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進岔河

初夏的岔河，晴則碧空如洗，輕風宜人；雨則滌天蕩地，空氣清新。流水、白云、魚兒滿河蕩漾。

我是在一個萬里無云的天氣，又到岔河的。那天，西疇縣雞街鄉黨委、政府舉行花族“養菜節”文藝聯歡晚會，我同幾位文友相約著去參加了活動。

清晨，我們驅車直往雞街。瞬間，車出城已到了土鍋洞，我的視線翻越車窗沿公路對面叢綠的山往下看。看到從那高高的崇山峻嶺中，沖出一條唱著古樸歌謠，順山而下的小河。那小河，河面不寬，水流平緩，河道曲腸，宛如一條小青龍曼舞在綿延群山間。沿河兩岸，裊娜的炊煙與河水蒸騰的霧氣在河面上融為一體，懸浮于河谷；兩岸田地里干渴的莊稼，飲足了小河的乳汁，含笑地打起飽嗝，那齊展展的禾苗如出水芙蓉，掛起晶瑩的水珠，青綠可愛，著實喜人

到了雞街進了政府大門，這里早已匯聚了城鄉文藝隊的許多演員。雖然距開展活動還有一段時間，但演員們早已是躍躍欲試，整理服飾的，調試樂器的，拉詞吊嗓的，拍照留影的，相聚閑侃的合成一道亮麗的風景線。在鄉領導作了周密的安排后，大家才從鄉政府駐地駛向目的地——那白(地名)那片河灘。

一路上，車在順河而下的公路上奔馳。我把目光放在車窗外，搜尋著我在達馬河岸邊留下的記憶與感嘆。

我仿佛又看到了灌醉酒的冬陽，鋪在河面上懶懶洋洋。柔風輕拂河面，河水頑皮地翻起浪花。在我的心坎上，奔流不息的壩達河、銀浪漣漪的達馬河，讓我不禁回憶起那個晴朗的早展，我久久地佇立在達馬河畔，河水與我共同披著虹做成的衣裳，浸染在田野風光那沉靜而激揚畫廊的時刻。

到了那白那片河灘，我回憶的思緒尚未降下帷幕。文藝隊的歌聲已從河柳的樹梢飄飛過來，舞步在柳樹林里奔瀉，各隊盡展絕學，唱出改革開放美好生活帶來的歡悅，跳出民族團結奮進的力量。

那白河灘，生長著一片高大蒼翠蔥密的柳樹林。柳樹林把天空揮掃得清新無塵，把大路的喧囂變得沉靜無聲，把遠道而來的雞街河裝點成一條悠然、清靜、典雅的小河……

進了那白村，踏上河灘，我已融進河灘的柳樹林了。只見妙曼的河水，在燦爛陽光中泛起點點碎金。柳樹站滿了河灘，樹下形狀各異的石塊在綠陰的偏護下靜息休養，不燥熱不孤獨。微風相伴著河水，輕輕梳理著柔枝，給林下跳舞的人們送來一絲絲清涼，愜意極了。我坐在柳林中的草地上，仰望湛藍的碧空，面對著波光閃閃的水面浮現出的舞影，聽著穿移樹梢的歌聲，腦海里充滿了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畫面，自然有了那種怡然迷醉的舒適感，放飛了我無限的遐想，忘卻了自我歷盡的歲月滄桑。

時過正午，我們到岔河小憩。雞街河劈山斬嶺而來，在這河谷處繞了個不小的灣，與達馬河相會，構成了迷人的岔河。岔河靜臥在魁梧的大山腳下，綠樹掩映著農舍，花香鳥語纏著田園，莊稼果木懷抱著熱土，流水潺潺，魚翔淺底。

岔河的河沿上，架著鐵索橋，數里河堤上，長滿了河柳，排在沿河的兩岸。走在鐵索橋上，感到河岸在浮動，重心在偏移。河這面寬敞的公路由遠方而來又向遠方伸展開去，撞開了山門；對面的柳林深處，一間架在河沿上用粗糙木板、木條構建的簡易小屋從綠陰掩映中突兀而出，炊煙裊娜，優雅而恬靜。

河岸上，柳樹蔽日，枝條迎風擺舞。綠陰深處，婦女在明朗的河邊專注地洗衣，牧童在清澈的河水里盡情地戲水，老翁在樹下悠閑地垂釣，還不時有情侶在柳樹河灣里時隱時現。

大自然獻給岔河展翅高飛的蒼鷹、河里游蕩的魚蝦，這些都給岔河增添了無盡的美。波光粼粼的河面上，點點霞光搖成碎金。而柳樹林里的小木屋卻成了岔河的熱窩，那是因為來岔河游玩的人，都會到木屋小憩，或是到小木屋喝杯茶或是到小木屋找杯酒，吃上一頓從河里網來的“棍子魚。”來往的人，今天是我，明天是你，后天還不知是誰?那真是：“流水浸歲月，木屋寫春秋。”

