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公司如何走向“成人”

主持人：楊 欣 《中外管理》雜志社社長

嘉 賓：孫先紅 蒙牛集團副總裁 劉迎建 漢王科技董事長 黃 鳴 皇明集團董事長

吳堅忠 物美集團董事長 劉常勇 臺灣中山大學教授

企業如人，成人既是禮物，也意味著責任。

楊?欣：臺上4位老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他們的公司發展非常迅速。蒙牛5年成長了200倍；物美每年成長率都在50%以上；皇明和漢王科技也都發展飛速。而且從全國來說，按照國家統計局總經濟師姚景源先生的觀點，2007年我們依然會達到11%的增長速度，連續5年高速發展。

但是，在快速成長過程中，也有一些成長的煩惱，速度難免會帶來問題。我們今天特別想問問在座的4位企業家和專家，你們怎么看待什么是一個企業的成熟？成熟過程中我們要注意哪些問題？保持怎樣的心態？

劉迎建：首先我對國內的經濟高速發展感到自豪，但是我特別擔憂的就是質量問題。這是客觀存在的，我想也不完全是人家打壓的問題。我們漢王產品也向國外出口，但一個老鼠屎壞了一鍋粥，人家對我們產品不信任，我也在生悶氣。我們要高速發展，更要注重質量。高速發展帶來了環境污染，自己賺錢了，結果政府和其他人要拿雙倍的錢解決污染問題。所以，要考慮質量，政府要抓，企業也要抓。因此我是發自內心地要進行創新，要掌握核心技術，特別重視企業產品的質量，質量管理就是企業管理的問題。

孫先紅：最近胡錦濤書記說了一句話：又好又快。原來的提法是又快又好。這句話也非常適合蒙牛，因為優勝劣汰是永恒不變的。

但優勝劣汰是在競爭中相互比較而言的，競爭時往往是看你面對的是什么樣的競爭對手。在起步發展的時候，只要比你的競爭對手好就行。實際上我覺得中國企業從計劃經濟到市場經濟過渡時，我們很多企業是沒有積累的，所以發展時往往是基于我必須快速發展，必須賺錢，否則就活不下去。

但是，隨著企業逐漸做大，你要面向全球競爭的時候，就必須有全球的視角，同樣品質不能比別人差。中國企業必須擁有自己的自主知識產權，有高附加值、高科技含量，不能一味地打價格戰。我覺得這也是中國企業必然經歷的一個過程。所以我用一句話講：科學發展觀、社會責任和品牌打造標志著企業的真正成熟。

黃?鳴：其實有兩個詞：一個是成長，一個是長成。二者的結果都是突破性創新。但我們要特別關注中間的過程。我總結了五點：一是確定方向。開始是蒙著頭干，哪兒有空往哪兒鉆。但干到一定程度時，就要回過頭來首先確定方向，做誰的買賣，誰的買賣我堅決不做。第二，作為老板，決策非常重要，但這個決策用什么來奠定呢？文化。從西方傳來的VVM，我加了一個F，即：愿景、夢想、使命、價值觀。比如：皇明最早時追求和諧管理，后來變成可持續，再后來又變成專注。就像談戀愛一樣，一開始追求一個姑娘，等這個姑娘變成我的媳婦，就變成專注問題。所以，成長的過程中，專注了才真正成熟了。第三，設定了文化之后，強化認同，這個問題在成長過程當中經常是被我們忽略的。皇明就是這樣，有一段時間文化設定了，但很多人不認同，很亂，結果1000多人因此離開，從4600人變成3600人，銷售卻增加了一倍，利潤增加了十倍。再一個就是建立團隊，還有就是建立體系。這一套完成之后，你才又一次進行突破、創新，才能真正可持續快速增長。

吳堅忠：我覺得用人的成長過程比喻企業成長過程比較好。人有“未成年人保護法”，未成年人犯了錯誤也不計較他，可成年了就不一樣了。我覺得企業進入成年有兩個很大的標志：一是要為自己負責，二還要為他人負責。

