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景德鎮元瓷之緣

在中國古代珍瓷寶庫中，最令人向往而著迷的，莫過于元代景德鎮瓷器了。在終元一朝不過98年的時間里，竟然創燒了元青花、元紅釉、元藍釉、釉下紅綠彩，以及名冠天下的元卵白釉瓷。難怪已然仙逝的古瓷鑒賞大家馮先銘先生生前不無感嘆地贊曰：“若論及古瓷之極品，古昌南鎮也”。

也許是挾地域之便吧，或是應了那句“近水樓臺先得月”的話，在我的古瓷收藏鑒賞生涯中，應屬于那種比較幸運的一類，能較早地接觸到元代景德鎮古瓷中那些至今令人向往不已的古瓷品種。其實，早在上世紀80年代末至90年代初，在當時的南昌市古玩市場，如東湖邊地攤，以及后來的滕王閣古玩市場，就常有一些元代青花古瓷小物件出現，如小碗盞、高足小杯、小瓶、小鳥食罐之類。其所繪青花均是那種幾筆簡潔的菊花、卷草之類，青花鈷料多呈偏灰色，釉不及底，多有明顯的當時藝匠蕩釉時留下的指抓痕跡，大概就是專家所言的那種景德鎮北岸窯口生產、輸往東南亞一帶的小產品吧。記得當時南昌的藏友們盡管酷愛元青花，但對這類東西并不當回事，在地攤上一個元青花小罐千余元之內很容易就可以得到，當然，釉水、發色好的就另當別論了。那時，我也曾在地攤上不經意以極賤價格淘得一個小鳥食罐、一對小葫蘆瓶。小罐則早送友人了，但那對小可盈握的青花葫蘆瓶(圖1)，由于很喜歡其溫潤的樞府釉下所繪的簡潔明快的青花，至今仍留在手中。

后來，入藏的元代景德鎮瓷各類標本多起來了，漸漸對元瓷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在實物對比研究，以及與景德鎮一些元瓷專家交流切磋過程中，方知元青花有兩類：一類為景德鎮昌江南岸所產至正型，窯口大致在今景德鎮湖田、落馬橋一帶，其主要特征是青花鈷料以湛藍深沉下凹的進口料為飾，且多以出口大件為主；另一類則是北岸生產的上述小件產品。在收藏過程中，我不斷地入藏一些至正型元青花殘件、殘片標本(圖2、3)，繼而對這些標本工藝流程、施釉、青料發色以及胎土、底足等進行了一些分析比較。我突然感悟到，元代景德鎮古瓷，尤其是元青花，其中謎團實在太多太多，即便是元瓷的專業論著，也有不少以偏概全或偏頗之述。比如，有的專家論及元青花器物底足均有“火石紅”特征，而我的殘片中也有光潔堅致、無絲毫火石紅的現象；有人認為至正型青花無一例外都有錫光下凹現象，而我的標本中青料湛藍而無下凹錫光的也有；有人認為至正型元青花均為厚重盤、罐，而資料中確有不少精美絕倫、薄如蛋殼的至正型物件。我曾入藏一件外繪纏枝蓮內暗刻八寶的青花高足杯(圖4)，杯口略殘，而其胎薄對光可見指影，精美溫潤完全可與永樂物件媲美，實在令人贊嘆不已。

常常聽到對元青花鑒定之難，難于上青天之說。也常?？吹揭恍┎丶覍σ恍┧撞豢赡偷脑嗷ǖ头缕氛孚I爭論不休，令我感到大惑不解。我認為，在古瓷中，最具時代特色的莫過于元瓷了。有人認為，現在一些元青花仿品已到了真假難辨的地步，我卻一直認為，這只能是那些從未見過、上手過真正元青花器物，手頭亦無標本者的一家之言。其實，真正的元青花器物是很好辨認的，那種極具時代特征的獨特造型，那種湛藍濃郁的青花發色，那種粗獷流暢的繪畫風格，那種溫潤如玉而寶光內蘊的釉水，極舊的厚澤包漿，以及那終元一朝獨有的堅致略帶顆粒的“麻倉土”胎，都是仿品所無法可及的。

