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越兩國古代歷史文化關系極為密切,從以鑄幣制度為代表的貨幣文化也可窺其一斑。漢唐間千余年越南受中國封建王朝的統治,長期使用中國鑄幣。越南丁朝(968-980)和前黎朝(980-1009)建立后,發展起獨立的鑄幣制度和與中國相似同時又具特色的鑄幣文化。但由于越南載籍出現較晚,關于丁朝和前黎朝早期鑄幣的記載甚難尋覓,使人們很難見其大貌。中國古代錢幣文化較為發達,除鑄幣制度、錢文書法、工藝技術等方面外,還較早出現了系統的錢幣文化專著,其中最具代表性、影響深遠的當推南宋學者洪遵所著《泉志》。該書中關于丁和前黎朝錢幣的一些記載,可部分彌補越南史籍有關史料相對不足的遺憾。
洪遵(1120-1174),鄱陽(今屬江西波陽)人,字景嚴,號小隱,謚號文安。
大約30歲時,洪遵搜得各種錢幣實物100余枚,遂旁考史書傳記及稗官所紀,參考他人泉學著作,撰成《泉志》一書。該書共15卷,收錄宋代以前歷代以前歷代各種錢幣,分為正用品、偽品、不知年代品、刀布品、外國品等九類。有3卷專門敘述外國錢幣,其中包括越南錢幣。雖然洪遵對越南歷史的了解有限,對其所著錄的一些越南鑄幣并不知其為何國所鑄、不知其具體年代,但他關于丁、黎朝幾枚鑄幣大小式樣、品質重量、錢文讀式等方面的較為詳細的記載和考證,是距離這些鑄幣出現時間最近的記載和研究論斷,為后人了解和進一步研究越南早期鑄幣提供了有價值的參考資料。盡管現今越南一些研究錢幣學的專家承認古代中國史書中如《史記·平準書》、《漢書·食貨志》等關于鑄幣或貨幣經濟的記載“相對充足”,并“隨之形成一種傳統”,①但限于語言、資料等條件,卻很少有人使用或論及洪遵關于越南錢幣的記載。②
《泉志》關于越南早期錢幣的記載主要集中在卷七和卷十一中,涉及丁朝和前黎朝鑄幣5品。其中卷七不知年代品四,卷十一外國品一。1.大興錢。“此錢徑八分,重四銖,面文曰大興平寶。”該錢背文有一“丁”字,洪遵云“此錢今世至多”,背文不固定,“或在穿上,或在穿下”。③2.太興錢。洪遵引述前人的記述云,該錢“文曰太興平寶,疑五代僭偽之所鑄”。④3.太千錢。該錢“徑八分,重三銖七參,文曰太千通寶,倒置通寶字…背文有一丁字在通字之背…”。⑤4.交趾國黎字錢。洪遵引述秘書丞朱正臣言,見“蕃商多往交州貿市,赍黎字錢”回廣州,“頗紊中國之法”。此錢面文僅穿下有一黎字。⑥5.天鎮錢。洪氏引述李孝美言曰,此錢徑八分,重四銖六參,“文曰天鎮福寶”,同時,洪氏又引述董逈言曰,“天福,石晉年號,當時所鑄自有天福鎮寶,錢文見晉氏舊史”。可見董氏是將此錢文作對讀“天福鎮寶”,而非旋讀“天鎮福寶”。洪氏云,該錢背穿上有黎字,錢文“字體形制與石晉天福錢殊,不相俟,今世所見至多”。⑦除經5品外,還有“天策錢”1品,徑一寸七分,重三十銖二參,洪遵沿襲其他人的看法,認為其錢文旋讀為“天策府寶”,當是楚王馬殷在湖南所鑄。⑧我們認為,此錢是否與越南早期鑄幣有關聯,還需研究。
我們認為,除洪氏所言的黎字錢他已明確指出是“交趾國”貨幣外,其它幾品也是越南所鑄銅錢。實際上,洪遵當時有可能收集到了一些越南錢幣的實物,他的有關記載和初步研究,可以幫助我們分析越南早期鑄幣的歷史特別是丁朝和前黎朝鑄幣的一些細節和當時越南封建社會經濟發展的若干情況。在此,我們主要從兩方面做一些探討。
