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殺一個人實在是易如反掌,即便你要殺死的是你的親生姊妹。
我的名字是克里斯娜·馬修,我的姐姐叫艾德娜·文特沃斯。
我很賣力地痛哭著,不過千萬不要擔心,我并不是出于傷心。要知道,警察就站在我面前,我必須好好表現表現。

“她的身上沒有任何痕跡。”高個子的警官說道。
驗尸官搖搖頭,說:“的確沒有任何痕跡。”
“你認為她是屬于自然死亡?”
“不排除自然死亡的可能性。不過,死者還很年輕。”
高個子警官看了我一眼。“你姐姐今年多大年紀?”
我哽咽著,做出一副悲痛欲絕的樣子,“二……二十六歲。”
“她有沒有病史?”
“她的心臟一向不是很好。”我回答道。
“出了什么事?借光,讓我進去!”是亨利的聲音。他現在是我的亨利。
亨利跑進房間,吃驚地望著躺在地上的尸體。因為驚嚇,他的臉扭曲得變形。我為他的演技所折服。
“我的天……”亨利囁嚅道。
“你就是亨利·文特沃斯?”
“是我。”
“先生,很抱歉,你的妻子死了。”
亨利張大嘴巴:“什么?這怎么可能?”他呆呆地看著我。只有我知道亨利的內心在想些什么。
看到了吧,亨利是愛我的。他與姐姐結婚的目的無非是為了姐姐名下的那筆巨額信托基金。父親一向最寵愛艾德娜,將全部的財產給了她。不過,我現在已經成為這筆財產的主人。亨利知道,我們終于可以在一起了。
我依舊認真地扮演我自己的角色。“是真的。”我說。我自然沒有將謀殺姐姐的計劃告訴亨利。
亨利的相貌十分英俊,有著一雙讓人為之傾倒、如綠寶石般的眼睛。他的眼睛在輕聲地告訴我:我愛你,只是你的姐姐擋在我們中間。如果能夠……我們將會多么地快樂。于是,我就殺死了我的姐姐。
噢,對了,你一定想知道我是如何殺死我姐姐的。很簡單,毒死她。利用一種名為“阿貝塔莫鋅”的毒藥。其致死的癥狀與突發性心臟病的癥狀非常接近,因此不容易引起懷疑。艾德娜有個毛病,她的嘴唇總是干裂,所以,她總會隨身帶一管櫻桃味的潤唇膏。我在一家制藥公司工作,乘機從公司里偷了些毒藥。潤唇膏的櫻桃味道掩蓋了毒藥的異味。
由于毒藥通過潤唇膏被涂抹在嘴唇上,艾德娜在用舌頭舔潤嘴唇的過程中不知不覺地將毒藥吞咽下去,這大大加速了毒藥進入血液循環的過程。
我將事情做得滴水不漏。但我必須承認,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我犯了一個小小的錯誤。
我太過急于報警。
當我一眼看見姐姐倒在地上時,我假裝尖叫一聲。這聲尖叫也是我事先籌劃好的。我預先設定的情節是,我回到家,發現姐姐死了,立即尖叫,好讓鄰居們聽到。然后撥電話911。我的確按照計劃做了,只是我忘記了一個細節。
那管櫻桃味的潤唇膏。
如果有人懷疑艾德娜并非自然死亡,那管潤唇膏將是唯一的線索。
我的計劃原本考慮到了這一點,并且已經謀劃好要將潤唇膏從現場拿走。但是,事到臨頭的時候,我有些亂了方寸。我還沒有去找證據,尖叫聲就已經脫口而出,我只好隨即撥通911。
但是,在其他人聚集到現場之前,我依然有足夠的時間找到那管潤唇膏。
可是,我翻遍艾德娜的手包,卻不見潤唇膏的蹤影。我又在艾德娜的床頭柜和浴室里翻找,依然一無所獲。我幾乎快要瘋了。10分鐘后,警方到達現場,我還是沒有找到潤唇膏。我感到恐懼。但是很快我便平靜下來。如果我無法找到潤唇膏,警方也將同樣找不到這唯一的證據。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我和亨利回答了警方的所有問題。然后,艾德娜的尸體被推了出去。亨利做出一副不忍心看著妻子離去的樣子。我強忍住笑。高個子警官再次向我們表示節哀順變,之后便離開了。
2現在,房子里只剩下亨利和我。我們默默無言地坐在沙發上。我等待著亨利和我說些什么,表達他的愛意,表達對我的感激之情。但是,亨利只是無神地望著遠方,那死死的目光和艾德娜十分相似。
“我要打幾個電話。”亨利說。
“需要幫忙嗎?”我微笑著望著亨利。他并沒有對我回以微笑。
“亨利?”我忍不住說道。
“什么事,克里斯娜?”