我到過許多的地方，也見過許多的小河，但使我永久留戀的還是這條小河，這道河灣。因為這條小河靜謐無喧鬧，掠走了心中的狂躁；河道獨具匠心，毫無刻意的雕鑿，無不展示著大自然奇偉藝術的杰作。看兩岸雄渾堅實狹長的河谷，綿長的河灣，那栩栩如生的巖石，怎能不使人心潮逐浪。

夏天，陽光、云、雨、霧奇幻多變。通常是霧隨雨到，陽光伴雨，河映彩虹。在岔河要是碰到雨天，河面總是騰起煙波，兩岸行人都隱沒在茫茫的雨幕中。天水仿若連成一片，似乎一切都被雨、被水統一了，同化了。然而，你此時如果還在木屋里，就依然還是佇立在柳樹叢中。任由狂暴的雨鞭抽打在河面上，激起無盡的浪花；任由河里波瀾驚天，你和那柳樹林依然毫無畏懼，做沿河的衛士，你就會摔碎膽怯與懦弱，勇敢地去挑戰你的人生。

風雨停下，天又放晴，河堤兩岸恢復了喧鬧和歡騰；隔年的落葉在雨水里浸化，飄蕩著玫瑰的芳香，滋潤著樸素的愛情。而柳樹下的河水卻溫順地沉靜下來，細碎的波浪像是在同河柳敘語：敘說過去的得失，閑侃美好憧憬。我在岔河就有過這樣的經歷，那是去年的盛夏……

暮春，岔河又是另番景致。春水洗亮了魚鱗上的青苔，魚群的拂動攪亂了淡淡的青波，那些新生的春草毛茸茸的，撩撥著我驛動的心。我在岔河邊散步，仿佛覺得蔚藍的天空比以前更加藍了一些，高了一些。抬頭遙望向陽的山彎，小草已經不再是涂上一層淡黃色，早已是遍野蒼翠。河中沒有來往的船只，自然少了從船上拋出的污垢，坦蕩的河灣于是生出了鏡子般平柔的水面；傾斜的河床上，起了幾道皺紋或是幾個小小的漩渦，將河柳的倒影晃亂成灰暗的一片。有時，那些樹影在水面上顯現，一彎一曲地蠕動，像醉漢；有時河柳站定了，就會呈現出很清晰的倒影，那拳頭模樣的椏枝頂生出的嫩葉含羞地在水面翩翩起舞。

岔河靜悄悄地流淌著，閃動著粼粼的波光，就好似千萬明亮的眼眸，凝視著初夏的花艷、翠綠。岔河的河谷鎖住了梯田、坡地，給了它們靈性。初夏時節，熱土里的包谷也揚出了穗子，茄子帶花番茄盤藤，辣椒掛果，南瓜頂花，岔河獻給熱土靈性，點醉了群山。今年三月我進了這片熱土，思緒就被埋藏在這片熱土里……

三進岔河，藍天依然如洗，白云依然如風飄動，我的心情從來沒有像今天這么輕盈，我感到自己不但卸下那段如夢的情債，也卸下了所有的功名利祿。愿自己的人生歲月就像這條河，載著如夢的希冀，毫不吝嗇地澆灌干涸的土地，潤澤焦灼難奈的心田，為人間浣洗憂患與悲傷。

我在岔河岸邊的小木屋里，如意的輕松，平靜地沉醉在記憶的酒壇里，把醒來時滴落的淚又窖進酒壇，讓思緒與遐想踏著山岡、河流、風兒歸去，去領略大地的遼闊，天空的深邃。岔河風景給我的睿智與聰慧，在爛漫的時空，憑翅羽自由翱翔。岔河春秋的輪回，已證明了日子的短暫與周而復始的漫無邊際。

站在岔河岸上，鄉村的情感好像沉入了水中的殘月里，轉動在河邊的那輪水車上，搖斷了人們思念的衷腸。酒意和著逍遙的煙霧彌漫了古老的村莊。我仿佛看到了老牛朦朧的眼淚，也看到了稻花醞釀的芬芳，敦促我把人生看遠些，讓心目中的目標牽引我成長；把人生看淡些，用一個純美的靈魂去對待生活與人生，不斷地完善自我。

岔河優美的風景激活了我對故鄉的感懷，使我想到了曾讀過的一篇散文：“……故鄉是一篇干脆的散文，最長的一個字是等?等太陽爬上樹梢，等月亮落到水里。等油菜開了花，等稻子抽了穗。等黑發染成白發，等背脊彎成弓犁。故鄉最美的一個字是懷?父親是山，母親是水。一輩子望穿秋水，日思夜想，行色匆匆，幾千里路云和月……”

是啊!茫茫人生路，蒼茫凡世塵，歲月如歌如詩，幾多驕人豐功偉績，幾多愁苦孤子無奈。人生不正像這河流，旺也流，衰也流；喜也流，悲也流。

我站在岸上，凝視著那激流涌進顯示出的磅礴氣勢，這就是我們要長期思考的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