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學生頭上斂財的教育局長

2008年1月7日上午9時，福建省南平市中級人民法院對南平市人民檢察院提起公訴的南平市教育局副局長陳厚珍受賄一案公開宣判，認定其收受賄賂計人民幣78.4萬元，鑒于其有立功情節，以受賄罪判處其有期徒刑9年，并處沒收個人財產人民幣10萬元，追繳全部犯罪所得。

陳厚珍的受賄數額在巨貪不斷涌現的今天算不上什么，但其斂財的途徑確有可書之處。翻開陳厚珍的履歷，就會發現，他學的是師范，干的是教育：1981年7月畢業于南平市高等師范專科學校中文系，先是被分配回老家松溪縣一中教書，沒干幾年碰上了重用知識分子的好政策，從一中團委書記一躍而成為松溪縣教育局副局長，兩年后轉正，三年后也就是1994年的5月升任南平地區教育局副局長，時年39歲，地改市后繼任南平市教育局副局長，2006年1月任中共南平市委教育工作委員會副書記(正處級)，主管南平電大，分管幼教科、中教科、生產站等部門。然而這位教師出身的官員最初下手的竟然是小學生。

從學生校服、簿冊中榨錢

1997年初，為了加強中小學生統一著裝管理工作，南平市教育局下設的生產站成立了南平市中小學生服裝生產總公司(以下簡稱教育服裝總廠)，是全市唯一的學生服裝生產廠家，當時校服市場廣闊，僅延平區就有學生6.5萬元，年可調節冬、夏校服1.5萬至2萬套(不含運動服)，這還不包括各縣市的市場，加之壟斷經營，利潤可觀，為了爭得服裝廠生產線的承包權，不少人展開了角逐。最后一個剛離婚不久的單身女人伍某得到了陳厚珍的青睞，連續三年取得了承包權，投桃報李，獲利甚豐的伍某連續三年送錢給陳厚珍，每年3萬元，共計9萬元。

1999年底，其時在教育服裝總廠運動服分廠負責的曾某找到陳厚珍表示想承包教育服裝廠，恰好伍某承包期滿，意欲另謀發展，伍某提出以28萬元轉讓生產管理權。曾某覺得出價太高，因伍某承包時盤設備才花了4萬多元，后來在陳厚珍的斡旋下，伍某以25萬元的價格把生產經營權及設備轉讓給曾某；在辦理交接時，伍某與曾某鬧起了矛盾，原來伍某遺留的許多布料，質量都很差，曾某不愿接收，最后還是陳厚珍出面，由布商收回，減少了曾某的損失；為了防止業務外流，陳厚珍還在各種場合強調全市各中小學校服的制作，必須到教育服裝廠制作，從而提高了曾某的校服業務量。

為了表示感謝，曾某從2000年到2006年先后七次送給陳厚珍計8.6萬元。

校服生產的內幕是什么？錢從哪里來？最終都要從學生家長繳納的校服款中摳出來。筆者見到一份曾某與教育服裝廠簽訂的承包協議，曾某承包生產環節，財務決算時曾某要按產值上繳，12%的業務代辦費，7%的管理費給教育局下屬的生產站，另外延平區范圍內校服每套還要讓利2.5%，延平區外讓利1%給教育部門，再扣除廠房、設備使用折舊費每年36000元，布料款、應納稅金，剩余部分才是曾某應得的生產加工費(含人工費，紐扣、拉鏈等輔料開支，水電費，應得的利潤)，曾某就是從這應得的利潤中拿出一部分，“孝敬”給了陳厚珍之流。校服的影子還沒有，管理部門先分走了20%左右的校服款，這就難怪學生家長會抱怨校服質量低劣了。

