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偉的詩

背陽的雪

這里嶄新，正如我突然醒來

發現熟知的日常用語已經改變

那些雪，覆蓋在黃土之上：矜持，堅固，暗藏血性。

它們背對陽光，然后盛開。

現實是陽光和積雪并存。是一些

小小的明快的光，不可抵達這個鄰近的地方

是土地對生命的一小會兒凝視

踩著塵埃，我正在到來

那些暗處的雪，令我將要忘記返程的地址

而雪下的村莊記住了我

“這里居住的人們將熱愛我！”

我和他們一起住在背陽的雪中

成為其中的一個主人

我從此說嶄新的話：雪在山上，雪在背對陽光的地方，

雪摳緊土地，雪在血里融化。

靜止的羊群

我遠遠望見一群羊，它們灰白一片

靜止在干枯的草地上

我停下來，這里是自然

我應該把疲勞的審美

在這拙樸中放松

就像在城市的霓虹中，突然看見一塊遠古的碑文

時空和生命會猛的被擊穿

羊群沐浴在陽光下

雪地也映著它們的身影

四個放羊的漢子守在邊上

這是夢囈的畫面

生活在文明中的人

是不是真的離開文明太久

當一塊厚積的土地

發出羊的咩咩叫喚聲

驚醒的日子就越來越清晰

凍土

在開墾之前，我想象我的身體如何被打開

撕心裂肺的疼痛

水一樣流出的血液

我就這樣把肉體停在死亡的邊緣

作為重生的祭禮

我同意：高原的大歌為我唱頌贊美之辭

奔放的舞蹈為我點燃生之火炬

因為我曾經年少的身體

在某個夜晚與這堅固的土地相遇

那亙久的力量不曾松懈

甚至我留不下一點經歷的痕跡

三十年之后，我完美無缺

更加熱愛生活和那些曾經抗拒過我的事物

現在，封凍的大地將慢慢開啟

作為虔誠的表達

它對我頂禮膜拜

事實上，沒有人能聽見

我狂笑中的話語：

我是大地的兒子，我必將死于此

我的身體平靜，永恒不醒。

黃泥的村莊

一個不速之客，還沒來得及接近這些小小的村莊

就被黃泥砌成的土墻吸進

筆直的墻，像黃土上的積雪用刀切過

沒有任何跡象表明

它們是年久失修的身體

只是在陽光下，更像風塵仆仆的旅人

我無法描述這些村莊

它們應該是某種語言的符號

是最拙樸的鄉音

他們粗糙的話比雪細密

他們在寒冷的時候取出雪

給我溫暖

在我還是一個流浪之人的時候

我的耳朵最警惕風聲

在村里，當我看見幾位老人身披骯臟的大衣

坐在苞谷桿上

含著旱煙袋子露出缺牙談笑時

我就可以安息了，倒在塵埃不起的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