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蛇頭，隱藏在黑影中

2005年，在英國留學的宋春光在得知組織偷渡活動可以賺大錢后，便產生了以此賺錢的念頭。后來。他找到了英國駐華大使館工作人員張媚洋和張曼莉……

不幸入虎口

丁艷芳是山東威海文登市的一個農民，丈夫在外給人開車。她在家中操持家務。耕種農田。雖然收入不多。但也衣食無憂。生活過得還算清閑。孩子們一天天長大，家里的支出不斷增加。

2003年夏天。丁艷芳的女兒曉玲高中畢業后沒有考上大學，回到家里，整天郁郁寡歡。看著自己出落水靈的女兒，丁艷芳的心中充滿了憐愛。已經44歲的她沒有多少文化。已經沒有太多可能脫離這“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生活了。但是卻不能讓自己的女兒也一輩子固守在這片疙瘩地里啊，她想無論想什么辦法都要把自己的女兒送到城市工作。憑著女兒的年輕美貌，不愁在城里找個合適的人家，以后就可以變成城市人。當她把這個想法告訴丈夫以后，丈夫也同意了她的想法。此后，兩個人就為了女兒的事情四處奔波，給女兒尋找進入城市的出路。

但是。莊戶人家交際面有限，一個月過去卻絲毫沒有什么眉目。一時難找到什么突破口。就在一家人愁眉不展之際。一個親戚給他們帶來了天外福音般的好消息。說附近村子里有個女能人，現在在威海市里開辦了一家外國語學校。聽說還能辦理出國留學手續。只是費用比較高。得知這個消息，夫妻二人憂喜交加。村里這么多年還很少有人出過國，自己的女兒天生麗質，從小就被全村人視為村子里的一朵花。而且算命先生說她吉人天相，有富貴之命，如果女兒能夠出國，或許會從國外帶回乘龍快婿。經過再三考慮，他們最終還是決定不惜一切代價，送女兒出國讀書。

第二天一早。他們夫妻根據別人提供的地址帶著禮品趕到威海市區。經過打聽，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找到了那個女能人于娟。聽說了同鄉的來意，于娟十分熱情。對于曉玲出國留學的事她一口應允，表示一定想辦法幫忙。初次造訪，竟然如此的順利，夫婦兩人感到順心舒暢。但也擔心上當受騙，就找到許多熟人打聽于娟的情況，聽人說此人曾被授予“三八”紅旗手稱號，交際面很廣，為許多人辦理過出國手續，其中還有女兒的同學。聽到這里，兩人這才放下心來。

為了更好地攀近關系，丁艷芳又多次提著禮品找到于娟。有一天，他們終于得到消息，于娟說要他們準備6.2萬元人民幣作為手續費。為了女兒的前程，丁艷芳毫不猶豫地從銀行里取出了多年的積蓄，然后又從親戚家里借了些錢，湊齊了這筆巨額費用。

曉玲出國留學后。丁艷芳更是將于娟視為恩人。每到逢年過節，總是要提著禮品前去探望，一來二往，兩家成為無話不談的好朋友。春節時，女兒回國休假，丁艷芳又帶著曉玲前去答謝，于娟非常高興，當面將曉玲收為干女兒，雙方結成了干親家。

但此次女兒回家后，丁艷芳又有了新的顧慮，想到女兒這么小的年齡就孤身一人在國外讀書，心里非常擔心。便想自己也到國外打工，一方面可以與女兒做伴，另一方面也可以干活多賺點錢還債。

此時，丁艷芳又想到了自己的干親家，于是偷偷地去找于娟商量。沒有想到于娟非常贊成她的想法，并且表示一定會全力幫忙。

經過一段時間的等待，2005年3月，丁艷芳接到于娟的通知說。可以把她送到國外打工，但因為簽證等許多問題，所以不能到她女兒留學的國家去，但是可以到另外的一個國家——英國去。初聽到這個陌生的國家，丁艷芳心中充滿了各種疑惑，急切地問，“干親家。英國是窮還是富?去了之后能掙到錢嗎?”于娟此時胸有成竹地拍著胸脯笑著說：“在那里擠牛奶，一個月也能掙到七八千塊錢哪!”聽到這里，丁艷芳再沒有任何懷疑，回家和丈夫商量了一下，等待著干親家的好消息。

