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無疆

殪虎橋

這是隴地深處一座橋的名字

殪虎橋

一個注定古老的名字

只見水泥橋面水泥橋欄

橋下沒有水

殺死老虎

雙手的血哪去洗啊

或許是殺死老虎的手

把一河水也牽走了吧

殪虎橋

我第一眼看見“殪虎”想當然認成了“噎虎”

胡亂想這老虎是不是

要吃河那邊一身疙瘩肉的打鐵匠

打鐵匠是塊鐵

噎死老虎留下橋

殪虎橋

殺死老虎的漢子打鐵嗎

打鐵的力氣殺老虎

剛好

涇川西王母宮

涇河水涼

西王母在后苑洗完溫泉澡

一身硫磺味

水及馬膝

周穆王雙腿一夾馬腹

旌旄漫卷過了涇河

西王母宮的燈籠左一盞右一盞

左一盞右一盞晃得周穆王心里喜歡

周穆王西王母隔著硫磺味施禮

然后挑起繡著四白狼四白鹿的門簾

共議國事

左一盞右一盞的燈籠

晃著黃土蔽日的秦始皇漢武帝……

瀾滄江

汽車逆著瀾滄江行駛

巨大的水聲像是一大群人在喊口號

喊什么呢

傣族話納西話白族話彝族話反正全不懂

你喊你的口號我看我的江水

云南的大象云南的鷹

云南的沙金埋在水底下

推一塊大石頭下去

五百年以后的一條漢子提前跳了江

瀾滄江捂緊泥沙的嘴

也在聽那一大群人喊什么

漢瓦

我懷疑

這真是一片漢瓦嗎

面對兩千年除了殘缺就是篡改的歷史

這片完整的漢瓦顯得那樣的不真實

我甚至開始懷疑

這個冬天的下午

成紀大地天空的藍

是真實的嗎

——一片漢瓦的真假

就可以改變天空的顏色嗎

天空太藍

讓我再一次懷疑

那群飛過天空的野鴿子

有一只

它的前生

就是這片漢瓦

我的前生

會是什么

我的后世

又是什么呢

甘肅張川街亭古戰場

因為街亭

有人丟了腦袋

有人自貶，丞相成了右將軍

三國之后

草還是草

一朵烏云被形容為計謀

羊只管低頭吃草

一千八百年后羊仍然低頭吃草

羊不想從前的事

從前的事都是大事

天大的事無非打了一場仗

羊頂犄角

minmin幾聲

然后各自低頭吃草

小鎮

馬鹿鎮沒有馬鹿

馬鹿河弄濕了自己挽過膝蓋的褲腿

抽穗的苞谷過不了河

灌漿的麥子過不了河

突突突的拖拉機冒著黑煙跑遠了

一群干干凈凈的羊比我們來得遲些

客人總是來得遲些

籠舍里關著紅腹錦雞

花花綠綠每一只都像是雙休日

恰好，今天星期六明天星期天

云也休息，在山頂慢慢的轉

秦慢慢的牧馬，漢慢慢的種草

街亭不遠，三國打完仗

唐宋接著種草牧馬

甘肅張川縣馬鹿鎮

馬鹿似馬似鹿

釘上鐵掌就是馬

想當然一對枝杈就是鹿

又一輛突突突冒著黑煙的拖拉機

跑遠了

馬鹿河濕著褲腿逆水走回馬鹿鎮

天剛黑

張家川留言兼贈馬丑子

草很綠

綠得像是要報去年秋天的仇

秋天草就黃了

草黃是風吹的

風把草吹黃羊羔吹大

把馬丑子吹得背過身去

羊啊草啊

馬丑子最小和最最小的兄弟

迭部：九只鷹的天空

先是六只鷹

在我們頭頂盤旋

時而聚在一起

我幾乎聽見金屬相碰的聲音了

藏寨經幡飄蕩

青草睜大眼睛

又飛過來兩只鷹

之后，又飛過來一只鷹

太陽當空，我卻想說

每一只黑色的鷹都是

一小片夜晚

它們身體里的燈

只照亮自己

九只鷹，這一刻恍若

藏匿于暗室中的密宗誦咒文字

如果有誰能夠大聲朗讀出來

他腳下的巖石

立刻就會涌出溫泉

迭部的鷹

鷹是鐵

風吹云散

鐵還是鐵

天空下

一座銹紅色的山

埋藏著多少可以采挖的鐵啊

如果白龍江是猝不及防的閃電

鷹，肯定是鐵

鐵是迭部的骨骼

迭部藏寨：朱立村

木瓦房在高處

佛塔在高處

更高處的云上

是否種一畝兩畝蔬菜

這一時刻天空沒有鷹

沒有鷹的天空可以遛馬

風吹著經幡

水繞著朱立村

山坡上的青稞

半綠半黃

看上去半睡半醒的模樣

責任編輯：閻 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