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過且過則已？

露西· 凱拉韋(Lucy Kellaway)

作為英國《金融時報》（Financial Times） 的專欄作家，整整 10 年，Lucy 都在每周一準時為大家貢獻辦公室的談資和話題 ，她時髦和詼諧的大都會語錄，是建立在牛津大學政治學、哲學和經濟學學位的基礎上的，是建立在多年《金融時報》的記者身份上的，是建立在現在多家公司的董事會成員職位上的。

在擔任非執行董事 6 個月之后，我發現了這個工作最糟糕的地方 : 既不在于遵守《英國公司治理綜合準則》(Combined Code) 沒完沒了、單調乏味的繁文縟節——這件事盡管郁悶，卻不得不做，也不在于擺好姿勢，拍攝一年一次的董事會照片——這項活動就像是在玩一場超現實的身體折騰游戲。“左邊肩膀靠前一點兒 ，”攝影師命令道 ，“現在，整個身體向右轉。現在左手抓住右肘。對了，現在能顯得再輕松一點兒嗎 ? 好的，各位，你們互相自然地聊聊天吧，努力笑出來，好嗎 ?”

拍照雖然也挺糟糕，但是也可以說是不得不做。然而這還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透頂的事情莫過于必須得去附近的保齡球館。

前一陣子，整個董事會和高管層穿著厚底的平跟鞋，輪流把兩根手指和一根拇指插進一個笨重的球里，讓球在一條筆直的球道上滾起來，去撞倒一些球瓶。在兩局漫長又丟人的游戲中，我的球一次又一次地滾進了槽里。

這項活動原本是想激發團隊熱情以加強其凝聚力，但任何熱情都被一種更強烈的感情壓過了 : 失敗感。當輪到我扔這可惡的球時，我覺得臉上發熱，自從學生時代以來，我可很少有這種感覺了。這種感覺伴隨于某事做得很差的時候，我在體育、戲劇、藝術、拉丁語和拼寫課上都曾經有過這種感覺。

第二天，我把這件事講給一個朋友聽。他表現得很同情，還說最近他也有過類似的感受。他平生第一次發表餐后演講，本來想收到喜劇效果，結果卻沒有一個人發笑。事后他覺得特別不好受，只好用一大杯威士忌和安眠藥來給自己療傷。

年齡增長的一個好處，就是這種當眾失敗的情況越來越少見。絕望地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的感覺太可怕了，它會向大腦發送警告，避免日后再參加這類活動。生活只是偶爾扔給我們一次討厭的團隊建設活動，而最理性的反應是 : 第一，想一些策略避免今后遇到同類情況 ; 第二，回想其他任何自己擅長的事，以彌補自尊心所受到的傷害。

當我把這套理論講給這位失敗的公開演講者時，他不解地看著我。在他看來 ，驅除失敗恥辱的唯一辦法，就是學會在那個方面取得成功。他已決定，今后接受每一個公開演講邀請，直到自己攻克這個難題。

我說，那簡直是瘋了。你不喜歡演講，它很難，你又不需要錢，為什么還要費這個勁兒 ? 他的回答是，因為不能忍受自己在某些方面很差。可是按照我的理解，正是因為不能忍受，我們才不去做那些事情呀 !

后來，我反復想了想。我的放棄策略肯定讓我成了懦夫、膽小鬼。而他的策略卻使他不僅成為一個有勇氣的人，而且還是贏家。

再后來，我問另一位成功的朋友，她會站在哪一邊。她表示，她不會在乎自己是否擅長做什么 : 每年她會學習一項新技能，最近一次學的是意大利語。她挺自負地說 ，生活可不是什么競賽。

這兩位朋友的雙重打擊真讓我有點兒低落，但我現在找到了完美的反擊武器。有人寄給我一本新書的校樣 ，這本書薄得讓人欣喜，作者是賽斯·高汀 (Seth Godin)，書名為《淺嘗輒止——一本教你何時放棄、何時堅持的小冊子》(The Dip: A little book that teaches you when to quit )。高汀的理論是，放棄是成功的重要部分。我們所有人都可能做的最糟糕的一件事，就是努力成為多面手:他奉勸我們集中所有的努力，放在自己志在必得的事情上，而放棄其他所有事情。

他指出 :“一只啄木鳥可以在 1000 棵樹上各啄 20 下 ，結果一無所獲，也可以在一棵樹上啄 2 萬次，最后得到美餐。”這個觀點真不錯，我打算用電子郵件發給我的那位朋友，提醒他注意，我正在啄我的“新聞樹”， 我還要建議他繼續啄他的“法律樹”。

高汀的觀點是，我們生活在一個高度專業化的經濟體中，在這個經濟體里，在自己領域內最出色的人會得到豐厚的回報，而不能做到最出色就沒有回報。他滿懷欽佩地援引了杰克·韋爾奇 (Jack Welch) 的著名策略，即只允許通用電氣 (GE) 堅守在自己能數一數二的市場里 ，而退出其他所有的市場。任何理論一旦提到杰克·韋爾奇，都會讓我心情低落一點兒，不過，我還是有些自鳴得意，直到我讀到下面的文字:

“如果你在一份大型的都市報紙工作#8943;#8943;發行量正在下降#8943;#8943;你留在那里的每一天都是一個糟糕的戰略決定 ，因為每一天你都更加擅長某種沒用的技能——你也就又落后別人一天，而人家正在學習更有用的東西。”

綜合考慮下來，這種說法對我來說并不是很有鼓動性。不過，其實他這種說法不對。實際上，他一點兒都不對。

首先，一個衰落行業中的生活可能會很棒。這要取決于其衰落的速度。其次，努力成為數一數二的人是一種糟糕的策略。如果人人都這樣，那么除前兩名以外的所有人都將是失敗者。無論如何，并不是每個人都想當第一。在保齡球方面，只要有人當第 16 名，我還是很樂意當第15 名的。

由于大多數職業最多只能算一般成功，因此，我們就不要學習啄木鳥。肯定要盡可能地做到全面。

因此，最理性的做法也許是，只要你愿意，就進行餐后演講吧，做到過得去就行。只要你愿意，用晚上和周末的時間練習扔沉重的保齡球也不錯。同樣，如果你不想的話，放棄也未嘗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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