一、關于越南獨立鑄幣的起始時間問題
越南歷史上曾受中國中央封建王朝的統治,從漢至唐長達千余年的“郡縣時代”或“北屬時期”,越南并未有獨立鑄幣。唐末五代十國時期,中原喪亂,各地割據勢力紛起,中央集權制度下統一的鑄幣權也隨之消失。“諸國割據者,多用唐舊錢,亦有自鑄錢者”。⑨當時,與唐代安南地區接近的南方各地如閩、南漢均有自己的鑄幣。越南于968年形成丁部領建立的丁朝,隨后是黎桓建立的前黎朝。獨立封建王朝的建立,為越南自己獨立鑄幣制度的出現奠定了基礎。
越南獨立鑄幣出現的具體時間,越南學術界基本上意見一致,持丁朝起始說。越南錢幣史學者如杜文寧、阮庭戰等人均從丁、黎時期開始敘述越南金屬幣的歷史。杜文寧在上世紀90年代初出版《越南古錢》一書,較早、較為系統地研究了從丁朝直到阮朝時期越南的貨幣發展過程。阮庭戰和他人合作新近出版的《越南金屬幣》一書,以大量實物和圖譜為基礎,考證較為翔實,收集研究了丁朝和前黎朝多種版式的鑄幣,是越南學術界關于錢幣史研究的最新成果。越南研究外貿史的學者成世偉早在上世紀60年代初出版的《17、18和19世紀初越南的對外貿易》一書中研究鑄幣的發行與外貿的聯系時,也指出越南獨立鑄幣始于“丁”字錢。近年出版的《越南歷史進程》也說,“丁朝和前黎朝歷代國王登基,均令匠人鑄造銅錢,如‘太平通寶’(丁)、‘天福通寶’(黎)等”。⑩
關于越南發行鑄幣的開端,中國學者曾提出有吳權時期、丁朝時期和前黎朝時期幾種觀點。第一種觀點說吳權時期已鑄有與后來李朝同名的“明道錢”,并有官辦手工作坊鑄造錢幣。(11)此說引用史料有嚴重錯誤,論證不能成立,對此我們曾有辨析。(12)第二種觀點說越南“傳世最古的”鑄幣為前黎朝“天福鎮寶”,并據越南史書認為是“南錢之始”,(13)第三種觀點認為越南獨立鑄錢始于丁朝,此說為我們所贊同,也為洪遵《泉志》中的記載所證明。
由于對越南歷史知之不多,洪遵對其著錄的“大興錢”、“太興錢”并不知源流所出,所以將其置于“不知年代品”中,認為是“五代僭偽”品,而且將錢文旋讀,誤作“大興平寶”。清代有泉學家認為“大”與“太”通,洪氏所錄大(太)興錢錢文應對讀為“太平興寶”,并認為系宋太宗錢。(14)我們贊同錢文對讀,不同意大興錢為宋錢之說。實際上,大興錢或太興錢即“太平興寶”,為丁朝太平年間(970-980)所鑄。太平興寶的出現,正是越南中古時期封建王朝獨立鑄幣之始。丁氏享祚不永,很快為黎氏所取代。前黎朝建立后,繼續獨立鑄幣,這就是洪遵明確記載的“交趾國黎字錢”和背文有黎字的“天福鎮寶”。此二品均應為黎桓天福年間(980-988)所鑄。
從洪氏的記載我們可以見到反映越南初始獨立鑄幣的幾個不可忽視的特征,一是以帝王年號如太平、天福入錢文;二是將表明改朝換代的帝王姓氏如丁、黎銘于背文;三是在錢文中蘊含其獨立的意義,如“興”有興起、興隆之意,“鎮”有統轄、統治之意。盡管越南并未能脫離中國貨幣文化影響,仍沿用中國鑄幣形式,但其內涵已有了質的變化,為越南自己中古的貨幣文化的發展奠定了基礎。