“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了。”
亨利一臉的迷茫,“我知道。”
“我們沒必要再偽裝自己。”
“偽裝什么?”
我想向他解釋,然而,亨利他那一臉的迷惑,一臉無辜的迷惑,我欲言又止。
“我要到樓上去。”亨利說道。
我聽見他在樓上打電話。“艾德娜死了。”亨利對電話里的人說。接著,又傳來他的哭聲,“沒有了艾德娜,我該怎么辦?”
我微笑著自顧自點點頭。亨利是在做鋪墊—他是在避免引起別人的懷疑。我能明白他為什么要這樣做,因為他愛我。
四年前,艾德娜這個巫婆,居然將未婚夫拋棄,將亨利從我身邊搶走。艾德娜的未婚夫據說是個警察,我甚至還沒來得及和他見面,他與艾德娜的愛情便已夭折。艾德娜看中了我所擁有的,一個更新、更好、更搶眼的男人,便草草地將她那位警察未婚夫打發掉了。
艾德娜有錢。亨利正是為了那筆財產才決定娶艾德娜為妻,但是一旦時機成熟,我們兩個就可以重新在一起,永遠擺脫艾德娜的糾纏。瞧,我們現在不是已經做到這一點了嗎?
我決定上樓去看看亨利。亨利在臥室里面。我旋開門把。房門被打開了,眼前的情景令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不要!”我驚叫著。
亨利的右手、食指和拇指之間夾著的正是那管櫻桃味的潤唇膏,亨利此時正緩緩地將它伸向嘴唇。
我的尖叫聲猶如一陣槍聲,令亨利呆若木雞地停在那里。“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兒?”
“把它放下。”我對亨利說。
亨利露出一臉的迷惑。“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這只不過是一管潤唇膏。”
“求求你,亨利,把它放下。”
亨利審視著我。他說:“我知道你在為艾德娜感到難過。可這不過是管潤唇膏而已。”他又將潤唇膏伸向自己的嘴唇。我一個箭步沖進房間,但還是遲了一步。就在我撞進亨利懷里的一剎那,亨利用潤唇膏涂抹了嘴唇。
只聽見砰的一聲,亨利被我撞倒在地。更加可怕的事情發生了,那管潤唇膏居然掉進亨利的嘴里。雖然他隨即將唇膏取了出來,但是已經太晚了。
“不,不……”我的聲音比蚊子的叫聲還要微弱。
亨利從地上爬起來。“你究竟是怎么了,克里斯娜?”
我一把抓住亨利的胳膊。“快跟我來,馬上清洗你的口腔。”
“什么?你到底在說什么?”
“那管潤唇膏!上面有毒。我就是這樣解決了她!”
亨利沒有動。他的臉上不僅是迷惑,還充滿恐懼。“你解決了什么?”
“來不及了,亨利,求你快一點兒。”
“你究竟把誰解決了?”
“當然是艾德娜。我殺了她,正如我們一直計劃的那樣。”
亨利的臉色變得陰沉,“正如我們計劃的那樣?克里斯娜,你難道瘋了嗎?”
“亨利,你愛的是我,我很清楚這點。我是為了我們的幸福才這樣做的。我直到現在才把真相告訴你,是因為我不想讓你擔心。好了,她已經死了,我們可以在一起了,前提是你必須活下去,我的愛人。你必須……”
一個聲音傳來,我停止話題。房門在我們背后被打開,高個子警官走進臥室。“我們已經將全過程錄了下來。”
我這才發現,一架攝像機的鏡頭正對著我。高個子警官抓住我,一副手銬鎖住我的雙手。
“請不要傷害她,”亨利對高個子警官說,“她……”亨利頓了一下,使勁咽了口唾沫,“她的精神狀況不是很好。”
瞧見嗎?他還是愛我的。
3 數小時之后,亨利與高個子警官在一起。亨利問:“她認罪了?”
高個子警官點點頭:“我剛剛錄完口供。”
“可是,你怎么會懷疑到克里斯娜?”
