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勇氣，沒有故事

20世紀雜志行業最賺錢機器的幕后英雄。

崇拜者把詹姆斯·邁克爾斯(James Michsels)——Fortes志前主編——為現代商業新聞的摩西；批評者則將偏離商業新聞優雅傳統的他斥之為“卑鄙”、“墮落”。10月2日，邁克爾斯辭世，終年86歲。

盡管生前在媒體圈外鮮為人知，《紐約時報》和《華爾街日報》等媒體還是把眾多溢美之辭拋給了這個膽大、好斗和易怒的小個子美國人。在執掌Forbes近40年的漫長時間里，邁克爾斯以“商業戲劇批評家”形象對外，以“自尊之愛”形象對內，用簡短、尖銳和有的放矢的鮮明風格把商業新聞從溫和、矯飾、枯燥和冗長的境地中解放出來，創造了商業報道的黃金標準和Forbes令人敬畏的黃金年代。

邁克爾斯的早期聲名來自于其記者生涯。1943年哈佛大學畢業后，他志愿隨軍擔任救護車駕駛。二戰結束，他成為合眾社派駐印度的記者，并因在第一時間在西方世界報道甘地遇刺事件而一舉成名。1954年，他加入Forbes，在1961年被提升為主編。

這是Forbes家族做過的最好決定。創刊于1917年的Forbes雖開現代商業雜志之先河，但隨著大蕭條以及BusinessWeek和Fortune等對手的出現，Forbes“我與約翰·洛克菲勒交談”式的個人新聞主義走到了盡頭，在二戰后淪落為一個二流雜志。從1960年代開始，Forhes家族的傳奇繼承人馬爾克姆·福布斯與邁克爾斯這對黃金組合開始了對Forbes的歷史性再造：前者是一個天生的商人，個性張揚，善交際，熱衷飛熱氣球、騎摩托車，追逐好萊塢女明星和舉辦盛大派對，更重要的，他有辦法吸引大企業的廣告預算；后者則是一個“內容為王”的信徒，甘于深居幕后，既不與商界明星交往，也疏離紐約的媒體圈。與同行不同，他親自過手大部分的稿件，并讓其更短。與其共事過的編輯稱，邁克爾斯能把耶酥的主禱文縮至6個詞，而不影響原意，任何緊湊的報道，他都能再刪去15％。巴菲特則盛贊其是他“見過的最好的商業編輯，能讓文章歌唱”。

對于Forbes的編輯記者來說，鐵面控制狂邁克爾斯則是他們的噩夢，媒體人本來就脆弱的驕傲在其治下蕩然無存。他曾在圣誕期間開除過一名妻子正在懷孕的員工，并廢黜了很多自己明顯的繼承人。他經常在編輯稿件上附以招牌式的尖刻批注。在此略舉：“這簡直是速記的水平”、“這種糟糕的寫作和糟糕的編輯，發表出去是對讀者的侮辱”。這些批注是如此讓人印象深刻，以至于成了1998年Forbes推廣廣告的素材。

邁克爾斯視獨家報道為生命線，為此經常斃掉與同行撞車的題材——不管該文章是多么有吸引力。他厭惡矯揉造作的文風和不痛不癢的報道——記者應把采訪對象置于放大鏡下審視，而非成為其客人。在其治下，Forbes是懷疑者、旁觀者和反方向思考者——盡管其宣傳語中是“資本家的利器”，但這個“利器”也用來監督大公司，為小股東服務，因此邁克爾斯更喜歡稱Forbes是“美國商業戲劇的批評家”：既為真正的商業成就喝彩——要慶祝資本主義，沒有比保護創新者更好的方式了；也要無情鞭撻說謊者和無能者，警惕泡沫。這就是邁克爾斯所稱“沒有勇氣，沒有故事”的反主流新聞路線。

在此路線下，Forbes成為美國第一家注意到巴菲特價值的媒體。在1974年的報道中。巴菲特告訴Forbes，當時的股價是如此被低估，以至于他覺得自己像“一個性欲過剩的人站在妓院里”。1992年，Forbes讓在獄中服刑的垃圾債券大王米爾肯首度開口。邁克爾斯宣稱，米爾肯“已經變乖了”，直該被人們重新評價。而那些平日出現在聚光燈下的商界明星和過度干預市場的官僚，則要經常接受Forbes的拷問。就這樣，Forbes成了昭示美國商界成敗的風向標，而商業報道這個一度由枯燥數字組成的乏味領域，也蛻變為一個由人為主角的引人人性的舞臺劇。

這樣的尖銳風格難免會成為優雅的對立面，而邁克爾斯對此毫不在意。其“編者的話”經常像是在打一場職業拳賽：對報道對象進行聲討，以及對競爭對手嘲弄——當Fortune在1995年推出指標重新修訂的500強排行時，邁克爾斯聲稱這是對Forbes排行榜做法的“最真誠的諂媚”。當Fortune高管攻擊Forbes雜志“是卑鄙墮落的家伙”時，他則把這句話裝裱并掛在了墻上。

這并不妨礙讓Forbes贏得尊敬。在1970年代中期，Forbes已由一個純粹的投資雜志躋身為一流的商業大刊，在發行量上相繼超過Fortune和時代周刊，迫使前者在1978年也變成雙周刊；在廣告上，它則逼平型態為周刊的BusinessWeek。當邁克爾斯在1999年初正式退休時，Forbes的發行量已由其加盟時的13萬份上升至78.5萬份——20世紀雜志行業最賺錢的機器由此誕生。

退下來的邁克爾斯并沒有抑制其探索新鮮事物的基因。他仍在Forbes集團內任副總裁職務，負責Forbes的聯網戰略。盡管遠離大眾文化，聲稱自己從不看電視的他還是成了FOX電視臺投資評論節目的常客。但對溢美之辭的討厭一如既往。當1998年10月Forbes宣布其退休消息時，他親自編輯了該消息的新聞稿。“我去掉了一些形容詞。”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