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來圣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在美酒飄香的中華大地,早期的飲酒者主要為王公貴族和士大夫們。隨著時間的推移,社會上飲酒已蔚然成風,早先作為士大夫們特權的飲酒,已滲透到了民間的每一角落。不僅國家慶典、祭祖敬神、征戰祝捷,而且民間紅白喜事、壽辰慶賀、生兒育女、禮尚往來等,都離不開酒,都要開懷暢飲,一醉方休。隨著飲酒派生的酒文化也日益發達。詩人墨客三兩相聚,吟詩唱酬,對酒當歌,煮酒賦詩,高談闊論,行令聯句,曲水流觴,都少不了以酒為伴,以酒助興。
無論是豪飲還是小酌,都離不開酒器,因此,酒器便成為酒文化的重要載體。美酒配上美器,別有一番盎然的酒意,不僅能夠襯托出好酒醇厚的質地,而且能夠引發食欲、增添酒興。因此,酒器一出現,人們就十分注意酒器的造型與裝飾。瓷酒器在酒文化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尤其是青花瓷酒器,更加顯示出酒文化的雅和純。
青花瓷濃艷的釉下藍色與潔白的瓷胎形成強烈的對比,具有幽靜典雅、樸素大方的藝術效果和光潔耐磨、不易腐蝕、歷久猶新的質地美,所以,它一出現就深受人們喜愛而迅速發展,風靡于世。明代景德鎮所燒的青花瓷器成為瓷器生產的主流,各式青花酒杯更是引人注目,尤其是民窯青花瓷所繪的圖案與中國古代繪畫藝術融為一體,率意、瀟灑的真趣充滿了整個瓷杯,再現了明代匠師們極高的藝術境界。從瓷酒杯上,反映了當時酒文化的藝術檔次在不斷提高,同時,從裝飾藝術的角度上,折射出明代的酒文化是十分雅致和含蓄的。各朝青花瓷風格不同,各有千秋,瓷杯雖小,但其時代特征明顯。
首先,宏博的題材和多樣的紋樣構成琳瑯滿目的裝飾圖案,圖案紋飾突破了歷來規范化的束縛,出現了大量的寫意花鳥、人物、山水以及各種動物題材的畫面,構圖奇巧,畫法隨意,線條灑脫,時而逸筆草草,自然逼真;時而率意勾勒,形神皆備。特別是嘉靖以來,無論是花卉禽鳥、昆蟲魚藻,還是人物山水、龍鳳瑞獸,無所不備。那種氣韻生動、富有田園詩意的中國畫形式的構圖也異軍突起,生機勃勃的花鳥、悠然自得的游魚……無不以優美的姿態躍然瓷上。萬歷時花鳥紋盛行,鳥的動勢夸張,矯健敏捷,有的棲息于花果枝頭,有的飛翔在翠竹、林蔭之間,有的停立或跳躍在山石、香草之中,各有其態,各盡其趣。天啟時,往往將各種動植物組合成有一定寓意的畫面,如柳浪聞鶯(圖1),對稱的雙枝柳樹,分椏呈八字形,右面一枝畫一黃鶯。喜鵲登梅(圖2),喜鵲棲于梅樹上,布局均衡,有較強的裝飾性,并包含著對太平與美滿生活的向往和祈求。崇禎時的飛鳳圖,構圖飽滿,飛翔的鳳凰夸張變形,羽毛飄逸瀟灑,形逸而神留。

其次,高度概括、大膽夸張的紋樣形象,是民間青花的另一特色。如“嬰戲圖”(圖3)所展示的藝術形象決不是自然生活的摹寫,而是跳出自然的真實局限,抓住小孩頭大、好動等基本特征,把起步、舉腿、揚臂等動勢加以夸張,就使得這些連五官都沒畫、僅僅幾筆而成的孩童天真活潑的形象躍然而出,使人有“兒時復屆、憧憬胸懷”的遐想,這充分表現了民間藝人敢于取舍,善于傳神。又如“魁星點斗”描繪了天官魁星手持朱筆,于天庭的云霧中正準備點斗。魁星面目猙獰,右足立于鰲頭之上,左腳向后翹起踢星斗,右手握筆,左手執墨。圖案不注重刻畫人物的外貌與細節,唯取神態,縱筆揮灑,通過疏簡凝練的筆法,生動地描繪出魁星這一人物形象,極富個性。崇禎時,明王朝政權已處在風雨飄搖之中,常見一老者獨立江邊的圖案(圖4),給人不知歸處的蒼涼感。人物畫法很簡略,僅幾筆勾勒而成,甚至不見眼鼻,衣紋與身軀用大片的墨色,構圖干脆利爽,老叟的形象富有神韻。畫面用小橋、草廬、村道點綴,實在是一幅水墨小品。

第三,瓷繪圖樣經畫師提煉、演繹之后,均達到極簡約而近乎“抽象”的境地。民窯工匠的作品在自由自在的狀態之下得到了極大的發揮。他們不拘泥于形式規范和法度,而是遵循自我的方式和態度,大刀闊斧,恣意縱橫,酣暢淋漓。成化時的“蝴蝶”(圖5)、弘治時的“乳虎”、正德時的“海水奔馬”(圖6)、嘉靖時的“魚藻”(圖7)、萬歷時的“站鹿”(圖8),都采用寫意形式進行裝飾。除了用線條外,還利用鈷料暈散的多變層次,取得水墨畫一樣的美感。隆慶時的“蟠螭”(圖9),早期畫得較細致,須發清晰可見,越到晚期越草率。明末,僅繪一輪廓,畫意更瀟灑,畫筆更簡練。若不熟悉,則難以辨認。民窯工匠力求在動物的神態上用心,具有粗獷豪放的民間情趣,充分表現了民間青花藝人揮灑自如的精神。
第四,藝術源于生活,民窯工匠懂得“寫生之妙”,注重對生活的觀察,并表現于瓷繪藝術中,充滿濃厚的生活氣息和鄉土風味。正是有了扎實的生活根底,所以,圖案看似隨意勾勒,信手渲染,畫法草率,但布局胸有成竹,涂抹隨心所欲,技藝十分嫻熟。不論是明初“一筆勾畫”成紋的青花,還是成化以來“勾線分水”的畫法,構成的點、線、面無不自由奔放、狂逸不羈,與大膽夸張、高度概括的形象渾然一體。如洪武時的“纏枝蓮”(圖10),描涂流暢,一氣呵成;弘治時的“蓮池”,簡約恣意,痛快豪爽;萬歷時的“梅花”(圖11),點和線的結合,簡潔而又明快,單純而又概括,圖案介于似與不似之間,如此純熟的技巧和筆墨“風度”,在官窯瓷器中是難以見到的。
(責編:雨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