至于洪氏所記載的“天策錢”,不知是否與吳權時期的歷史有關聯。洪遵認為,說其為楚王馬殷所鑄錢,可“史氏失其傳”。后來清代也有泉學家似有所懷疑。(15)我們知道,在丁朝建立前,愛州豪右吳權曾擺脫南漢劉氏政權控制,一度稱王,也有學者以吳氏為越南獨立封建王朝最早的建立者。但吳氏仍沿用后晉天福年號,統治時間較短,944年病死。吳氏死后,其子昌岌曾稱天策王,至954年死去。“天策錢”與吳昌岌有無關系?如有聯系,越南中古時期最初鑄幣的時間就可能前推一二十年。但學術界一般認為,丁朝之前,越南尚未有發行錢幣的記載。而且從洪氏記載看,“天策錢”重達三十余銖,也不像是用于正常交換流通的貨幣。所以,我們仍然認為,丁朝太平興寶的鑄造,是越南封建時期獨立鑄幣開始的標志。
需要指出的是,關于越南封建王朝獨立鑄幣起始的時間,越南舊史的各種記載基本上是始于前黎朝。越南正史記載,其鑄幣始于前黎朝天福年間,天福五年(宋雍熙元年,元984)“春二月,鑄天福錢”。(16)越南舊史之所以沒有關于丁朝鑄幣的記載,可能有幾方面的原因,一是越南史書的編撰出現相對較晚,13至14世紀之交形成的黎文休《大越史記》距離丁朝發行鑄幣的時間也已相去約300年之遙,且載籍闕略,早期史家追記歷史時,容易忽略發行鑄幣的史實。也許越南早期史籍多有散佚,即使史家曾有提及鑄幣,后人也難于見到了。二是越南古代史書多循編年體記事,注意縱向發展的輪廓,注重政治史,對于歷史橫斷面一些細節和經濟史的演進,很少顧及。越南后黎朝著名學者黎貴惇早就對此提出批評,認為編年體史書簡潔雅正,但常有很多史實卻暗而不彰,涉及經濟史的如“國用、征榷、錢幣之屬”,舊史所載,“十不及一”。(17)三是從客觀上說,丁朝屬于越南中古獨立封建王朝初創時期,國家制度相對簡略,統治時間短,發行鑄幣也不如后來李、陳朝等時期鑄幣流通量大、流通時間長,所以對后來撰述歷史的史家影響也就較為有限。
二、關于丁朝和前黎朝早期鑄幣的版式、數量及其影響
越南中古封建時代同中國、日本一樣,長期使用金屬幣,而且鑄造技術、鑄幣制式、錢文讀式等均相同或相近,史書上對鑄幣及其相關事項也有不少記載,形成近似的中古貨幣文化。但越南史書記載較多的是李、陳朝及其以后的錢幣。越南古代很有影響的官修正史《大越史記全書》、《欽定越史通鑒綱目》等,均無丁朝鑄幣的記載。關于前黎朝鑄幣的記載也甚為簡略。封建社會后期,越南出現了一些涉及錢幣的著述,如阮朝著名學者潘輝注談“錢幣之用”簡述越南歷代鑄幣史時,首列李朝明道錢,次述陳朝大治通寶,未提及丁朝和前黎朝鑄幣。(18)現今越南學者研究丁朝和前黎朝鑄幣,主要依據各種途徑特別是考古發掘收集到的錢幣實物,這是最為重要的基礎。但同時也應承認,洪遵于12世紀撰寫的《泉志》中的有關記載,可以為今天的研究提供文獻上的佐證。
越南學者關于丁、黎朝鑄幣的研究成果豐碩,以杜文寧和阮庭戰等人為代表。早在20世紀90年代初,杜公布了丁朝三種版式的鑄幣,排序為1-3號,前黎朝三種,排序為4-6號;(19)最近,阮等人公布了丁朝鑄造的兩類太平興寶和關于前黎朝天福鎮寶的研究成果,(20)我們依據洪遵的記載列出丁朝鑄幣的四種版式和前黎朝鑄幣的兩種版式,并將其與現今越南學者的研究成果作些對照。
《泉志》所見丁朝鑄幣共有4種版式,一是大興錢1,二是大興錢2,兩者面文均為正楷,應對讀為太平興寶,版式最主要區別是前者背穿上丁字,后者背穿下丁字。三是大興錢,面文也應正楷對讀為太平興寶,似無背文。四是太千錢,面文為正楷對讀太平通寶,且通寶二字倒置,穿右丁字,在面文通字之背。重量大約都在4銖。
