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國家旅游合同立法模式選擇及其借鑒

[摘要]本文通過對不同國家旅游合同立法體例模式及其--具體內容的比較研究，分析了旅游合同不同立法體例選擇的內在根源。探討了中國旅游合同立法在借鑒國外先進經驗基礎上可供選擇的路徑，認為將旅游合同立法置于《合同法》是最佳選擇。

[關鍵詞]旅游；合同；立法；模式選擇

[中圖分類號]F5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5006(2008)05—0079—06

17世紀，英國法學家梅因在《古代法》一書中曾提出一個著名的論斷：“所有進步社會的運動，到此處為止，是一個‘從身份到契約’的運動。”在現代社會，契約儼然成為人類社會交往的最基本的方式之一，通過契約，即合同，來明確社會主體的交往行為尺度，是現代工商社會的一個典型的特征。隨著人類生活水平的提高，文化交流的加深和生活方式的轉變，一個新興的社會產業——旅游業正煥發出蓬勃生機。在旅游產業的運行中，旅游契約，即旅游合同，不可避免地扮演著至關重要的角色，在世界旅游業發達國家，雖然大都秉承合同意思自治的法治原則，為旅游關系的締約雙方提供充分的協商和自由約定的空間。但由于旅游合同與各方當事人的利益密切相關，往往涉及諸多體現專業性和更具廣泛性的法律關系，各國政府對此無不通過若干專門立法來進行相應的規制。當然，由于不同國家的歷史傳統和對旅游合同的基本認識不同，使各國的旅游合同立法在具體的立法體例上存在很大差別。在比較研究的基礎上，借鑒國外發達國家立法經驗，無疑對我國的旅游法制建設有益。

一、旅游合同立法選擇的緣起及路徑依賴

所謂立法體例，是立法者在運用法律調整某一領域的社會關系，進行權利和義務的分配過程中所采取的具體方式。立法體例選擇的基本要義是對某一專項立法進行歸類，將其囊括到一個更大的法律體系范疇中去，然后按照所歸屬的體系的基本屬性進行細致的基本結構和具體內容設計。由此看來，對某一社會關系進行法律調整的立法體例是與對該種社會關系的基本定位密切相關的，旅游合同的立法體例的選擇也首先取決于對旅游合同性質的認識。作為一種特殊的合同形式，對其性質的不同認識也必然決定了不同的國家在旅游合同立法體例選擇上的較大的差別。

對于有旅游產業存在的國家而言，建立系統的旅游合同立法都是必要的，因為旅游關系參加者之間的法律權利和義務的調整不可能完全依靠當事人之間的意思自治，有很多特殊內容也不是合同法的通則所能完全涵蓋的。一方面，旅游法律關系的私法性質決定了旅行社與旅游者之間雖然是在平等基礎上的交易關系，但雙方的利益取向卻是相反的，在利益博弈的過程中，旅行社可能會利用其強勢的特殊身份在合同關系中攫取更多的利益。同時，在現實的法律生活中，即使是作為合同主中相對強勢一方的旅行社也往往不是法律領域專家，其擬定的即便是格式合同也存在不周全、未實現利益的合理平衡的情況。比較而言，有名合同規范則是立法者針對實際存在的相對成熟的固定交易形式，具體衡量當事人的不同利益狀態和沖突的形態，對主體權利義務所作的基本設定，一般能夠最大限度體現法律上的公平和正義。另一方面，旅游合同規范的一個重要功能還在于可以通過立法設定一定范圍的強行性規范，在當事人的約定損害社會公共利益、國家利益或當事人之間的利益狀態嚴重失衡時，可進行必要的矯正，以保護各方當事人的合法權益。基于這種理念，先確定旅游合同的基本屬性，然后再將其做基本的立法定位，就成為旅游合同立法的基本路徑。

