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掉下一顆“心”：中美母親攜手生命之搏

2007年5月9日，一位叫雪莉的美國女士不遠萬里來到中國廣西省南寧市良慶鎮平樂村。手中還牽著一頭健壯的黃牛。9歲的中國女孩黃金美，手持一束康乃馨奔跑著迎上前，她叫了一聲“媽媽”，情不自禁地撲在雪莉懷里……這是一個跨越國界的愛心故事。“黃金美”3個字就像她的名字一樣奪人眼球，撥動了中美兩國千萬顆母親的心弦。

(一)

黃金美出生于廣西省南寧市良慶鎮平樂村一個貧困的家庭，父親黃華飛和母親鄭子桂靠種菜為生。黃金美排行老三，姐姐讀初一，哥哥上小學五年級，家里還有一位70多歲的老奶奶。黃金美出生時，父親忽生靈感，給她起了個帶有富貴之氣的名字。黃金美活潑可愛，在平樂小學新壇分校讀書，學習成績在全校名列前茅。

一家人親情融融的背后，一個巨大的陰影一直籠罩在母親鄭子桂的心上：黃金美出生40天時，出現呼吸急促而不均勻的情況，鄭子桂沒有在意。黃金美4歲時，有一次感冒發燒持續了很長時間，跑步時她會突然停下來，抱著胸口蹲下身，小臉發青。

鄭子桂帶著女兒到醫院檢查，醫生給她做了X光透視和心電圖，發覺在心電圖的ST波段出現了無法解釋的異樣情況。后來，黃金美又做了多普勒彩超，專家認定她患有先天性心臟病。專家臉色凝重地說，黃金美的心臟上有一個洞，這個洞使她的心臟像漏氣的皮球，影響到血液的正常循環，必須做手術，否則她最多只能活5年!

鄭子桂心如刀割，女兒才4歲呀，還是稚嫩的花蕾啊。鄭子桂拉起女兒的手：孩子，咱回家……鄭子桂淚眼模糊，她已經打聽過了，昂貴的手術費對于一貧如洗的家庭來說猶如天文數字。

為了攢錢拯救女兒，鄭子桂和丈夫沒日沒夜地打拚掙錢。為了節約幾塊錢的交通費用，鄭子桂經常挑著上百斤重的青菜、玉米、西瓜、胡蘿卜，步行20多公里到南寧市區內的批發市場銷售，汗流浹背的她連瓶礦泉水都舍不得買。忙碌一天，到了晚上，鄭子桂把黃金美抱在懷中入睡，讓慈母的胸膛成為女兒最安穩的生命港灣。一個又一個長夜，鄭子桂在女兒進入夢鄉后，總要時不時地埋下頭去，輕輕聆聽女兒的心跳。整整4年，每一個深夜，女兒的心跳成了母親最揪心的生命鐘擺。

然而，“只能活5年”的醫學判決始終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壓得鄭子桂喘不過氣來，她在賣菜之余又兼職打了3份零工，并悄悄賣血。繁重的體力勞動營養不良，鄭子桂終于支持不住了。

每撕掉一頁日歷，鄭子桂就一陣揪心，眼看女兒的生命之花一天天枯萎，鄭子桂做出了一個驚世駭俗的決定：賣掉自己的器官，修補女兒的心臟。

2006年4月，鄭子桂背著家人來到南寧市區幾家大醫院，懇請醫院買下她的腎臟、肝臟和眼角膜。“哪個生理器官值錢，我就賣哪個。”醫生們一個個瞠目結舌，沒有一家醫院敢接下這單“生意”，因為國家法律禁止人體器官買賣。

“難道我的孩子就沒救了嗎?”就在鄭子桂幾近絕望之時，奇跡出現了——上天忽然給女兒送來一個“洋媽媽”。

(二)

