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禹與瑤姬毫無關(guān)系

《山海經(jīng)·中山經(jīng)》“中次七經(jīng)”載：“又東二百里，日姑嫍之山。帝女死焉，其名曰女尸，化為薯草……”《中山經(jīng)》“中次七經(jīng)”有16座山，山問之水多入伊水、洛水，其地理位置當(dāng)在河南西部，其中的“姑嫍之山”也應(yīng)在河南西部，它與長江邊的巫山南北相距約280公里。《山海經(jīng)》里姑嫍之山的帝女(名“女尸”)死后化為蓞草，嗣后，逐漸演變成巫山的瑤姬神女故事，真有點(diǎn)南轅北轍的味道。

《史記·五帝本紀(jì)》載：“軒轅氏之時，神農(nóng)氏世衰……(軒轅)以與炎帝戰(zhàn)于阪泉之野。三戰(zhàn)，然后得其志。”蔣南華《炎黃五帝年代考釋》說：“炎帝之生年……公元前5080年……黃帝的生活年代大概是公元前4660年～前4550年左右……舜生于公元前2277年，禹則生于公元前2257年左右。”《山海經(jīng)·海內(nèi)經(jīng)》載：“炎帝之孫伯陵……黃帝生駱明……洪水滔天。鯀竊帝之息壤以湮洪水，不待帝命。帝令祝融殺鯀于羽郊。鯀復(fù)生禹，帝乃命禹卒布土以定九州。”《世本》曰：“黃帝生昌意，昌意生顓頊，顓頊生鯀(禹之父)。”《史記·夏本紀(jì)》載：“禹者，黃帝之玄孫而帝顓頊之孫也。”《中山經(jīng)》“中次七經(jīng)”所說“帝女”，一般認(rèn)為是炎帝之女，她與大禹相隔了許多代，他倆是走不到一起的。

戰(zhàn)國時期的宋玉，主要活動于公元前298～前263年，其《高唐賦》有：“昔者先王嘗游高唐，怠而晝寢，夢見一婦人曰：‘妾巫山之女也，為高唐之客。聞君游高唐，愿薦枕席’。王因幸之。”其中的“先王”指楚懷王(前328一前299年在位)。這個“巫山之女”比大禹晚數(shù)千年，宋玉并沒有稱之為“瑤姬”，當(dāng)然與大禹沒有絲毫關(guān)系了。

《文選》卷三十一江淹《雜體詩三十首》之十一《雜體擬潘岳述哀詩》“爾無帝女靈”句，李善注：“《宋玉集》云：楚襄王與宋玉游于云夢之野……自云：我帝之季女，名曰瑤姬，未行而亡，封于巫山之臺。聞王來游，愿薦枕席。王因幸之。”《文選》卷十六江淹《別賦》“惜瑤草之徒芳”句，李善注：“宋玉《高唐賦》曰：我帝之季女，名曰瑤姬，未行而亡，封于巫山之臺，精魂為草，實(shí)曰靈芝。”李善(約630-689)是唐代江都(今江蘇揚(yáng)州)人。李善引《宋玉集》說：“我帝之季女，名曰瑤姬”，這是錯誤的。宋玉只說“巫山之女”，未說“帝之季女”，更未說“名曰瑤姬”。李善說“精魂化為草，實(shí)曰靈芝”，明顯是《山海經(jīng)·中山經(jīng)》“中次七經(jīng)”的“帝女死焉，其名曰女尸，化為蓞草”的改寫，而且將其放在宋玉的名下。宋玉并沒有說過這樣的話。這里李善是在移花接木、偷梁換柱。

唐代余知古撰《渚官舊事》卷三《周代下》引《襄陽耆舊傳》說：“襄王與宋玉游于云夢之臺……曰：我夏帝之季女也，名曰瑤姬。未行而亡，封乎巫山之臺。精魂為草，摘而為芝。”以上引述與李善所注相似，不同的是將“帝之季女”改為“夏帝之季女”，這個改動也是沒有依據(jù)的。如果這個“夏帝”是指大禹，或指大禹之子啟，那么，“夏帝之季女”與大禹搞“婚外隋”云云，則殊為荒謬。

《太平御覽》卷三百九十九《人事部四十·應(yīng)夢》引《襄陽耆舊傳》說：“楚襄王與宋玉游于云夢之野……日：我帝之季女也，名曰瑤姬，未行而亡，封于巫山之臺，精魂依草，實(shí)為莖之(靈芝)。”《水經(jīng)注》卷三十四《江水》載：“宋玉謂天帝之季女，名曰瑤姬，未行而亡，封于巫山之陽，精魂為草，實(shí)為靈芝。”以上引述仍受李善的影響，斷不可信。

《山海經(jīng)·海外北經(jīng)》載：“禹所(導(dǎo))積石之山在其東，河水所入。”《山海經(jīng)·海內(nèi)西經(jīng)》載：“河水出東北隅，入禹所導(dǎo)積石山。”《山海經(jīng)》記述大禹治水，“所導(dǎo)積石山”，并沒有什么“瑤姬”幫助大禹治水之事。《史記·夏本紀(jì)》較詳細(xì)地記述了帝禹的事跡，也沒有說到帝禹治水得到所謂瑤姬的什么幫助。

紀(jì)連海先生在電視講座《大禹的愛情故事》(上海電視臺2008年3月中旬播出)中說：瑤姬是炎帝的女兒，給大禹送“紅寶書”，幫助大禹治水，是大禹的情人；大禹“三過家門而不入”是受婚外情所困。我們認(rèn)為這種說法完全沒有依據(jù)。在“5·12”汶川大地震中遇難的北川學(xué)者、四川省社會科學(xué)院禹羌文化研究所原所長謝興鵬先生生前曾質(zhì)疑：“說瑤姬是大禹的情人不是純屬虛構(gòu)的無稽之談嗎?”

