下問百姓冷暖,為省領導決策提供多視角參考建議。”徐德文介紹說。
其實,湖北省參事的由來頗有歷史。
1950年初,湖北省有一批民主黨派、無黨派高層人士和原國民黨軍政的高級官員,他們具有一定的學識,為讓這批人士參加到發展建設中,特別成立參事室,他們就是最早的一批參事。在此后進行的多次政府機構改革中,參事室始終作為政府系列中的正廳級機構予以保留,足見政府決策者對參事工作的重視。
數十年后,政府感到這批學識淵博的智者,在實踐中發揮了越來越重要的作用,成為政府決策不可少的智囊團,隨后開始陸續聘任了一批批參事。參事的首聘年齡一般都在60歲左右,每位參事最多任兩屆十年。現任參事中有5名院士,教授級的學者達到24名,另有廳局級和副省部級人員多名。他們作為政府的高參智囊,既要立足專業,又要能超越自我,以寬廣眼界觀察全局,以戰略思維分析問題,負責任地提出建議,正面地影響決策,充分體現政府智力支持系統的價值。
“參事,就是要推進科學和民主決策。”徐德文介紹,政府的正確決策,離不開專家咨詢系統,需要借助“外腦”,利用各方面的智力。
省長給高參出題
高參們究竟在研究什么?他們的研究或建議為何會得到省領導的認可呢?
據了解,近年來,湖北省政府參事室探索出“省長出題、部門薦題、參事報題、參事室組題”的調研課題選定方式,每年確定一批關乎省計民生和百姓切身利益的選題,進行調查和研究,供省領導參閱。
3年前,省長就開始關注城鄉救助體系。沈福權和胡傳秀經過深入研究,提出盡快出臺《湖北省人民政府關于加快建立城鄉社會救助體系的意見》,健全權威性的管理機構和規范性的運行機制,并慎重、適時適量提高城鄉社會救助的補助標準等,得到領導和相關部門的認可。
事實上,各位省長親自審定年度調研課題,在課題選擇上實現了政府領導與政府參事的良性互動,大大提高了調研工作的針對性、實效性。
湖北省委常委、副省長阮成發就給“高參”出了一個題目:調查縣市環保行政能力建設情況。
“檢查多了,領導們就會發現,為何環保問題總是出在縣市一級,為何如此普遍?”環保高參沈曉鯉說,這個問題涉及的矛盾由來已久,很值得領導去關注。
在荊州、孝感、襄樊等地跑了3個月,沈曉鯉雖早有所聞,但還是感到震驚。
“有的基層環保局還在吃排污費,編制問題更是復雜。”他說,省環保執法隊只有10個編制,縣市的環保局有的還是事業局;有的地方,環保測試儀器完全不具備,懂技術的大學生跑了很多,連房子都還是借的……
沈曉鯉分析,問題主要集中在經濟落后的地方,無論是人才跟進,還是編制和收費標準,都是10年、20年前的標準,這是問題的核心所在。
后來,這份報告被阮成發批示:幾位參事的意見很好,請省環保局認真研究吸收。全省環保系統的困難很多,但嚴重超編又制約著解決困難的措施制定和實施,省環保局要會同編辦等部門研究一個切實可行的辦法逐步解決這個老大難問題。湖北省領導羅清泉、周堅衛也作出了相應批示。“直通車”
湖北高參在全國率先創立“參政建議直通車制度”,參事們撰寫的建議書直達省領導案頭。此做法受到國務院參事室肯定,并在全國推廣。也正因如此,高參們對待每份建議書都格外用心。
多年來,沈曉鯉就關注湖北的造紙業環保問題,果不其然,最近,湖北開始大規模關停小紙廠。
目前,湖北省造紙業在GDP中所占的比例只有百分之幾,但是造成的污染占到很重的一塊。幾十年前,湖北造紙業在全國是很有名氣的,現在產量卻是山東的十分之一,這主要是因為上規模的企業少。沈曉鯉分析說:“關停小廠雖暫時損失小利益,但有利產業的壯大,環境也會隨之得到很大改善。”
去年7月,沈福權在一份《關于做大做強我省畜牧產業的建議》的提案中指出,糧食價格的上漲,最終會導致豬肉價格的上漲。“物價指數能說明一切。”對此,他反復征求畜牧局、農業廳等部門的意見,跑到基層調查畜牧業的發展狀況,充分從體制上尋找原因。