在相關學術研究中，關于旅游合同的法律性質，學界存在不同的認識，其中一個最基本的認識是認為旅游合同應該是合同法分則中有名合同的一種具體形式，如委托合同、行紀合同、居間合同、承攬合同等，但實際上，這些學說并不能完全涵蓋旅游合同的全部內容。在我國，1999年前專家起草的《合同法(征求意見稿)》中將旅游合同作為獨立的有名合同加以規定，該《征求意見稿》第325條曾規定：“旅游合同是旅行社提供旅游服務，旅游者支付旅游費用的合同。”在《征求意見稿》形成過程中，立法機關還在國內外進行了相應的立法調研，當時人們對“旅游合同”一章的出臺寄予厚望，然而在1999年3月15日公布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中卻刪去了“旅游合同”一章，這使得旅游合同的立法定位再次變得不明朗。也有學者認為，旅游合同應是一種新型的合同，不能歸入傳統民法中的任何一類有名合同，因此，應從立法上直接進行規制，使旅游合同典型化、有名化。合同法奉行合同自由原則，在不違反社會公德和社會公共利益以及強行性規范的前提下，應允許當事人訂立任何內容的合同，當事人訂立了法律未規定的非典型合同也是法的實現的具體形式。何況社會在不斷發展變化，交易活動也日益復雜，當事人完全可能在法定合同類型之外另創新型合同，以滿足社會經濟交往的需要。這樣，旅游合同立法的意義更加彰顯。

國外旅游合同立法的歷史也充分證明了這一點。世界各國大都通過不同的立法體例對旅游合同做基本規制，如《德國民法典》第651條、《南斯拉夫債務關系法》第859條至896條，都對旅游合同的相關內容做了很細致的規定。與此同時，與各國國內立法相適應，1970年4月，布魯塞爾外交會議還通過了《關于旅行契約的國際公約》，標志著國際間的旅游合同立法開始趨向統一。進入20世紀八九十年代，由于旅游業的發展更加迅速，也產生許多新的問題需要立法做出回應，這使得各國的旅游合同立法呈現出更專業化的趨勢，如1992年的《英國包價旅游法規》等，都是立法水平較高的專門的旅游合同立法。旅游合同立法正呈現出多樣化的趨勢。

二、不同國家旅游合同的具體立法體例選擇

雖然在合同的法律規制的必要性上，各國政府的認識高度一致，但是在其具體的立法模式選擇上，各國的做法卻莫衷一是。世界有關各國和地區的旅游合同立法主要采用以下幾種模式：

(一)專門立法

這一立法觀念，將旅游合同作為經濟法范疇中的旅游法的一個分支來加以規定，以凸顯出對旅游合同的監管色彩和旅游合同權利義務配置上的嚴格性。如，日本政府于1963年制定了《日本旅游基本法》，但這一法律卻只有23條，主要規定的是日本旅游業發展的總體目標和主要的監管機構，卻并沒有涉及有關旅游合同的條款。關于旅游合同則通過專門的立法《標準旅行業約款》來規定。日本1983年頒布的《標準旅行業約款》包含了包價旅行契約、特別補償規程、散客旅行契約、出國旅游代辦契約和旅游咨詢契約5個部分，從總則、契約的成立、契約的變更與解除、法律責任等方面對各種類型的旅游契約的特定權利義務做了較為充分細致的設定。

(二)民法典債法中的旅游合同

這一立法體例是世界上大部分國家和地區所采用的基本形式，尤其是大陸法國家采用此立法體例的居多。按照旅游合同首先是合同之一種的基本認識，如果把旅游合同看成是有名合同，把其歸人民法典債權篇則是順理成章。如《德國民法典》中就有“旅游合同”的專章規定。但是，有的國家的做法也不盡然，在西方國家民法典的典范之作、著名的《法國民法典》中就沒有旅游合同的規定。可見，在大陸法國家，旅游合同也并非都被歸入民法典中，也就是說，還有一些國家不認為旅游合同是一種有名合同。就法國的情況而言，其原因也許與該《法國民法典》制定時處于資本主義早期階段，旅游合同并不發達，而后來的立法者又沒有刻意調整原有的法律體系去增補這一合同類型不無關聯。