2005年“五一”前夕。于娟急匆匆地趕到丁艷芳家中。說：“費了好大周折，事情好容易才辦成了。不過，你要馬上湊錢!這幾天就可以動身去英國了。為了在國外有個照應，可以多聯系幾個人結伴去。”聞聽此言。丁艷芳喜上眉梢，從心里感激干親家的細心周到。于是，她和丈夫做通了婆婆的工作，將兒子托付給年邁的婆婆照料。隨后，她又趕到弟弟家中，說服弟媳與她做伴，一起出國賺大錢。接著，丁艷芳又做通了本村另一名婦女的工作，相約一起前往英國打工。就這樣，丁艷芳用房屋抵押到銀行貸了5萬元現金，又籌集了些錢，將5.5萬元的手續費交給了干親家。于娟很快為她們辦理了出國旅游護照，連同另外兩個男人一起送到了北京，辦好簽證后，與其他二十多名出國打工人員一起乘坐飛機轉道莫斯科，踏上前去英國的路程。

異國受凌辱

到達英國后。一下飛機，丁艷芳她們便被兩個中國男子接到了離飛機場很遠的一個旅館。然后將男的做了不同的安置，留下女的在旅館等待安排。后來兩個男子找借口強行將她們的機票、護照、身份證、現金等物品全部搜走，并叮囑她們不能隨便外出，以防被當地警方抓獲。但是一連三天，一直沒有人提起給她們找工作的事情，只是到吃飯的時候，那兩個男子才會丟給她們每人一包方便面充饑。此時，丁艷芳等人開始感到事情有些蹊蹺，但身處異國他鄉也很無奈，只好在不安的等待中期盼著能早日安排工作。

5月4日早晨。丁艷芳再也忍耐不住了，于是她去旅館內找到一個送飯的姓陳中國男子，急切地問道：“你們讓俺來干什么呀?究竟到哪工作?”陳某聞聽此言，立即拉下了臉，厲聲喝道：“誰說給你們找工作了?要找工作自己找去!”一聽此言，丁艷芳如遭晴天霹靂，心里不由得一驚。身體頓時有些癱軟。她想立刻給于娟打電話。但是現在身處異國他鄉，舉目無親，而且身無分文。無奈之下，丁艷芳與自己的同鄉走出旅館，開始尋找工作。但是因語言不通，每到一個單位和部門，不僅沒有人理睬，而且還接連遭到恥笑和羞辱。同時，丁艷芳和同鄉的行為激怒了陳某，此后幾天就連面包方便面也停止了供給。她們知道自己是被騙了，但是現在有苦無處訴。有理無處評，身處他鄉，要先保證自己的安全。于是。丁艷芳和同鄉只好外出到市場上撿拾商販丟棄的菜葉和豆角充饑。

5月11日，丁艷芳的發財夢徹底破碎了，在恐懼中，她們再度找到了陳某，要求退回手續費，送她們回家。但是，陳某態度強硬地說：“想要手續費?呵呵，恐怕不行吧!想回家，拿不回手續費，我看你們誰有臉面回家!”見回家無望，她們就急得哭了起來。見時機成熟，陳某立即裝出一副偽善面孔。悠悠地開導說：“你們不要哭鬧，這樣沒用，你們就不會想開一點嗎。出去陪陪客人不僅不會餓著，而且還會有很好的收入……”聽到這里，丁艷芳等人十分憤慨，氣憤地說道：“你還是中國人嗎?”陳某見她們沒有什么動搖，悻悻地離開了。此時，她們三人追悔莫及，心中只有一個念頭：“無論如何也要回家。”

萬般無奈，丁艷芳突然想起女兒的一句話：“在國外。遇到急事。大使館挺管用。”于是，丁艷芳來到最繁華的路段，每遇到一位黃皮膚的行人，就向他們磕頭求助：“求求你，我想到中國大使館，請您告訴我怎么走好嗎。”但多數行人都因聽不懂漢語避而離開。臨近中午，丁艷芳終于遇到了一位懂漢語的亞洲人，在此人指點下。她來到了中國駐英國的大使館。

當她有氣無力地走進中國大使館的大門時，看到高高飄揚的五星紅旗。就像回到家一樣親切，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心中拼命高呼：“我找到家啦。我找到家啦……”

在大使館內。一位姓梁的女士熱情接待了丁艷芳，詳細聽取了她的悲慘經歷。但由于丁艷芳沒有任何手續和證件，空口無憑，身份難以確定，大使館人員只得派車將丁暫時送回旅館，讓她要回機票和證件，以便調查證實之后才能處置。

丁艷芳從大使館回到旅館后。立即遭到那兩名中國人的威脅，其中一人給她的干親家于娟通了電話，威脅道：“告訴你，于經理已經明確表態，你回家。她一分錢也不還。”兩天過后，丁艷芳一直沒有得到大使館的回音，她的精神底線徹底崩潰了。但她卻橫下一條心：要不回家，要不死在街頭。也決不干違背國格和人格的事情!于是，她拿著從國內來時女兒捎給她的一瓶外國化妝品，站在街頭。向一位中國女留學生兌換了兩英磅，撥通了于娟的手機，破口大罵道：“于娟，你擺著菩薩不辦善事!我沒有想到世上竟有你這等六親不認的人，我明告你，我的處境已經告訴我女兒了，你不趕緊把我送回國，她會馬上到中國公安告你j”丁艷芳一陣發泄過后，放下電話，嚎啕大哭。