可以說,根據背文有無丁字,洪遵所錄太平興寶可分為兩類,一類是大興錢1、大興錢2,與杜公布的1號、3號版式太平興寶和范、阮等人公布的第二類太平興寶,基本上可以認為同屬于一類,它共同的基本特征是背文有丁字。范、阮等認為根據丁字所處位置,此大類又可分為穿上、穿下、穿右丁字和穿右丁字倒置4類。同時,他們還提出即使背文丁字位置相同的錢,其幕面仍有區別,“這是由于它們是使用不同的錢范鑄成的”,似乎認為這類錢也有多種不同的版式。第二類是太興錢,與杜公布的2號版式太平興寶和范、阮等公布的第一類太平興寶大致屬于同類。范、阮等提出,此類錢徑約23.5、厚約1mm,重約2.2g。如仔細分辨,從字體、筆劃等方面還可以見到很多不同,也似認為此類錢具體還有各種不同的版式。
除上述兩類太平興寶外,值得注意的是洪遵還錄有太千錢即太平通寶一品。洪遵原是以“太千通寶”來著錄面文的,經過考證,他認為“千字疑當作平,歲久漫滅爾。”清代泉學家認為,“破千為平,極為有見,丁字義未詳。然緣此益信太興為太平矣。”(21)這就是說,洪遵著錄了太千錢,清人對此也有考辨,但均不解背文丁字含義,不知此錢所屬。我們認為,此錢也應為丁朝所鑄,是有別于太平興寶的另一類版式。理由有幾點:一是洪遵明確記載其穿右有丁字,具體位置是在面文通字之背,此應為丁氏鑄錢之標志,丁當紀國號;二是洪遵認為,該錢文“制作字體肖太興平寶錢”,似把此錢與太平興寶視為同類,也即從字體上說,太平通寶與丁氏所鑄太平興寶很相像,應同屬于丁朝時期所鑄;三是該錢徑八分,重三銖七參,與丁朝所鑄太平興寶錢的大小、重量也非常接近。因此,我們提出丁朝不僅鑄有多種版式的太平興寶,也還鑄有太平通寶錢。
《泉志》所見前黎朝“黎”字錢有兩種版式,一是交趾國黎字錢,面文僅穿下有一黎字,光背。二是天鎮錢,面文正楷,應對讀為天福鎮寶,背穿上黎字。與杜文寧公布的前黎朝幾種版式的鑄幣相對照,其中第4號面文對讀“天福鎮寶”,背文穿上黎,應與洪氏所錄天鎮錢同屬一種版式;第6號面文無,背文穿下黎,這有可能與洪氏所錄黎字錢同屬一種版式。早在杜氏之前,西方學者EdwardToda也曾介紹了與此基本相同版式的兩品前黎朝鑄幣,并認為以“鎮”入錢文,是因為安南作為政區曾被稱為“鎮”,故名。(22)范、阮等人的研究認為,“天福鎮寶已發現有很多種不同版式,肯定是先后有多次鑄造”,還提出以“鎮”字入錢文,“也是前黎朝的一種創造”。(23)關于“鎮”的含義,我們另有解釋,已見前述。除黎字錢外,越南學者都還公布了只有面文天福鎮寶而無背文黎字的前黎朝鑄幣。這些情況表明,前黎朝鑄幣版式甚多,洪氏所記載的兩種黎字錢,的確應為前黎朝鑄幣。背文黎字的天福鎮寶在浙江吉安曾有出土,一般認為是后晉天福年間(936-942)錢,實際上應為越南前黎朝天福年間鑄幣。(24)從中國和越南史籍中,可能已經很難發現關于丁朝和前黎朝有無錢監或類似機構和錢幣鑄造額等細節的史料,但從洪遵對于各種版式越南早期鑄幣的記載和后人的研究考證,我們可以推斷丁、黎朝雖然存在時期較短暫,卻有很多次鑄造錢幣之舉,錢幣鑄造數額也不在少量,而且還有一些銅錢流入中國。所以,洪遵說背文有丁字的大興錢和有黎字的天鎮錢,“今世所見至多”。