(三)調整旅游關系有關法案中的合同內容

在全球化的背景下，人類活動的觸角幾乎可以深入到“地球村”的各個角落，這樣，旅游業成為越來越多的國家的基本產業形態。一個國家可以沒有專門的旅游立法，但是卻不能沒有調整旅游關系的法律，哪怕是采用準用其他民商事基本法律規范的形式。所以，有的國家雖然沒有命名為“旅游合同”的專項立法，但是還是通過合同通則的形式從某個角度對旅游合同進行設定。如，法國1982年頒布了《調整旅行社同顧客關系的一般銷售條件》，該法對旅行社與顧客間的法律關系做了較為明確的設定，也在很大程度上進行著對旅游合同關系的調整，該法第三條規定：“在銷售于同一旅行或短期逗留相關的多種服務的情況下，旅行社應向每一位旅客提交其報名登記時簽訂的合同性文件，以指明旅行或短期逗留的明確特點，其中，尤應指明：出發與返回的日期，如有可能，應指出出發與返回的時刻，出發與返回的地點，交通及住宿的形式，游覽的線路，如有必要，應指明旅行團的最高或最少人數。……”這些規定，本身就是有關旅游合同內容的必備條款的規定，是對旅游合同必要內容的進一步明確化。還有一些國家在專項立法中對旅游合同的某些內容進行了一定程度規定，許多有關旅游合同的內容本身就是對《旅游基本法》某些條款的細化，如2000年馬耳他為實施其《旅游與旅行服務法案》的《不動產分時度假消費者保護法案》就規定了有關分時度假合同的條款內容。實際上，諸如此類的一般“銷售條件”或“實施法令”在很多國家都有所規定，這在很大程度上為旅游合同當事人指明締約的方向和方法，它們在實質上扮演著旅游合同法律規范的角色。

(四)行業協會標準條款

由于在很多國家都存在旅游業的行業協會，行業協會的有關規則雖然還不能被稱為是法律，但是在旅游行業的自律管理中也發揮著很重要的作用，它們與旅游專業立法一道起著不同程度的社會調整作用。如在德國，雖然《德國民法典》有旅游合同的專門規定，但是該國的行業規范在對旅游合同法律關系調整的過程中也起到一定的積極作用，并對民法典的基本內容起到一定的補充作用，聯邦德國旅行社聯合會的《關于簽訂和執行旅游合同的一般規定》，主要適用于作為聯合會會員的各旅行社，這個“一般規定”成為它們與旅游者簽訂合同所參照執行的主要依據之一，這種模式也使德國的旅游合同管理實現了他律和自律的很好結合。

此外，由于近年來跨境旅游活動的大量增加，使得旅游合同在很多時候具有很強的國際性，為了協調各國立法，促進各國旅游業管理者、經營者相互之間的溝通對話與協調發展，統一旅游行業管理的通則，很多國家之間還簽訂了有關旅游合同的國際條約，使得旅游合同立法具有了國際法的屬性。這其中，最著名的是1970年《布魯塞爾旅行契約國際公約》(簡稱《布魯塞爾公約》)，對于跨境旅游合同做了相對細致的規定。另外，國際統一私法協會《關于旅館合同的協議草案》也是重要的旅游合同領域國際協議文件，不過該協議尚未開放簽署生效，因此還不具備國際法上的效力。

三、有關國家和地區的旅游合同立法的模式選擇的內在根源分析

上述不同的立法體例究竟孰是孰非，需要我們做認真的評價和分析。實際上，旅游合同立法體例模式選擇上的不同，并沒有導致在相關國家對旅游業的規范化管理出現大的偏差，更沒有導致各國旅游業發展水平的大相徑庭。這說明，各國政府都在試圖立足于本國的實際國情，做出契合本國發展實際需要的立法選擇。這決定了我們只有站在各國的法律傳統的角度上去分析，才有可能對各國旅游合同立法模式選擇的問題得出一個相對科學的結論。

就相關國家的立法實踐來看，在大陸系國家，將“旅游合同”在民法典的債權法中作以規定的居多。在普通法國家，由于制定單行法是這些國家的普遍做法，而且大都沒有系統的成文法典，契約法又是普通法國家的傳統法律部門，這樣，對于特定類型的旅游合同通過單行法規的方式加以調整是較為通常的做法。同時在普通法國家，有關旅游合同判例法也起到很大的作用，很多旅游合同的法律規則就是通過法院的判例建立起來的。如，在英國，關于旅行社在提供旅游服務的過程中存在瑕疵履行，在根本上影響旅游目的的實現，是否產生旅游者的損害賠償責任的問題，就是通過一個判例建立起來的：在Javis v.Swan Toun Lid.(1973 l All ER 71)案件中，原告參加了被告舉辦的一個鄉村旅游度假活動，原告在宣傳冊中稱其旅游服務中將提供有真假嗓轉換的歌手表演。但實際上，在度假開始后，原告竟然是度假旅游中的唯一游客。原告并沒有享受到應有的服務——真假嗓演唱的演員草草唱了幾句就離開；酒吧是沒人用的附屬建筑；滑雪道的距離有偏離；也沒有舉行歡迎晚宴。原告稱：當晚一點也不好玩。上訴法院基于原告對假期的失望，判決被告承擔損害賠償金。法院認為合同本身應包含當事人可以獲得快樂的內容，該案件也成為游客可以因度假不愉快而索賠的先例。可見，在普通法國家，有關旅游合同的判例也是旅游合同法的重要形式和基本組成部分。其實，在當代社會，旅游活動變得日新月異，不可避免地會出現一些以前所沒有預料的新情況和新問題，判例法的與時俱進性恰恰能適應法律實踐發展的需要。當然，判例法僅在普通法國家是重要的法律形式，在大陸法國家，判例大都只是起到一定的指導作用，而不具有法律的權威，制定法的作用仍相對比較突出，所以有關旅游合同的判例并不多見。