或許是境外蛇頭害怕出事，一天過后。陳某便將她的護照送到了大使館。當日下午，一個中國青年來到旅館，在前臺打聽后找到丁艷芳，告訴她：“你可以回家了，明天下午有人來接你乘飛機回國。”聽到這個振奮人心的消息，丁艷芳高興得一夜未眠。

5月14日下午，一名外國男子駕車趕到旅館，打著手勢向丁高呼：“china……china……”就這樣，她被送到了飛機場。在機場還遇到了幾個東北人，他們一起乘機返回了祖國。

丁艷芳回到家后。大病不起，躺了一個多月。想起自己被騙的悲慘經歷。不知以后還會有多少同胞會上當受騙，身體稍好些后，她毅然決定到威海市公安邊防支隊報了案。

查破偷渡案

接到報案后，支隊經過認真分析認為：近幾年，公安邊防機關加大了防范打擊力度。出入境管理部門對出國勞務人員審核把關也得到了很大的加強。所以，如果想從威海沿海成批偷渡出境已不可能。而且偷渡英國也屬首次。就在支隊對偷渡出境的渠道百思不得其解之際，《參考消息》上一則《中國勞工夢斷英國》的報道引起了他們的注意。上面描述的偷渡人員的遭遇和經歷與丁艷芳反映的情況出奇相似。難道其間有什么聯系嗎?如果真是這樣，這起案件必定大有來頭，偷渡人員也絕非僅丁艷芳等五人，背后肯定會有一個組織嚴密的偷渡團伙在操縱。面對錯綜復雜的案情，支隊迅速向山東省邊防總隊作了匯報。此后。又引起外交部、公安部的高度重視。分別作出重要批示：要求相關部門密切配合，認真開展偵查破案工作，獲取證據依法處理犯罪嫌疑人。

2005年6月20日，支隊根據上級的指示精神，迅速調兵遣將，抽調精干力量。成立專案組，制訂了詳細的偵查方案，一場神秘而艱巨的反偷渡行動拉開了帷幕。

參戰民警根據丁艷芳提供的線索。展開了全面的調查取證工作。經過調查發現。那家勞務中介機構是威海市三洋外國語學校。老板于娟有組織偷渡的前科。在獲得足夠證據后，專案組準備對于娟實施抓捕時，又得到一條有價值的線索：于娟近期又在四處活動，招攬出國人員。聲稱能夠辦理出國打工簽證。專案組決定放長線釣大魚，加大監控力度，伺機抓捕大蛇頭。7月8日。警方尾隨于娟到達遼寧省鞍山市，并在她與黃子善接頭時一舉將兩人抓獲。

據于娟交待，2005年4月，于娟從互聯網上得知，遼寧省一家勞務中介機構能夠辦理出國簽證。于是。她按照上面留下的手機號碼。撥通了老板林耿的電話，提出合作意向。林某當即應允。并商定每辦理一人給其四萬元偷渡費。

在審訊黃子善過程中，黃的手機響個不停，但他卻一直不敢接，經確認來電正是同伙林耿的號碼。高科長讓黃子善回電。謊稱于娟在途中吃海鮮得了急性腸炎，正在市中心醫院302病房忙著打吊瓶，所以一直未接電話。林耿信以為真。表示馬上過來探望。邊防民警在當地警方的密切配合下。迅速乘坐一輛面包車趕到醫院。在通往住院部的唯一路段上設下埋伏，耐心等待蛇頭的出現。當日下午5點多，在住院部將林耿當場抓獲。

經過審查得知，犯罪嫌疑人林耿在英國留學期間，偶然認識了東北同鄉宋春光。宋春光經常向其宣揚組織偷渡能賺大錢。并承諾能幫忙辦理出國簽證，只要回國聯系好偷渡人員就能發大財。臨回國前。宋春光給他一個電話號碼。讓其到北京后與其弟宋春峰聯系，就能拿到出國簽證。從此，林耿找到好友黃子善聯手辦起了這家非法中介機構，到處招攬偷渡人員，成了名副其實的小蛇頭。

隨著調查的深入。專案組初步斷定這是一個由中外蛇頭組成的跨國偷渡團伙，蛇頭就是境外的宋春光和國內的宋春峰。但每次簽證手續都是從北京辦理的，說明北京應該是他們的老巢。

