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帶著一顆疲憊的心,回到闊別已久的家。熱烈地歡迎我的,是我家的狗。它一次次地撲到我身上,想要跟我擁抱;到了屋內,它趁我坐下,終于扒住我的腿,靠近了我的臉,深深地凝望著,仿佛尋找那張離家時的臉的影子。
聽母親說,我離開家以后,小狗屋里屋外地到處找尋,找了幾天,沒有找到我的影子,才失望地安頓下來,又過了幾天,它才恢復了往日的樣子。
它確實長大了,這一點就算只看尾巴也看得出來。那根小木棍似的禿梢尾巴,已經變成掃把的模樣了。它披著一身灰黃的似乎發光的毛,像歐洲的貴婦人似的;閃著一雙機靈的小眼睛,其中透著狡黠的光;挑著耳尖打彎的耳朵,仿佛順從溫柔的樣子;然而嘴巴卻長得很尖,仿佛是狐貍的嘴巴;我二叔就不客氣地叫它“小狐貍精”。
和它一起長大的,還有雞和鴨兒。兩只公雞已經頂上了紅艷艷的“官帽”,翹著威風凜凜的尾巴,時不時地抖一下脖頸上的毛。說實話,比我帥多了。三只母雞和四只母鴨也已長足了個兒,并且開始下蛋了。
然而長大的它們,似乎蛻掉了童年所有的美好,變成了不折不扣的生禽——或許說好聽了是忠于職責。“小狐貍精”整天地癟著肚皮,四處轉悠著找吃的;而它通常的食物,是煮熟的紅薯 ,和開水泡饅頭。倘若有些許菜湯,它便像是吃上了山珍海味 ,而遇上了沒有丁點兒肉絲的骨頭,它卻像寶貝一樣抱著啃,嘴中還不時發出“嗚嗚”的不只是高興還是難過的聲音。我很容易就明白了狗為什么改不了吃屎。除了吃,它基本已不會玩耍,只知道趴在向陽或柔軟的地方。在我們面前,他也只會玩搖著尾巴轉圈的把戲,而這種把戲,應是小貓的專利,被他盜版后只能是拙劣和蠢笨。而鴨子們,都變成了笨拙的樣子,而且正日地用泛著黑污的河水洗澡。公雞和母雞也變得暗無天日,整日被囚禁在照不到陽光的空閑的圈里,卻毫不在乎的生活著。
這個時節每天總是慘淡的陽光 ,平添了幾分陰冷的色彩。這讓我總是懷念它們的童年,那些陽光燦爛的日子。
小雞和小鴨幾乎同時入住我們家。它們那是實在太小了,一個紙箱就是它們的天下。每一個都毛茸茸的,好像一些會跑的膨松的棉團。嫩黃的嘴唇,機靈的眼睛,還有幽默的小翅膀,時不時做出欲飛的樣子。母親給它們圍了個小欄子,那便是它們的樂園。它們興奮地總是東跑西跑,對著欄子里的幾片小榆樹葉發半天愣,還不知道說啥悄悄話呢。它們搶著吃食,小鴨子總是占據優勢,,先用較大的體積占據有利位置,然后用扁平的嘴巴,一戳一戳的鏟除食物,跟挖子機似的。小雞就只能撿拾小鴨們殘留的食物渣沫, 仿佛清掃碎屑物一樣。只是小雞往往會將食物刨到餐盤以外,將灰土刨到餐盤里,仿佛報復小鴨的“鏟光”政策。
這時候,小狗來了。它懶散地趴在紙箱里,一雙懵懂的眼睛,呆頭呆腦的樣子。喂它食物也不吃,讓它走幾步也不動。可當我們睡著了,它圍著大屋轉了一宿,叫了一夜。有人說,那時它想它媽了,要想三宿才想不起來了。果然,三天以后,夜里它沒再哭過。
這時候,小雞小鴨已經能夠跳出自己的天地,于是干脆讓它們見見世面,在院子里給了它們自由。
小狗不再想媽媽的原因,我以為是學會了玩耍。它已經學著跳動歡快的舞步,嚇唬小雞小鴨了。它也時常對著小樹說悄悄話兒。
小雞小鴨卻漸漸成了災難。經過它們在院子里的鬧騰,院子里帶葉的植物全成了禿子。
而且它們食量越來越大,還不時地鬧了幾次饑荒,斷了幾次糧。它們的重量也越來越大,小小的紙箱已經承受不了它們。于是父親給他們重建雞窩。可它們不知道往那里面鉆,還是站在門口,等著跳紙箱。它們知道跳紙箱也是一大進步,當初都是人工捕捉的,將它們圍追堵截,擒獲以后再放進紙箱。后來啟發誘導,給它們樹上掃把,它們還是心智不開。現在好不容易知道跳紙箱了,卻又該鉆雞窩了,只好讓它們先進紙箱,再挨個塞進雞窩。
這期間小狗倒是挺快活的。一到吃飯時間,它就圍著飯桌轉,看我們咂巴嘴,它就坐下,兩眼深情地望著你,讓你不好意思不給。它總能吃上好東西 ,甚至還喝了幾次牛奶。那是因為它貪吃,吃壞了肚子,就奄奄一息的樣子。我和母親一著急,就給它買來了牛奶,它還愛理不理的樣子。它也實在太饞了,某次竟然添了蒼蠅藥,當場吐沫,兩腿發軟。結果給它灌上個雞蛋,有吃上阿托品,才保住了小命。可它受的待遇是很高的,時不時母親就要給它捉虱子。它趴在母親的雙腿之上,懶洋洋的,幸福得左顧右盼 。我還給它洗過幾次澡,每當它從水中出來,就恐懼得跟見了鬼死的,不知該藏在哪兒才安心。它也的確膽小,某次走到門外,別家的大狗上前打個招呼,嚇得它急忙轉頭,就地一滾,然后尖叫著夾著尾巴“落荒而逃”。它們漸漸得成了玩伴。小狗總是追著小雞玩,一下追上一只,它就銜住它的羽毛,邁著滑稽的步子,小雞就興奮地尖叫著。小鴨也會遭遇小狗的伏擊,卻表現出恐懼的神情,叉開雙腿笨拙地逃竄。小雞會刨蟲子,可小鴨會跟在小雞屁股后面搶蟲子,小狗則跳到小雞刨的窩里,將它們趕走,在松松軟軟的土中打滾。
后來,小雞終于跑到了屋上,從那上面,一次次地做降落演習,仿佛傘兵一樣。小鴨整日泡在河里,特別喜歡梳洗打扮,還要有意無意的扭一下屁股,擺一擺很滑稽的尾巴。小狗愣愣地看著坐在它面前的鄰居家的小貓。貓咪發出“嗚嗚”的威嚇,小狗嚇得一邊倒退,一邊大罵,以防止小貓偷襲。
那是些陽光燦爛的日子,美好的時光,就像我們的童年時光。其實一切事物都一樣,都有回憶不完的多彩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