縱觀上述國家以及國際社會的不同立法體例，我們會發現不同的立法體例有各自不同的優勢。一般來講，采用專門立法的形式對旅游合同加以規定更能起到直接的全面的調整作用，因為旅游合同還可能劃分為更多的類型，如包價旅游合同、分時度假合同、散客旅游合同等多種形式。如果將這些內容分設于其他法典中，則難以就合同的內容作詳盡的設定。但是，專門立法的規定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法律體系的邏輯性，尤其是在大陸法系國家，如果不將旅游合同納入民法典，則存在旅游合同的具體規則于民法典的基本原則的協調問題，不遵循民法的基本原則，會出現作為私法的旅游合同與作為民法典的基本法的沖突，遵循民法典的基本原則，則存在為何在民法典之外另立門戶的疑問。而采用民法典中專章規定的立法方法，也存在旅游合同內容的具體定位問題。這一點我們可以從采用民法典專章的立法體例的模式的國家中體現出來，如《南斯拉夫債務關系法》將旅游合同分為旅游組織合同、旅游代理人合同和分配房間合同，是對旅游合同的細致性規定。而《德國民法典》中有關旅游合同的規定，其實是有關各種具體類型的旅游合同的通則。所以通過專門立法，還是在民法典中加以規定，二者在立法體系的協調上和對權利的有效救濟上的好壞還難分伯仲。筆者認為，如果不破壞一個國家的整體立法體系，制定專門的旅游合同法或許是不錯的選擇。同時，某些行業準則也能夠起到很好的調整作用。這更能體現出經濟法領域的調控職能和商事交往領域私法公法化的趨勢，通過定型化的交易模式固定交易形態，強化權利救濟是當下法律調整方法的一個基本趨勢，為了單純的體系完美而犧牲權利的維護的做法就顯得緣木求魚。

四、有關國家和地區旅游合同立法的主要內容

作為合同形式之一種，旅游合同必然要包括作為合同形式的必備條款，只不過由于旅行契約的特殊性，在具體權利義務的配置上還需要有所側重。而旅游合同的立法內容也主要是基于對旅游合同本身的基本認識而作不同規定的。

在英國，1992年12月22日的《包價旅行、度假和游覽法令》(簡稱《法令》)，是英國有關旅游合同的主要法律，也是西方國家關于旅游合同的重要法律文件之一。該法主要適用于在英國境內銷售或要約銷售的全包價旅行服務。但需要指出的是，該《法令》只是關于包價旅游合同的專門性規定，而并非是涉及所有類型旅游合同的通則。實際上，由于英國是判例法國家，其合同通則主要通過英美契約法的基本原理來解決，《法令》是在契約判例法的原則之下，就有關包價旅游合同的特殊新問題所做的規定，因為包價旅游這一新興的法律關系是以往的判例所不能完全囊括的。

在德國，《德國民法典》第二篇“債務關系法”第七章“具體債務關系”第七節“承攬合同和類似的合同”第二目旅游合同(第6511條—6511條)對旅游合同做了專門的規定。《德國民法典》第651a條規定：根據旅游合同，旅游舉辦人有義務向游客提供全部旅游服務(旅游)。游客有義務向旅游舉辦人支付約定的旅游費；聲明只介紹與應履行各種具體旅游服務的人(給付的承擔人)訂立合同的，在依其他情形推定聲明人自己負責提供合同約定的旅游服務時，其聲明不予考慮。由此看來，在德國，旅游合同是圍繞旅游服務這一標的的給付而加以具體規定的。