我們認為,丁、黎朝發行鑄幣,獨立行使鑄幣權,具有重要意義和深遠影響。
第一、標志著越南中古封建國家主權的完善并為后來越南歷代封建王朝貨幣制度的發展奠定了基礎。獨立的鑄幣權是越南中古封建國家主權的一部分。在丁朝之前,越南地區流通的主要是中國中央封建王朝發行的鑄幣,從漢錢到唐錢的實物,在越南都有較多發現。特別是唐開元錢,所見甚多。唐朝后期和五代十國期間,隨著封建中央集權制的一度衰微,各地割據勢力紛紛鑄錢,形成中國貨幣史上鑄幣最為紊亂的時期。越南也曾在太原市附近發現鑄開元銅錢的石模,(25)但這很可能是仍沿襲唐朝鑄幣制度的表現。而越南自身發行鑄幣,開始行使獨立的鑄幣權,這是從丁朝即已出現的。而且,這種鑄幣權為以后各封建朝代所繼承,逐步形成獨立、穩定的貨幣制度,反映出越南獨立封建國家的逐漸穩固與發展。從丁朝以降,直到19世紀的阮朝,歷代越南封建王朝均發行鑄幣,以銅錢為日常交換主體媒介物的封建經濟時期的貨幣制度實行了一千年之久。
第二、適應了越南中古封建社會經濟發展和商業交換活動的需要。有人認為,丁朝建立之初,一些地區的商業經濟已較為發達,成為丁部領削平封建割據勢力,統一安南地區的基礎。(26)或者明確地說,丁朝和前黎朝鑄幣的出現,其基礎是10世紀后期“商品經濟確實已在越南土地上形成”。(27)也有一些越南學者強調,盡管手工業、商業早已在發展,但10世紀時越南的生產還主要是為了消費,交換局限在村社和小地區范圍內。(28)我們認為,封建社會整體上屬于自然經濟的性質,但并非沒有商業和交換的發展。只要有商業交換存在,就會有貨幣等價物的需求。從越南的歷史看,經過千年的北屬時期,越南中古封建社會經濟到10世紀已具有一定的基礎,同時,由于有利的地理位置,越南也在東西交通、海外貿易包括海上絲綢之路中占有一定的地位,商業交換活動已有一定程度的發展。丁朝和前黎朝獨立發行鑄幣,正是越南封建社會經濟發展的需要和表現之一。
第三、表明越南在10世紀已掌握了金屬錢幣的鑄造技術,并糾正了宋代一些中國學者的偏見和誤解。越南當地曾長期流行中國各朝代正用品鑄幣,越南獨立封建王朝建立前后,唐代和宋代銅錢又都有很多在越南流通。這些客觀情況加上宋代士大夫對越南的了解又非常有限,導致中國一些著名文人學者及其著作如范成大《桂海虞衡志》、周去非《嶺外代答》、趙汝適《諸蕃志》等均未提及丁、黎朝鑄幣,而且范成大等人還認為到12世紀左右,越南仍“不能鼓鑄泉貨,純用中國小錢,皆商旅泄而出者。”(29)其實,到十世紀后期,越南封建王朝已經掌握銅錢鑄造技術,開始獨立鑄幣。盡管丁和前黎朝鑄幣技術還較為粗疏,錢面不夠平坦,錢郭不夠均勻,但不像宋代一些中國學者所云,越南還不具備鑄錢的能力。
第四、為宋代中越邊境貿易增添了新的交換工具。越南獨立封建王朝建立之后,不僅很快與北宋和南宋王朝建立和保持密切的宗藩關系,政治上往來頻繁,而且還不斷發展雙邊的經濟貿易關系。兩宋時期有較多史料記載了中越之間邊境互市交易,周去非描述了當時的“博易場”情況,“交人日以名香、犀象、金銀、鹽、錢,與吾商易綾錦羅布而去”,來欽州貿易之“交人”,“所赍乃金銀、銅錢、沉香…”等物。(30)周多次提及的“交人”交易所用銅錢,是中國錢,還是越南錢?他未言明。我們推斷,中越邊境貿易所流通的既有中國錢,也是應有越南錢,包括丁和前黎朝所發行的鑄幣。正因為如此,洪遵才能見到很多丁字錢和黎字錢,而且還有外國商人往交州貿易,帶回廣州很多黎字錢,影響到中國的貨幣制度。