南平市教育印刷分廠同樣是隸屬于南平市教育局生產站的集體所有制企業，承擔著南平市中、小學生簿冊的印刷任務，印刷環節同樣是承包經營，在陳厚珍的關照下，李某和唐某兩夫妻得以從1997年一直承包至今，2002年初，更是在陳厚珍的支持下，由南平市教育局行文規定，實行市、區一體化管理，推行學生簿籍每生一包制，這樣有效地防止了學校少訂作業本或將學生簿籍轉給其他印刷廠印刷的現象，大幅度提高了教育印刷分廠的業務量。在獲得了可觀的利潤后，李某、唐某自然不敢忘了陳厚珍，1998年至2002年每年的春節前，李某都會登門送上三五千元不等給陳厚珍，2003年至2006年更是每年2萬，至案發前，李某、唐某共送給陳厚珍10.1萬元。

在協調轉學、借讀中斂財

中國有的是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父母，為了讓子女受到最好的教育，不少家長費盡了心機。根據南平市教育局下發的初中招生方案，各中學在招生時根據“住（處）戶（口）一致”的原則確認學生資格，在確保片內學生全部入學的情況下可招收借讀生，借讀生總人數不超過招生總數的15%。

所謂的借讀說白了就是片外生源，有“理由”的，可以在片內就讀。當然“理由”很多如孩子寄養在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家，上學方便；在南平經商、投資，為照顧孩子；戶籍地不在片內，到其他學校就讀影響孩子的安全及學習等，五花八門。但優質教育資源就那么幾所，想去的片外生源卻數不勝數，為了搶進這15%的名額，所謂的“理由”能否得到教育主管部門、就讀學校的認可就成了關鍵，這就讓許多人有了想法，有了運作的空間，陳厚珍之流手中的權力也就有了用武之地。

某房地產開發公司丁某為了解決公司職工子女借讀南平市最好的初中劍津中學的事情，找陳厚珍幫忙，在遞上借讀報告的同時塞上了裝滿錢的信封。于是在2005、2006年8月份這兩年的九年義務教育劃片工作會議上，陳厚珍盡心盡責，以支持投資商為由提出讓該公司職工子女借讀，主管領導發話，與會人員自然一致同意。

為開發商協調優質教育資源獲利

陳乙與陳厚珍的相識得追溯到1995年，時任教育局副局長的陳厚珍與同事一起去南平師范學校檢查學校禮堂工程的建設情況，承建商是陳乙的親戚，他邀來陳乙作陪，陳乙陪完中飯陪喝茶，陪完喝茶陪洗頭，晚上“繼續”，給陳厚珍留下了會做人的深刻印象。1998年11月的一天，陳厚珍應邀到臺灣參加海峽兩岸技術職業教育研討會，臨行前在延平區文體路口遇見陳乙，陳乙問陳厚珍去哪？陳厚珍說去參加研討會，見車內只有陳厚珍一人，陳乙便從手提包內拿出兩扎百元面值的人民幣給陳厚珍路上用，陳厚珍推辭不要，陳乙便將錢從車窗扔進去給陳厚珍，陳厚珍只好收了起來。事后，陳厚珍拿出來一數，竟然是2萬元。

時間一晃到了2004年，陳乙已在延平區水南橋頭開發“麗景水岸”地產項目，因義務教育實行的是“劃片招生、就近入學”，按延平區教育局的文件規定，“麗景水岸”的購房戶子女應該到南平東坑中心小學和南平七中就讀，這對潛在的購房人來說，是沒有吸引力的。為了讓子女受到最好的教育，絕大多數的家長購房時優先考慮的都是孩子能到哪個學校讀書，因此這個問題不解決將極大地影響“麗景水岸”樓盤的銷售。當然在中國如果能玩轉權力的魔方沒有什么事情不可以變通。為了解決這個問題，2004年初，陳乙找到陳厚珍，表達了想把購房戶子女統一放到教學質量較好的南平師范學校附屬小學及南平三中就讀的強烈愿望，但陳厚珍擔心過早地幫陳乙解決此事，陳乙會以此向社會宣傳做廣告，影響不好便沒有明確答復陳乙。陳乙急于解決此事，隨后又多次找陳厚珍，見仍沒有動靜，2005年三四月的一天，陳乙帶了3萬元到陳厚珍家，說“麗景水岸項目已完成基礎工程建設，按規定工程完成25%的投資就可申請辦理預售許可證，我打算在2005年底開盤，你一定要幫我解決購房戶子女入學師范附小及三中的事”。有了這3萬元，陳厚珍開始站在陳乙的角度理解他的急迫心情。4月中旬的一天，陳厚珍將師范附小校長謝某，三中校長陳學某，延平區教育局副局長林某及陳乙通知到南平市教育局小會議室開會，會議由陳厚珍主持，陳乙與兩校協商，最后陳厚珍拍板定下由陳乙以增容費的形式贊助師范附小40萬元人民幣，贊助三中50萬元人民幣，這兩所學校從2007年秋季起將“麗景水岸”購房戶子女納入招生范圍，第二天陳乙就和兩校簽訂了協議。沒過幾天，陳乙再次到陳厚珍家表示心意，這次出手就是10萬元，陳厚珍見錢太多，免不了推辭幾下。陳乙坦言“你幫我解決了這個問題，樓盤好賣多了，房價一路飆升，我也賺到了不少錢”。陳厚珍一聽也就不再演戲收下了。2005年四五月份，陳乙又借口陳厚珍手機太舊送了一部時價5500港幣的諾基亞-8800手機給他。