在日本，根據1982年旅行業法修正案對所修正的《旅行業法》第十二條第三款的標準旅行業條款制定頒布了《標準旅行業約款》。該法是日本旅游合同立法的基本法律文件，分為包價旅游契約、特別補償章程、散客旅行契約、出國手續代辦合同、旅游咨詢合同等5個方面的內容。從日本《旅行業法》和《標準旅行業約款》的表述來看，旅游合同主要是指旅行社與參加包價旅游團體的旅游者為明確雙方在旅游活動中的權利和義務而締結的合同。從縱向來看，《標準旅行業約款》包括以下組成部分：總則、契約的締結、契約的變更、契約的解除、旅程管理、責任、營業保證金、償還業務保證金等內容。前文已經提到，日本旅游合同立法規定的內容還是比較詳盡的，它基本是以旅游合同的運行過程為線索而進行的基本安排。

在《布魯塞爾公約》中規定：“旅行契約系指有組織的旅行之契約或中間人承辦的旅行之契約。所謂有組織的旅行契約系指當事人之一方提供他方‘一項一次計酬之綜合性服務，包括交通、住宿(不在接送時間內之住宿)或任何其他有關服務’之契約。中間人承辦的旅行契約是指當事人之一方為他方媒介旅游契約或媒介一項或多項個別給付，使他方得完成旅游或短期居留之契約。”按照這種對旅行契約的理解，《布魯塞爾公約》也包括以下幾個方面的主要內容：旅行組織者、中間人及旅行者之一般義務、組織旅行之契約、中間人承辦旅行之契約等方面。它是從旅游合同締結和運行中的不同參與主體角度而進行的安排。

通過上面的分析可以看出，旅游合同立法的主要內容是對作為旅游組織者的旅行社與作為旅游消費者的旅游者之間的法律關系的調整。各國的立法實踐或者以法律關系的主體為線索，或者以法律行為運作過程為線索進行規制，而很少從更泛化的角度來規定旅游合同。在很多國家的立法中，一般都規定了“包價旅游合同”這一主要合同形式的法律調整方式。但無論采用怎樣一種內容模式，從合同的最基本內容上看，一般都涵蓋了對旅游合同的相關術語解釋、旅游合同的訂立人身份、旅游合同的變更和轉讓、旅游合同的解除條件、旅游合同的當事人的法律責任等方面的內容。從這個角度來看，我們完全可以認為旅游合同的內容是在合同法的基本原理的指導下，對旅游合同運行中特殊問題所進行的特別法的規定。而不同的國家在合同的自由和管制之間進行平衡的立場不同，旅游業發展的態勢和進程的不同，民族的法律心理和法律文化的不同都深深地影響了一個國家的旅游合同立法，從而形成具有本國特色的旅游合同立法。

五、中西旅游合同立法的比較研究及借鑒

(一)中國旅游合同立法的前瞻性分析

隨著旅游業的發展，也產生了旅游法這一新興法律部門，旅游合同立法是合同法和旅游法的重要組成部分。早在資本主義社會以前，人類社會已經出現了關于旅游法的萌芽，但長期以來，真正意義上的旅游法并未產生，更談不上旅游合同的立法了，直至進入近代社會，隨著現代旅游業的興起，各國逐漸意識到這種新的法律關系和合同類型正在出現，并需要專門立法加以調整，由于傳統法律和商業習慣并不能有效安排這種新的商事關系，也不能很好地處理所產生的合同糾紛，于是各國紛紛頒布旅游法，并相應地在旅游法和民法中制定、增補了大量調整旅游合同的法律規范，從而以旅游合同來填補合同法和旅游法的內容。