為自己負責是什么意思呢？舉個例子，超市前幾年的市場機會是很多的，我們可以到全國各地開店。但對中國零售業來說，在管理技術、信息技術、資金、人才都還在“長身體”的時候，你就不應該獲取那種機會，否則速度太快了，管不過來，這個企業有可能會垮掉。這就是對自己不負責任了。同樣，超市有很多供應商，你垮掉的時候，他們的很多資源就砸在你手上，就是你沒有為人家負責。

第二，怎么履行社會責任，這就是為他人負責。對于物美來說也是一樣的，我們不是所有機會都要，而是一直遵循在快速發展過程中，一加一是不是大于二，如果不能，這種發展就是危險的，而且沒有效益。我們去年收購北京第四大連鎖企業美廉美，會產生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應，這個就是成功的。但是我們不會到全國各地開店，因為到太遠的地方開店，不滿足一加一大于二，也不滿足連鎖的原理。

劉常勇：什么是成人禮？我覺得這個主題非常有意義，中國成人之后得到的一個禮物，今天上午玩具協會秘書長講的，是美泰公司全面召回玩具，全球消費者開始對中國產品的質量給予高度要求。

成年雖然令人欣慰，但其實也是一個挑戰。我女兒20歲生日時，我實現諾言給她買了輛車，不過我跟她講：這部車代表你要開始負起責任，所以汽車保險、罰單、油錢肯定是要自己付，至于錢怎么來，怎么管理這部車是你的責任，這就是成年。所以，我女兒現在常常告訴我她很希望能夠回到小時候。我相信我們都希望，但是我們回不去了，企業也是一樣。以臺灣的經驗，我看到這個轉型升級的過程是非常艱辛的，但是成果是很美好的。這個挑戰不是這兩年把工作做完了就完了，是永無止境的。

我幫助大家簡單回顧一下臺灣企業從快速增長到成長期面臨的一些問題。臺灣民營企業的發展大概是從1960年開始，到1985年是企業長成階段。1985年到1990年是高速增長階段，就像今天大陸的狀況。我印象非常深刻，我是1984年從美國回到臺灣，1985年臺灣的股票只有900點，到1988年則超過了10000點，當時講臺灣滿地都是錢。當然高速增長帶來的一個后果就是公司勞動力成本不斷增加，所以從1990年開始，臺灣企業大量向外投資。當你走到外面，面臨的挑戰和以前是不一樣的。我在管理學院擔任院長期間，經常邀請企業家來分享他們的經驗，現在回想一下，當時我邀請的成功企業家，三分之二都已經消失了。臺灣在前兩年也曾經做過一個調查，看過去10年來得了各式各樣獎項的企業，現在還在不在？發現將近一半已經不在了。

如果我們回顧的話，在臺灣轉型升級的階段，企業的力量放在什么地方？我看到有四個：第一是非常重視質量，當時在臺灣稱作全面提升質量，全面提升公司的品質。當然，不僅企業投入，政府也投入，社會、學校都參與。第二是推動生產自動化，推動運籌和物理的自動化。第三就是全面發展工業科技的創新。臺灣有個工業技術研究院，類似中科院的一個機構，政府每年給它超過100億人民幣的資金，主要就是研發技術，提供給中小企業，大力提升企業的創新能力。進入成年，創新是非常重要的，但是企業創新風險大，需要全社會的關注和支持。第四點，就是企業非常重視人才的延續，當時大量公司全面推動人才培訓，尤其流行中間經理人培訓計劃，企業愿意花錢進行培訓。因為人才才是企業應對未來挑戰之本。