師范附小校長謝某相對來說比較有經濟頭腦，簽好第一份協議后，回去一想不對頭，收了區區40萬元的贊助費，麗景水岸幾百戶購房戶的子子孫孫就都能到附小讀書，未免太不劃算，尾巴拖得太長，應該約定一個終止期限。于是明確通知陳乙，只能三年，陳乙提出三年太短，不利于“麗景水岸”的銷售，最好是六年。謝某不同意。無奈，陳乙只好又找陳厚珍，最后還是陳厚珍發話，“三年的確太短，最好是六年”。主管領導這么說了，謝某也就不好再堅持。陳乙解決了這個問題，樓盤銷量大增，至2006年9月份，樓盤已售出75-80%。

錢生錢到頭來一場空

2005年4月初，陳乙到陳厚珍家小坐，談到他開發的“麗景水岸”房地產項目資金緊張，如果陳厚珍借給他100萬元，他付18%的年利息，而且不用承擔任何經營風險。陳厚珍一聽：這和一年期銀行存款利率比，不是天差地別嗎？連忙和老婆合計了一下，同意借款。2005年4月中旬的一天，陳乙到陳厚珍家抱走了陳厚珍事先準備好的60萬元現金，第二天，陳厚珍又到銀行將余款40萬元轉到陳乙交代的銀行卡上，與此同時，陳乙出具了一張100萬元的借條給陳厚珍。畢竟兩夫妻都是拿工資的，一下子拿出上百萬元的現金，陳厚珍心里也有點忐忑，擔心別人懷疑，不斷地叮囑陳乙“這些錢是從我做生意的弟弟那籌來借給你的”。彈指間一年就過去了，2006年4月5日，陳乙掛電話給陳厚珍說要將100萬元連同利息共118萬元還給陳厚珍，陳厚珍連忙借來養弟吳某的身份證，讓陳乙將錢轉到了吳某的卡上。為了讓陳厚珍再得些利益，也為與他搞好關系將來用得著，陳乙在已獲得銀行貸款的情況下又向陳厚珍提出借款200萬元，借期一年，年利率仍然為18%。有了前面的高額回報，陳厚珍認為陳乙很講信用，爽快地答應了，把家底180萬元全部拿了出來，不夠部分還以自己的住房為抵押向南平農業銀行貸款20萬，湊足200萬元，借給了陳乙。

但這些錢還沒到期，陳厚珍就已經案發，2006年12月31日，南平市人民檢察院以受賄罪對陳厚珍立案偵查，陳厚珍涉案的全部贓款均被辦案機關扣押。

庭審中陳厚珍對檢察機關的指控不持異議，對自己所犯罪行均供認不諱。因此法庭作出了上述判決。陳厚珍在他的交代材料里懺悔沒有書寫好“人”字，他寫道：

“我教誨學生：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我教育子女‘世界上唯有品德和常識不會過時’，可自己卻沒有常懷律己之心，常思腐敗之害。我也曾振振有詞地在全校大會上演講，在全局大會上動員，可那只是某種需要”。■

編輯：陳暢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