杜光庭(850～933)是唐末五代道士，咸通中舉進(jìn)士不第，入天臺山修道，晚年隱居青城山，其《墉城集仙錄》載：“云華夫人，王母(西王母)二十三女，太真王夫人之妹也。名瑤姬……時大禹理水，駐山下……因與夫人相值，拜而求助。(瑤姬)即敕侍女授禹策召鬼神之書……助禹……決塞……以順其流。禹拜而謝焉。”聞一多《高唐神女傳說之分析(補(bǔ)記)》說：“《集仙錄》雖把高唐神女與涂山氏合為一人，但我仍然不主張她們本是一人”；“《集仙錄》上說云華夫人是王母第二十三女，當(dāng)然是后世道家捏造的譜系。”把道家捏造的“云華夫人(瑤姬)”助禹“理水”，當(dāng)成信史講述，實(shí)屬不當(dāng)。退一步說，杜光庭只說瑤姬助禹治水，禹拜而謝，并未說過兩人有什么“婚外情”。

《史記·夏本紀(jì)》載：“禹為人敏給克勤；其德不違，其仁可親，其言可信……”在洪水滔天的危難之際，帝舜命禹：“女(汝)平水土”。“禹遂與益、后稷奉帝命，命諸侯百姓興人徒以傅土，行山表木，定高山大川……乃勞身焦思，居外十三年，過家門不敢入。薄衣食……以開九州，通九道……于是帝(舜)錫(賜)禹玄圭，以告成功于天下。天下于是太平治。”從以上記載可以看出，大禹品德高尚，在艱苦的十三年治水歲月里，克勤克儉，勞身焦思，薄衣食，過家門而不入，直到治水成功。可以說大禹是中國歷史上最偉大的人物。

在堯、舜、禹時代，還沒有實(shí)行一夫一妻制。堯在選擇接班人時，眾人推薦虞舜，《尚書·堯典》載：“帝曰：‘我其試哉!女于時，觀厥刑于二女。’厘降二女于媯(氵內(nèi))，嬪于虞。”譯成白話是：“堯帝說：‘讓我試試他吧!我把兩個女兒嫁給舜，從兩個女兒那里觀察舜的德行。’于是命令兩個女兒下到媯水的轉(zhuǎn)彎處，嫁給虞舜。”毛澤東《答友人》有“九嶷山上白云飛，帝子乘風(fēng)下翠微。斑竹一枝千滴淚，紅霞萬朵百重衣。”其中“帝子”即指堯的兩個女兒(即嫁給舜的娥皇、女英)。《史記·五帝本紀(jì)》載；舜“南巡狩，崩于蒼梧之野，葬于江南九疑”。

禹取涂山氏之女女嬌，女嬌若有妹，其妹及女嬌的侍女都可能成為禹的妾。《呂氏春秋·音初篇》載：“禹行功，見涂山之女，禹未之通而巡省南土。涂山氏之女乃命其妾待禹于涂山之陽，女乃作歌曰：‘候人兮猗!’實(shí)始作南音。”以上記載說明。禹在涂山娶了妻同時納了妾。洪興祖《楚辭補(bǔ)注》對于屈原飫問?“焉得彼涂山女”注：“《呂氏春秋》曰：禹娶涂山氏女，不以私害公，自辛以甲四日，復(fù)往治水。”大禹娶妻四日，即告別妻妾辛勞于治水第一線，即使經(jīng)過家門，亦無暇進(jìn)門會見她們。大禹已將治水視作高于一切的神圣使命。在使命未完成之前，他哪會有心思去搞什么婚外情?而歷史文獻(xiàn)也沒有過這樣的記載。

在禹治水之前，是禹的父親鯀在治水。《尚書·堯典》載：帝堯據(jù)“四岳”推薦，用鯀治水，結(jié)果是“九載，績用弗成”。帝舜即位后，“流共工于幽州……殛(流放)鯀于羽山，四罪而天下成服”。《史記·夏本紀(jì)》載：“當(dāng)?shù)蹐蛑畷r，洪水滔天……堯求能治水者，群臣四岳皆日鯀可……于是堯聽四岳，用鯀治水。九年而水不息，功用不成……舜登用，攝行天下之政……行視鯀之治水無狀，乃殛鯀于羽山以死。”鯀辛勞治水九年沒有成功，被認(rèn)為有罪而流放羽山，死在羽山。屈原在《天問》里提出了疑問：“順欲成功，帝何刑焉?”是說，順應(yīng)治水欲成功，帝舜為何要對鯀施刑罰?這問題提得不無道理。如果讓鯀也治水十三年，也許會成功的。禹擔(dān)當(dāng)神圣的治水大任后，可謂命若懸絲，時時刻刻不敢懈怠。禹治水九年，仍然沒有成功，被殛羽山的命運(yùn)可能會降臨。《史記·夏本紀(jì)》說禹“居外十三年，過家門不敢入”，一是禹肩負(fù)為“天下太平治”的重任；二是有鯀遭殛而死的前車之鑒，這才是禹“不敢入”的原因。禹連妻妾都“不敢”見，敢在外面搞婚外情?再說禹的高尚品德也決定他與婚外情無關(guān)。謝興鵬先生針對大禹“三過家門而不入”是受婚外情所困之說，認(rèn)為是“對華夏祖先的褻瀆”，批得有理。

作者單位：四川省科學(xué)技術(shù)協(xié)會(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