楊?欣：成人不僅僅是一個禮品，也是一個負擔，各位怎么看待自己的企業是不是成熟的企業？

黃?鳴：我想問大家一個問題，我們很多企業一次次進行突破，是不是每次突破以后都能促進你的成熟？我問了自己好多次，發現有些企業是一次次突破，但是有些成長得太快了就掉下來。皇明有兩個例子：比如第一次突破，1995年剛創業，當時太陽能很不行，我就喊出來，誰說太陽能不登大雅之堂？喊出這個口號的時候就把質量、性能、外觀一下子突破了；第二次是2000年，用名車概念做全新的太陽能熱水器，也形成一個突破。但是，到2003、2004年，喊出要進行二次創業，形成再突破的時候，亂套了，兩年的陣痛，經過內部整頓、文化建設等等一連串的建設以后，才真正突破自己，開始走向成熟。到2007年的時候，我們戰略投資上市，喊出大突破、大發展的時候，剛才我說的建立的五個平臺逐漸建成。我的意思就是說：我們要一開始用突破來成熟，中間過程中又要用成熟來為突破奠定基礎。也就是有一段時間一定要靜下心來專注地想一些問題，想公司的體系問題，就是穩健，然后快速。

孫先紅：我也在想人的成長過程，孩子時只顧自己，但是長大成人，有了家庭、孩子，就不僅對家庭、孩子負責，也是社會的一個細胞，也要對社會負責任。從這個意義上講，我覺得蒙牛正在走向成熟，為什么呢？原來最初起步的時候，我們只顧自己的發展，老市場寸土不讓，新市場寸土必爭，因為不這樣，生存不下來。現在蒙牛開始號召國人喝奶，是做行業的事情，不僅僅是我要賣牛奶，喝誰家的牛奶都行，實際是率先希望帶動整個社會的牛奶運動，也屬于社會責任的一個體系。同時，蒙牛在創業初期時就是把品質放在第一位，現在不僅是全面提升品質，同時要提升自主知識產權，像我們現在從普通的牛奶提升到特倫蘇，包括我們的OMP牛奶都是擁有自主知識產權的牛奶。

但是，談品質也好，談目標也好，我覺得是有階段的。我們剛剛起步時也想去做廣告，但是我們沒有錢怎么辦？宣傳牛總（牛根生）唄，因為宣傳他是新聞報道，不花錢。而牛總上“贏在中國”欄目當評委，實際上也是希望他的創業經歷推廣到年輕人里面，在中國推動創業文化，這也是企業家的社會責任。企業的社會責任不僅僅是簡單的捐助，你帶動行業的發展，你在世界上有地位，就像蒙牛的特倫蘇拿世界乳業大獎，這也是社會責任。所以，我覺得不是簡單的某一個指標，要分階段談。

劉迎建：成熟分幾個階段，一個企業做一個產品，成功了，這個產品生命周期是3年，但如果沒有本事做出第二個產品，這個企業完蛋了，所以一個企業做第二個產品，它的生命周期延長了。如果光做這種產品，行業也下來了，它必須做出另一類產品，就是跨領域。如果跨領域能成功，它的生命周期又延長了。還有一個跨地域，物美跨到別的地方了，中興、華為、海爾、聯想跨到世界上了。最后一個階段是接班人，比如蒙牛在牛根生之后是誰，華為在任正非之后是誰，下一個也成功了，就成熟了。我認為漢王還沒有到這個階段，我還活著呢，市場還沒有打下來，還沒有成熟，還要繼續發展。

吳堅忠：我還是和人比較，法律上18歲就要負責任了，成熟不成熟沒有人管你。企業則有一個逐步的過程。一個是心理的成熟，一個是生理的成熟，心理上就是明確不該干的事情就不要干了。把要干的事情干好。生理的成熟則要做很多的事情，就像物美現在要做ERP系統，統一的IP系統，在北京我們也把商品質量保證好了，做統一的物流系統，這些都在建設過程中。所以，生理的成熟是在過程當中，心理成熟應該超前一些。

黃?鳴：企業一開始一直是不成熟的，但是思想不能不成熟，比如說最早我們開始宣傳太陽能的時候，如果不宣傳這個行業，我一條生路都沒有，我只有宣傳這個行業。我們有一個廣告語是為了子女的藍天白云，您可以不用皇明，但是您可以用太陽能，這是1995年創業的時候喊出來的。所以，我覺得可以有不成熟的企業、機制和團隊，但是不能有不成熟的思路和思想。邊成長邊成熟，思想先成熟，然后再成熟肌體。

（本文根據第16屆中外管理官產學懇談會論壇整理，未經本人審閱）

責任編輯：焦 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