很多人認為，我國旅游合同不完善是因為沒有旅游基本法的出臺，但實際上這種看法還是失之偏頗。通過前面的分析我們可以看出，實際上很少有國家在旅游基本法中對旅游合同加以規定。旅游基本法大都是一個國家的旅游政策的法律化形式，主要規定旅游服務的行業管理部門、旅游組織的基本組織形式，而并不涉及在提供旅游服務過程中的具體權利義務關系。按照大陸法國家公私法劃分的觀點，旅游法屬于國家運用公共權力對旅游行業進行管理的過程中的公法關系調整方式；而旅游合同是以當事人的意思自治為基礎的調整當事人在旅游合同中具體權利義務的私法關系。這樣，如果試圖將旅游合同納入旅游基本法在邏輯上就不能自圓其說。也許有人會認為，《勞動法》具有很強的公法性，勞動合同在《勞動法》中同樣有所規定。實際上，勞動法的宗旨之一是保護勞動者的基本勞動權利，勞動合同本身也是保護勞動者同時兼顧用人單位利益的合同，其中，更多的內容是強行性條款，這與旅游合同在更大程度上重視當事人的意思自由還是有很大區別的，所以在基本理念上，旅游合同的強行法上的規定應該是一種例外，當事人的約定倒是一種常態。基于這種考慮，筆者也不贊成將旅游合同在未來的旅游基本法中做出規定。綜上所述，旅游合同是一種新型的合同，參照國際通行做法及我國港澳臺旅游合同立法的成功經驗，應將旅游合同典型化、有名化。在這一過程中，參照旅游合同立法發達國家的做法，適當移植其成功立法例，無疑是一個提高我國旅游合同立法進程的捷徑。

(二)旅游合同有名化可供選擇的途徑

有研究者認為，我國旅游合同有名化可供選擇的途徑有四：一是修訂《合同法》在分則中以專章加以規定；二是在制定《旅游法》時加以規定；三是制定單行的《旅游合同法》；四是制定《民法典》時加以規定。

上述研究者進一步認為，第一種途徑不可取，因為雖然《合同法》頒布實施已有幾年，但目前適用狀況良好，修訂《合同法》尚未提上立法議程，且國家正著手制定民法典，合同法最終將完全被吸收到民法典中，此時修訂《合同法》以增加旅游合同規范不合適。第三種途徑也存在較大問題。制定單行的《旅游合同法》雖然可解一時之急，但我國合同法由過去的三足鼎立到目前的統一經歷了一番復雜的過程，現在再在統一合同法之外制定一個《旅游合同法》，必將破壞合同法體系的統一性，使合同法規范再度陷入混亂之中。第二種途徑理論上是可行的。《旅游法》大體設計為兩個部分，第一部分規定行政管理權限與職能，第二部分規定民事法律關系。旅游合同規范可納入第二部分規定之中，但事實是國家旅游局著手起草旅游基本法，至今歷時20年，數易其稿，仍未形成一個讓人比較滿意的草案。第四種途徑最為理想。合同法是民法典的有機組成部分，將旅游合同規定在民法典中，充實和完善了合同法規范，也有利于旅游合同糾紛發生后參照適用其他服務性合同的條款。而且民法典屬于基本法，具有較高的法律效力。旅游合同未能在《合同法》中得以規定，只好擠上制定民法典這趟車。

筆者認為，《合同法》當初沒有將旅游合同作為有名合同加以規定固然有立法者的考慮。但是，近些年旅游業的發展已經與七八年前不同：一方面，作為第三產業的旅游業已經成為推動中國經濟增長的一個重要行業，為國家帶來了大量的外匯收入和提供了就業機會，并帶動了相關行業的發展；另一方面，我國的旅游行業運行中的違法問題有增長的趨勢，尤其是由于旅行社和旅游者之間由于對旅游合同的不了解，合同本身的不規范而造成的糾紛大量增加，在很大程度上妨礙了旅游行業的健康發展。如果我們還耐心地等待《民法典》的出臺，則還需更多時日，而現在的情況卻是時不我待。實際上，將旅游合同納入《合同法》并不存在邏輯上的障礙。旅游合同至多只能作為合同法分則的組成部分，是依據合同法基本原理的具體規則，并不可能對合同法有任何的傷筋動骨。當初1979年《刑法典》頒布以后，全國人大常委會在其后的18年間先后頒布了十多項立法補充規定和立法解釋，這些內容后來都被收入進1997年的《刑法典》，如果要等到新的刑法典制定的時候才將這些內容加進去，不知要有多少犯罪行為得不到應有的處理。所以僅僅因為《合同法》看上去很美就寧可留有空隙也不去填補法律調整的真空，這不是科學的觀念和做法。因此，筆者認為應當盡快將“旅游合同”一章加入《合同法》中去，因為法律不是為法律服務，而是為社會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