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為華納音樂原大中華區總裁。
在新加坡的一所音樂學校的學生表演中,我第一次見到了孫燕姿。
未上臺前的孫燕姿,只是一個看起來很害羞的女學生,并不太引人注意。可是當她一開口唱歌,我驚訝了,我從沒聽過這樣的歌聲:很清越,很亮,有搖滾的風味,卻又隱隱流露出一種兒童的純真和趣味……

決定要簽孫燕姿,可以說是憑著一種直覺,我還沒有正式上任華納就做了一個后來證實是如此重要的決定。但事情一開始并不順利。
孫燕姿的父母都是教師,很注重子女的教育,所以,她的父親一直希望她先念完大學再說。這樣的心理,我是可以理解的,但華納可不能一直等。好不容易,在孫爸爸的“必須把書念完”的條件下,花了七八個月的時間,才和孫燕姿簽好約,于是利用課余的時間進行錄音的工作。
錄音的時間也花了約七八個月,才完成了音樂母帶,于是排定在1999年的9月、10月發片。然后,剛好可以利用孫燕姿寒假的時間來做宣傳活動。為了準備這次籌備已久的發片,我們準備了許多市場行銷的方案,務求一炮而紅,打響孫燕姿的名號。
但是,說不上來的感覺,我總覺得新完成的音樂母帶雖然音樂特質夠強,但商業性還不夠,想要擴展到大眾,好像少了些什么。
怎么辦?發,還是不發?兩個念頭像電動旋轉木馬一樣在我腦海中飛轉,面對著預期狀況與事實狀況的沖突,考慮到現實大環境的蕭條及對音樂的信念……這就是創意事業最困難,也最具挑戰性的地方—你只能賭一次。
如果,我發了片,沒中,這一年多全公司上下的努力、投入,付出的心血、金錢,將一次泡湯,而且孫燕姿也不會有今天的成就,或者,至少會耽誤不少。
最后還是“直覺”取得上風,那一絲的不安讓我放心不下。不管了!在發片前的一個多月,我決定延遲發片,趕快找新的東西來彌補。
想不到半年后為發這張唱片我會再次大傷腦筋。
問題出在選主打歌上。主打歌是市場營銷策略中重要的一環,主打歌代表了專輯的精神,而對像孫燕姿這樣嶄新明亮的新人來說,主打歌可能替她以后在歌壇的形象定位。
有趣的是,當團隊所有人都選擇了一首比較商業風格(輕松、好聽、不太費力的情歌)的《愛情證書》為主打歌,并且各個環節包括行銷計劃、MTV的拍攝都以此來安排的時候,我卻力排眾議,選了《天黑黑》。
同事提醒我,如果要選《天黑黑》,因MTV還沒拍好,可能會延誤播出的時間,可能會影響到已經談好的企業贊助。我說:“沒有辦法,我覺得還是要主打《天黑黑》,所有延誤可能產生的困難代價,我們現在就來克服。”
兩周后,孫燕姿的同名專輯《孫燕姿》在2000年6月上市,離我第一次和孫燕姿見面已超過一年半了。《天黑黑》的歌聲馬上從臺灣頭傳到臺灣尾的大街小巷。這感覺好像在玩牌九。賭注已下,牌已經發出來,只要一翻出牌,輸贏立判。
這一把,我賭贏了,大贏!
2000年,《天黑黑》贏得亞洲十二項年度新人大獎,并且也是該年度專輯銷售總冠軍。《天黑黑》成為一則傳奇的開始。
我的小時候,吵鬧任性的時候,我的外婆,總會唱歌哄我。
夏天的午后,老老的歌安慰我,那首歌,好像這樣唱的。
天黑黑,欲落雨,天黑黑,黑黑。
離開小時候,有了自己的生活,新鮮的歌,新鮮的念頭。
任性和沖動,無法控制的時候,我忘記,真有這樣的歌。
天黑黑,欲落雨,天黑黑,黑黑。
我愛上讓我奮不顧身的一個人,我以為這就是我所追求的世界。
然而橫沖直撞,被誤解,被騙,是否成人世界的背后,總有殘缺。
我走在每天必須面對的分岔路,我懷念過去單純美好的小幸福。
愛總是讓人哭,讓人覺得不滿足,天空很大卻看不清楚,好孤獨!
天黑的時候,我又想起那首歌,突然期待,下起安靜的雨。
原來外婆的道理,早就唱給我聽,下起雨也要勇敢前進。
我相信,一切都會平息,我現在,好想回家去。
天黑黑,欲落雨,天黑黑,黑黑。
高亢而凄婉,純真而深邃,感傷中仍帶著勇氣……我仿佛看到一名年輕的女孩,在黑夜的雨中踽踽獨行,雨絲零零落落地穿過街燈的光暈,而她小小的背影挺得很直,慢慢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聽著這首歌,仿佛深深地墜入其中,一種莫以名之,被輕輕觸動、哀傷、憐惜、心疼的感覺。
這就是《天黑黑》,不是很主流的情歌,但是非常的孫燕姿。這種感動力,是只有孫燕姿才有的。
從事創意工作,我一向相信,只有感動,才能真正撼動人心,超越平凡與庸俗,載著夢想在平地飛翔。
這就是我堅持要用《天黑黑》做主打歌的原因。
我堅持了我的信念,因為堅持,因為敢付出代價,我也得到了豐盛、甜美的回報。
武飛//摘自《臺港文學選刊》2007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