注釋:
①杜文寧:《越南古錢》第30頁,越南社會科學出版社,河內,1992。
②新近出版的《越南金屬幣》以實物為基礎,圖文并茂,收羅宏富,考證較為翔實,但在述及丁、黎朝鑄幣時,僅有兩處從英文譯文間接引用了洪遵《泉志》中的史料,且把書名“泉志”作“錢志”。見范國君、阮庭戰等編著:《越南金屬幣》第13頁,越南歷史博物館,河內,2005年。
③④洪遵:《泉志》卷七,不知年代品上。
⑤⑦洪遵:《泉志》卷七,不知年代品下。
⑥洪遵:《泉志》卷十一,外國品中。
⑧洪遵:《泉志》卷五,偽品下。
⑨戴振輝:《五代貨幣制度》,載《食貨》第2卷2期,1935年6月。
⑩阮光玉主編:《越南歷史進程》第69頁,河內,教育出版社2004年6月。
(11)程曉中:《安南錢幣淺釋》,載《中國錢幣》1985年3期。
(12)戴可來、于向東:《試論越南初始的鑄幣》,載《鄭州大學學報》1992年2期。
(13)張秀民:《越南古幣述略》,載《學術論壇》1981年3期。張先生是著名的前輩學者,于中越關系史研究多有所得,但前黎鑄錢說過于相信《大越史記全書》的記載了。
(14)蔡云:《癖談》卷六,不著撰人《錢幣考》卷下。
(15)不著撰人:《錢幣考》卷下。
(16)《大越史記全書》本紀卷之一黎紀;《欽定越史通鑒綱目》正編卷一。
(17)黎貴惇:《大越通史》前載《作史旨要》。
(18)潘輝注:《歷朝憲章類志》卷三十《國用志》。
(19)杜文寧:前揭書,第34-35頁。
(20)范國君、阮庭戰等:前揭書,第14-15頁。
(21)不著撰人:《錢幣考》卷下。
(22)EdwardToda,AnnamanditsminorCurrency,EastAsiaJournal,No.6SecondQuarter1983.
(23)范國君、阮庭戰等,前揭書,第15頁。
(24)黃一義:《“天福鎮寶”是越南錢》,載《考古》雜志,1983年11期。
(25)越南社會科學委員會:《越南歷史》第125頁,北京人民出版社中文譯本,1977年版。
(26)K.W.Tailor,TheBirthofVietnam,UniversityofCaliforniaPress,1983,pp277-278
(27)成世偉:《17、18和19世紀初越南的對外貿易》,越南史學出版社,河內,1961年,第21頁。
(28)阮名閥:《丁部領及其統一祖國的事業》,載越南《歷史研究》1986年1期;中譯文(于向東譯)載《中國東南亞研究會通訊》1987年3期。
(29)范成大:《桂海虞衡志》,見《文獻通考》卷330《四裔考》七所引;又13世紀奉敕經略桂嶺的鄭竦在《韶州紀略》中也有同樣的記載,見《鄭開陽雜著》卷六《安南圖說》后附。
(30)周去非:《嶺外代答》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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