此前,沈福權就提出《關于“光華公益書海工程”的建議》,要在全省創辦“農家書屋”。不久前,他收到湖北省政府文件《關于實施“農家書屋”工程的意見》,稱要解決“農民買書難、借書難、看書難”的問題,規劃出相應的措施,并成立領導小組辦公室,把沈福權早期提出的“光華公益書海工程”納入其中,建設和基本運轉經費分年度納入政府預算。
近3年來,張永泰、張大有等人圍繞湖北如何利用長江黃金水道、發展湖北水運,先后提出了4份建言,羅清泉在這些建議上都簽署了肯定的意見。湖北省政府下發《關于加快全省長江水運業發展的意見》,集中地采納了這4份建議的基本觀點和對策。
超脫的智者
“參事提交的意見,由政府首長親自批閱,所以對課題的研究必須透徹,才能得出深層次的結論。”62歲的余長富,一生和鐵路結下了不解之緣。
“我成為參事,有兩點優勢。首先我是湖北的‘老鐵路’,方方面面的情況很熟悉。二是我如今在鐵路上沒有擔任行政職務,很‘超脫’,可以大膽的講真話,說實話。”武廣鐵路和宜萬鐵路線的建設極具挑戰。多方考慮后余長富曾建言,鐵路建設中涉及的民生問題和技術、規劃問題同等重要,應該營造一個良好的環境,“工作應經得起時間考驗,要的是一次性解決問題,不能讓政府和人民日后為我們的‘遺留問題’埋單。”從而引起湖北省政府的高度重視。
63歲的胡適耕有兩份工作。一是華中科大的教授、博導,二是湖北省政府的參事。
“有了感觸,才會有思考。”《關于農村基礎教育的幾個突出問題與對策建議》和《關于促進我省中等職業教育發展的建議》,就是他從事教育工作幾十年后得出的。
胡適耕說:“無論是農村基礎教育,還是中職教育,隨著經濟發展,解決這些問題都具備了物質和技術等方面的條件。”而從1990年代開始,因高校的擴招和就業等種種原因,中職教育已經走上了下坡路。“在德國,一半學生的比例是中職教育,社會市場調節功能很健全。”
為了調查農村基礎教育實情,胡適耕曾跑過隨州、宜昌、荊門等地的農村。
一次,在五峰深山的希望小學,胡適耕見到了一生難忘的一幕。幾里路荒無人煙,小學有著一棟漂亮的兩層教學樓,教室也是寬敞明亮。意想不到的是,漂亮的教學樓旁,就是學校自建的學生宿舍,“比建筑工人的工棚好不了多少,屋里還漏雨。”
“這所學校,雖有著漂亮的教學樓,但學生仍過著艱苦的生活。”胡適耕就在接觸大量基層情況后,認真地總結,提出了針對性、可行性的建議。
“錢如何用在刀口上?山里的校舍為何比華科的教學樓還豪華?”今天,胡適耕發現,當初自己的建議和國家的種種政策不謀而合,“兩免一補”等政策的推行,大大改善了農村基礎教育環境。
做了4年多高參的胡適耕,一直是一個無所求的人。對他來說,每年也就花兩個月左右時間下鄉鎮調研,深層了解問題。他有個習慣,調研時很少開口,“不評頭論足,不評價基層的工作。”
65歲的沈福權最值得尊敬。他是湖北省物價局原局長,兩年內,沈福權的建言最多,所涉獵的領域極其廣泛。以至于張永泰深深為其“題目廣、敏感度高”而評價:以前沒有過,以后也不會有。
“我不會用電腦打字,每次寫建議都是用寫字板,一筆一畫輸進電腦。”沈福權還有個習慣,很少開手機,有人找他,一般是打辦公室的電話,而雙休日,是找他的最好的時機,就算是大年初一,他也多半待在辦公室。因為,他有做不完的事。
“老牛自知黃昏晚,不用揚鞭自奮蹄。”沈福權說,擔任省政府參事雖然比較超脫,相對來講時間充裕,但畢竟自己從主角變成了配角、從決策者變成了獻策者、從當政人變成了議政人,職能上的大轉換,要求腿要勤、嘴要勤、腦要勤,不斷熟悉新政策,了解新知識。
他始終認為,參事不能只看有沒有領導批示,或只停留在一般化的批示上,而應該有批示有辦理、有落實有回復,要有督辦和對建言人的通氣工作,看能不能引起相關職能部門的重視、最終產生一定的社會效果。“參事是我的最后一崗,國家給我這么多錢,惟求盡自己的一份義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