“因為一位匿名人提供的線索。”高個子警官解釋道,“一位與克里斯娜同在一間制藥公司工作的藥劑師親眼看見她將毒藥偷出實驗室。但是等我們趕到你家時—也就是五個小時之前到達現場時—你的妻子已經中毒身亡,她手里攥著那管致命的潤唇膏。于是我便產生了懷疑。經過我們的實驗室分析證明,在潤唇膏上附著‘阿貝塔莫鋅’。”
亨利顯然感到驚訝:“你是說,那管潤唇膏有毒?”
“當然,我后來交給你的那管唇膏是無毒的,有毒的那管唇膏已經被留在警察局。但是,僅憑一管唇膏并不能作為指控克里斯娜的證據,所以我才策劃讓你出場表演。克里斯娜別無選擇,只好招供。”
“她有健康問題,她需要專業治療。”
高個子警官聳聳肩。“這不在我的職責范圍之內。想聽聽我的看法嗎?殺人償命,無論以任何方式償還。”高個子警官站起身。

亨利沒有講話。
看著高個子警官離去之后,亨利靠在椅背上,取出一支雪茄—他的嘴角漸漸露出一絲微笑。他的計劃終于完美地得以實施,盡管拖延的時間比他的預期要長。
艾德娜的父親去世之前留給她一筆巨額信托基金,條件是一旦艾德娜去世或是離婚,這筆財產將只能由克里斯娜繼承,艾德娜的丈夫不具備繼承權。眼下好了,克里斯娜謀殺了她的親姐姐。如今,他天經地義地成為這筆財富的主人。
上帝,他真是聰明絕頂。他做的不過是適時地對克里斯娜講幾句悄悄話,給她一點愛的暗示,不露痕跡地表達一下愿望,如果艾德娜死了,他們就能永遠在一起,那該多好。
盡管克里斯娜的悟性稍差了一些,但她最終還是自愿鉆進亨利設下的圈套。
就在那天早上,亨利是第一個發現艾德娜尸體的人,并且在她的手袋里找到了那管致命的櫻桃味潤唇膏。他認為,如果將潤唇膏留在手袋里,則不易引起警方的注意。于是,亨利將潤唇膏放到艾德娜的手心里,這樣,就連那個傻乎乎的高個子警官也不至于忽略這樣一條明顯的線索。在上班的途中,亨利在街頭的電話亭偽裝成藥劑師向警察局提供了匿名線索。這一切完成得干凈利落。
亨利深深地吸了口雪茄,雪茄的味道棒極了。但是很快,亨利便感到胸口一陣發緊,雪茄從他的手中跌落到地上。亨利覺得,胸口就仿佛被人猛擊了一拳。
大門被打開了,高個子警官走了進來。
“故意將潤唇膏放到死者手上。”高個子警官說道,“你反而弄巧成拙了,亨利。緊接著你又打來匿名電話,提供線索。電話的時間與被害人的死亡時間如此接近,更不要說從你的住處到你的辦公室,這段路上總共只有三個付費電話亭,而匿名電話正是出自這三個電話亭其中的一個。可是,這些證據都太微不足道,無法作為呈堂證供。”
亨利跌到地上。他已經透不過氣來,他感覺到,死亡的陰影正籠罩著他。
“于是,我又將那管有毒的潤唇膏給了你。你可以放心,沒有人能夠證實這一點。你應該記得,除了你和我,沒有人知道我們之間的秘密,有了克里斯娜的供詞在手,我可以銷毀那盤錄影帶。那管致命的潤唇膏也已經被安全地放回到證物室。一兩天后,如果你的尸體被人發現并且報警,我將會負責調查這件案子。想知道我的調查結果嗎?你因為承受不住失去愛妻的打擊,心臟病突發致死。如果你體內的有毒物質被化驗出來,我可以將結論改為,是克里斯娜·馬修不小心用同一管潤唇膏毒死了你。畢竟,克里斯娜一直以為我是無意間撞到你們之間發生的一幕,從而偷聽到她坦白真相。她絲毫不曉得,居然是我們兩個共同設下的圈套。”高個子警官咧開嘴笑了,“很諷刺,不是嗎?”
高個子警官彎下腰,看著亨利的眼睛,“我早說過,亨利,殺人償命,無論以任何方式償還。搶走別人未婚妻的男人同樣也要為他的行為付出代價。”
亨利翻了一下眼睛,便再也不動了。高個子警官露出笑容。
溫殘//摘自《推理》2007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