近20年來，出于對景德鎮元瓷濃厚的興趣和研究鑒賞的需要，我有緣先后收集了數十件元瓷標本、殘件以及一些有代表性的瓷片，不過，越是隨著研究的深入，越感到景德鎮元代瓷器像一座蘊含豐富寶藏的迷宮，有無數謎團等待人們去開掘、破解。這些感悟，我曾在《元青花瓷之謎》、《元代景德鎮瓷器特征探微》等文章中有所涉及。而對于元瓷鑒賞的自信，不能不提及高安博物館。我不止一次地對許多愛好元瓷的朋友說到，喜歡元瓷的人，倘若不到高安博物館，倘若沒有上手過那里的窖藏元瓷真品，那一定是一件畢生遺憾的事。這些年來，我不止一次陪同國內專家、學者和藏友來到這一國內館藏最為豐富的元瓷“黃浦軍校”。每每上手摩挲這些難得一見的元瓷珍品，總覺得像是在與古人進行超越時空的心靈交流，繼而會在內心產生一種難以名狀的震撼，那是一種發自肺腑的對祖國優秀傳統文化的敬仰之情，我們藏界戲稱此為“戀瓷情結”，這種情結，即便是歷覽無數珍寶的老專家一樣會萌生。這也許就是景德鎮元瓷誘人的魅力之處吧!而各種的體悟，并非一般人都能感覺到的。

得到一品好的元代古瓷標本，即便是一小塊殘片，倘若其間蘊藏著特有的信息，往往會令人欣喜若狂。一位藏友以萬元之巨苦覓一元青花人物殘片，有一年我們在一起小聚時問及此事，他只淡淡說了一句話：戀瓷心結。我在收藏元瓷的經歷中，曾有幸得到一件元青花外繪纏枝蓮內暗刻龍紋的精美小碗盞(圖5)，其胎堅薄如玉，青花濃郁湛藍，底足有眙臍。這是我藏品中唯一一件至正型元青花完整之器。劉新園先生在觀賞了這件器物后，也忍不住連稱“逸品，逸品也”。可見元青花小件器物中，亦有佳作。正所謂“物不在大，精巧乃名”。值得一提的是，近年來筆者常得到劉新園先生耳提面命，且交往篤深，先生亦常光顧寒舍，一起鑒賞切磋古瓷，全無大師做派，其許多賞瓷的獨到見解，令我獲益匪淺。作為國內元瓷鑒賞大家，劉先生學識淵博，卻為人謙和，也許這也是吾輩的另一種“緣分”吧!

其實，元代景德鎮創燒的瓷器中，除了名冠天下的元青花，其各類單色釉，比如元紅釉、釉里紅(圖6)、藍釉，以及卵白釉，都是極為珍稀名貴的品種。其中被確認為元代統治者御用的樞府釉白瓷，也是藏家競相尋覓的寶物，這類器物，恐怕只有江西藏家才能“近水樓臺先得月”了。我收藏的這類有“樞府”、“福祿”、“金玉滿堂”、“玉”等銘款的卵白釉碗、盤有七八品之多，大多都是在南昌滕王閣古玩地攤上不費力淘得。其中有一件內刻雙鶴和銘“福祿”款，外壁刻蓮瓣紋的碗(圖7)，釉色呈典型鴨蛋清，胎土堅致溫潤，幾近永樂甜白。而這種器物外壁有紋飾的卵白釉器物，極為罕見。葉佩蘭先生在寒舍賞瓷時，曾對這些卵白釉器物感嘆不已，認為只有江西藏家才有這種收藏機緣。

元代藍釉，是元代瓷器中存世最為稀少的品種。據說全世界已披露的這類器物還不到20件?；蛟S是筆者對元瓷的真誠之戀感動了上蒼，在上世紀90年代末，一次偶然的機會，我竟然獲得了一件元藍釉藏品。這是一件非常典型的元藍釉玉壺春瓶(圖8)，惜口殘，殘高20厘米，后請人以黃金鑲口。此玉壺春瓶胎質堅薄，底部無釉，有自然火石紅，釉為湛藍，深沉凝重，寶光四射，流線形的瓶體極美，與高安博物館藏的那件繪金卵白釉玉壺春瓶如出一轍。大凡見過此瓶的，無不贊嘆元藍釉釉色之美。筆者所藏這件元藍釉玉壺春瓶，曾被媒體推薦為“中國古瓷大珍十大殘瓷”，以其美麗的釉色和存世量之稀，我想她應該是當之無愧的。

(責編：雨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