8月10日。專案組接到看押人員報告：宋春峰給于娟打來電話，詢問近期是否有出國人員。接報后，支隊領導人感到機會來了，正好來個順水推舟，趁機將國內蛇頭抓獲歸案。于是，于娟按照辦案人員的要求給宋春峰回電，聲稱已經組織好10個偷渡人員，要求盡快見面辦理簽證手續。但是，狡猾的蛇頭卻拒絕見面，而是告訴她在13日上午將護照送到新聞大廈咖啡廳內。有人前去接頭取貨。兩天后，宋春峰給于娟打來電話。約其到北京辦理出國簽證手續。看到魚兒上鉤。專案組緊急部署，決定派人趁機北上，深入蛇穴，直搗老巢。8月16日，宋春峰在與于娟接頭時被依法抓獲。

經過調查發現，這是一個組織嚴密、分工明確，由中外不法分子組成的跨國偷渡團伙。國內蛇頭宋春峰坐鎮北京。負責與全國各地的非法中介保持聯系。由他們組織偷渡人員，由境外蛇頭宋春光發來邀請函。再通過英國駐華大使館工作人員騙取旅游簽證。然后從北京乘坐飛機偷渡出境。到達目的地后，境外蛇頭負責掩護接站。組織分散逃匿，從而形成了一條神秘的偷渡通道。同時，專案組還獲悉：幫助他們騙取出國簽證的是使館的一個女工作人員。此人一直與宋春峰保持單線聯系，定期向他們透露面試審核的內容，收取每人3000元好處費。但此人的真實身份無人知曉。根據案件的進展情況，專案組認為只有盡快揪出這個隱藏在黑影中的神秘女人。才能徹底斬斷這條偷渡通道。

8月22日。邊防民警頂著烈日，再次進京，趕到北京市公安局出入境管理處，通報了案情，請求予以配合。北京警方迅速派出富有偵查經驗的樸警官配合，向有關部門調閱了英國駐華大使館中方工作人員的詳細資料。通過對比。偵查人員發現只有清潔工張媚洋符合條件。但現已被使館辭退。同時，偵查人員還發現使館翻譯張曼莉具備作案條件。而且有關部門也提供了一些資料。對此，大家推斷如果張媚洋是那個神秘女人，但她沒有作案能力，很可能是二人聯手作案。張媚洋的照片很快傳回威海，經宋春峰辨認，正是那個神秘女人。

8月24日夜晚。抓捕小組在朝陽區公安分局民警的配合下，以清查戶口的名義，將張媚洋傳喚到當地派出所。隨后。邊防警官亮明身份，對其進行審查。經過教育，張媚洋交待了伙同使館翻譯張曼莉為不法分子騙取出國旅游簽證的犯罪事實。2005年春天。宋春峰找到張媚洋，要求幫忙辦理出國簽證，并許諾辦成之后每人支付3000元好處費。張媚洋深知自己力不從心。但又經不住金錢的誘惑。就找到張曼莉幫忙。并承諾辦成一人支付1000元好處費。對此。張曼莉感到不用自己出面，只是在面試審核過程中。利用翻譯之便，在外國人面前暗做手腳，就能賺到大把的鈔票，自己也不會暴露，何樂而不為呢!想到這里，她就應承下來，和張媚洋聯起手來，為中外不法分子開通了這條偷渡之路。隨后，張曼莉也落入法網。

在審查中，警方發現，境外大蛇頭宋春光和妻子應當就住在威海的親戚家，據說是來探望其弟宋春峰的。根據所掌握的線索，邊防民警火速趕到其藏身住所。但狡猾的宋春光和妻子已經聞訊潛逃。

9月6日，警方趕到延吉市。迅速展開追捕工作。9月14日晚10時許，經過數天的慎密偵查。宋春光在好似神兵天降的邊防民警的面前乖乖就擒。

隨著偵查工作的深入。境內外蛇頭紛紛落網，專案組決定兵分三路。分別趕赴遼寧、江蘇、河北等地調查取證，追捕漏網蛇頭，力爭將他們一網打盡。

2005年12月30日。威海市警方分別以涉嫌組織他人偷越國境罪和涉嫌騙取出境證件罪。依法將犯罪嫌疑人宋春光、宋春峰、張媚洋、張曼莉、于娟等移送威海市人民檢察院審查起訴。

2006年7月14日下午，威海市中級人民法院對“6·15”特大跨國偷渡案作出一審判決：以騙取出境證件罪判處宋春光有期徒刑7年，并處罰金18萬元；以騙取出境證件罪判處宋春峰有期徒刑8年。并處罰金20萬元。張媚洋、張曼莉、于娟等也分別被判處有期徒刑并處罰金。至此。這起曾經轟動國內外、由公安部邊防管理局掛牌督辦的地跨10省17縣市的特大組織偷越國境案告破。涉案人員受到了法律的制裁。

( 文中人名均為化名)

(責編：吳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