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任婉筠
蘭奧妮整日無事可干,心中悶悶不樂。
丈夫死后,兩個孩子,一個到英倫三島工作,另一個去了德國。她的白天,她的夜晚,都是那么空寂無聊,沒有任何事情值得她轉(zhuǎn)轉(zhuǎn)腦筋。于是,她報名參加了橋牌俱樂部,在俱樂部里,她產(chǎn)生了一個念頭,從此改變了她的人生。也因此失去了她的生命。
這一天,瑪?shù)贇W太太來了,穿著一身猩紅色的衣裙,活像一只兔子被包裹在護腿套中。瑪?shù)贇W太太身材肥壯,她的長袖襯衫又和這套衣裙極不相稱。真叫難看!
天生好管閑事的蘭奧妮心想:“必須有一個人提醒她一聲才好。可是采用什么方法呢?”回到家中之后,她找出女兒的那架打字機開始了工作:
“親愛的瑪?shù)贇W太太,有一個人為了您好給您寫了這封信。您還是一個漂亮的女人,但是您的體重多了幾公斤,而且您的穿著打扮像一個年輕的姑娘。您那套猩紅色的衣裙是一個錯誤:它使得您渾身上下鼓鼓囊囊,下垂的肥肉原形畢露。裙子太窄太短,盡管您的雙腿很美。我可以建議您改穿黑色的服裝嗎?或者是深灰色的?深灰色更能襯托出您的細嫩膚色。我向您說這番話完全出于純粹的友愛。——艾爾納絲汀”
蘭奧妮寫完信又重讀了一遍,自我感覺很滿意。她剛剛找到了一種嶄新的文學(xué)類型:善意的匿名信。
當(dāng)她看到瑪?shù)贇W太太再也不穿那套猩紅色的衣裙時,樂得心花怒放,決定再度開始這類信札。她由衷感覺找到了自己的人生目標(biāo)。
第二封信寫給她一位女友的丈夫。
“親愛的杜高納先生,我給您寫這封信為的是讓您從信中獲益。您不忠實于自己的妻子——我并非在這兒責(zé)怪您。但是您應(yīng)該做得隱秘一些。如果您以為她瞎了眼睛什么也沒有看到,那您是大錯特錯了。請當(dāng)心!要么割斷這段孽緣,要么行動必須小心謹慎!您的妻子傷心欲絕。您欠她的太多了。——艾爾納絲汀”
蘭奧妮把信放進一只普通的信封里,然后把它投入郵筒。她度過了一個美妙的時刻。
接著,在橋牌俱樂部發(fā)生了手提包里的皮夾子被盜竊事件,搞得人心惶惶。這些太太們都是自己人,大家會聚一堂,小偷只能是她們中間的一個。大家都覺得局促不安!
蘭奧妮集中她全部敏銳的洞察力來找出這名小偷并懇求她把贓物悄悄原璧歸還失主。
她看見被盜的皮夾子就在桌子底下。她對坐在身旁的一位太太說:“您掉了東西了。”
那位太太滿臉漲得通紅:“不,那不是我的東西。”失主喊叫起來:“這不是我的皮夾子嗎?您在哪兒找到的?”蘭奧妮道:“在桌子下面呀!準(zhǔn)是哪一天您把它丟失在那兒了……”
大家都松了一口氣,這件事就算結(jié)束了。
晚間,蘭奧妮又搬出了她的打字機。
“有人看到您把皮夾子扔到桌子底下。不過她沒有聲張揭穿您,但是,您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不光彩的事情。您在水果商販那兒摸走幾只桃子,在面包房老板娘那兒偷了幾塊巧克力……您并不缺錢,您是偷竊癖患者。請趕快找醫(yī)生治療。城里有一位很高明的精神病分析醫(yī)生。——艾爾納絲汀”
接到這封信的女人嚇得動彈不得。是誰寫的這封信?毫無疑問是一塊兒打橋牌的女人中的一個,可是是哪一個呢?
下一次聚會的時候,她問蘭奧妮道:“您可認識那位在城里開業(yè)的精神病分析醫(yī)生?”
蘭奧妮說:“不認識呀!我還真不知道有這樣一位醫(yī)生呢。”
那一位啞口無言,不敢再追問下去。蘭奧妮繼續(xù)她的游戲。她給一位患有口臭的女郎寫信道:
“請去看一趟您的牙科醫(yī)生,否則您將永遠找不到丈夫。”
她又寫信給她自己的醫(yī)生:他的褲子前襠永遠敞開,使得他的女病人們感到很不舒服。她寫呀寫,寫的信多得數(shù)不清。
后來,有一天,她感到良心不安,于是去見神父懺悔。
本堂神父問道:“就這點事兒?”“是的,除了這件以外,其他方面我都只做好事。”
于是,她頗為自責(zé)地細細敘述了她辦的事。本堂神父反應(yīng)異常嚴肅。匿名信就是匿名信。
他說:“您最終必將被判處絞刑。那時候,請問您怎么辦?”
蘭奧妮答說:“抵死不承認。”
“這樣一來,你在卑鄙行為之上又添加了說謊罪!我的女兒,你懺悔吧!”
蘭奧妮回到家中,惶惶不知所措。最后,她下定決心,取出打字機寫道:
“本堂神父先生,您的僧袍骯臟,怪不得您教區(qū)里的教友人數(shù)日漸稀少。——艾爾納絲汀”
本堂神父不顧懺悔的內(nèi)容應(yīng)予嚴格保密的原則,把信送給警察局并且說出該信出自何人之手。一名警官來到蘭奧妮家中。“這么說,那只滿城里竄來竄去的黑烏鴉就是您了?”
蘭奧妮頓時臉色慘白。“我不是烏鴉,警官先生,我是一只野鶴,我?guī)淼氖切腋!!?/p>
警官挖苦道:“噢,原來如此!您倒是給我把這事兒說說清楚……”
蘭奧妮把全部事情細細說了,警官陷入沉思,半晌不語。
他叫道:“我壓根兒沒有想到是這么一回事!如果是我單獨一人處理這件案子,我就放您過去。可是,上面還有高級警官、本堂神父……來吧!咱們得去走一趟。”
蘭奧妮請求道:“請給我一分鐘時間,讓我再寫最后一封信!”
她坐下來:
“本堂神父先生,您沒有良心,信仰,天主將審判您和我兩個人。您下地獄,我上天堂。在天堂里,我將和安琪兒們打橋牌游戲,而您卻在地獄里受苦,孽火焚身。”
然后她簽上名字,這一次的署名用的是她的真實姓名。
她的預(yù)測是否正確無誤,我們不得而知。不過,此刻,蘭奧妮正身陷囹圄,原因是她犯了危害公共秩序罪。
小文摘自《譯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