2006年5月，這位位于美國紐約的全球女子教育基金會中國區負責人徐意偉和美國資助人杰西·杰克來到南寧市良慶鎮，希望資助一些貧困家庭的女孩子上學。即將離去時，他們在平樂小學看到了一場演講賽，當時黃金美恰好登臺演講，題目是《我在媽媽的懷抱里》。黃金美講述了她的病情，講起了每個漫漫長夜，自己在慈母的懷中安然入睡……臺下，杰西早已熱淚盈眶：“孩子，我們一定會幫助你的，讓你的媽媽不要灰心，你一定要珍惜生命。”

杰西回到美國后，馬上將黃金美的故事告訴了朋友雪莉·德沃爾特女士。雪莉手捧著黃金美的照片，一眼便喜歡上了這個純樸可愛的中國小女孩，特別是聽說鄭子桂愿意用自己的器官換取女兒的手術費時，雪莉流淚了：“中國母親真了不起，我一定要幫助黃金美健康起來。”

52歲的雪莉是一個育著中國情結的美國女士，她和丈夫生育了4個孩子，在中國湖南和廣西收養了兩個女棄嬰，資助16名廣西農村的失學女童背上了書包。為了照顧兩個中國棄嬰，雪莉辭掉了大學講師的工作，專門在家做全職太太。

當天晚上，雪莉給徐意偉發來電子郵件：“請轉告鄭子桂女士，天下的母親不分膚色、國界，我愿意以一個美國母親的名義幫助金美。”

雪莉言出必行，在大洋彼岸迅速展開拯救中國病危女孩子的行動。令人欣喜的是，在美國佛羅里達州杰克遜維爾市，雪莉通過朋友幫忙找到了瓊斯·埃特德古伊博士和他建立的“心臟資助者”組織。瓊斯是佛羅里達大學兒科心臟學方面的專家，“心臟資助者”是他在數年前創辦的，這個組織專門為發展中國家的貧困兒童提供免費的心臟手術。瓊斯對雪莉幽默地說：“你是黃金美的美國媽媽，我樂意做這個中國小女孩的美國爸爸，我們一起努力讓我們女兒的心情好起來!”雪莉頓時高興得手舞足蹈，瓊斯告訴她，黃金美是第一個接受幫助的亞洲兒童。雪莉又按照美國傳統，組織朋友們到杰克遜維爾市的教堂為黃金美進行禱告。

瓊斯估計，黃金美此次心臟手術費用共需要4萬美元，因為所有參加手術的專家和醫務人員都是免費工作，所以手術的實際花費只需5000美元，這筆費用將由“心臟資助者”組織支付。

“孩子們，有一位美麗可愛的中國小女孩將來到美國，只要你們伸出手來，上帝就會送給她一顆嶄新跳動的心臟!”為了幫助黃金美籌措12000美元的旅行費用，雪莉馬不停蹄地到當地小學募捐。杰克遜維爾市7所小學的1000多名小學生走上街頭，通過賣餅干等方式賺錢，希望盡快為黃金美的美國之行鋪平道路。

(三)

“洋媽媽”拯救黃金美的喜訊傳到南寧后，引起了一場軒然大波。

“肯定是個騙局!既不沾親又不帶故，人家美國人憑啥要幫你?”良慶鎮平樂村的村民們覺得這是個天方夜譚，認為這是個大騙局，議論紛紛。

“千萬不能到美國去，被人騙到美國，后悔可就來不及了!”鄭子桂的親友紛紛出面干涉，理由很簡單，“天上不會掉下來餡餅。”

鄭子桂心里既興奮又忐忑不安，一方面，“洋媽媽”也許是能改變女兒命運的唯一救星；另一方面，自己和女兒從未走出過廣西，對那位遙遠國度里的陌生“洋媽媽”連面都沒見過，確實讓人放心不下。經過激烈的思想斗爭后，鄭子桂決定將決定權交給女兒。

“媽媽，我想去美國。”黃金美對母親說，“我有預感，那個美國媽媽會給我巧克力吃。”

淚水在鄭子桂的眼眶里打轉，女兒的這番話既表達了對生命的強烈渴望，又包含著不愿再讓母親舍身救女的那份血濃于水的親情。原來，在女兒的小胸膛里一直都在跳動著一顆追逐希望的心。那么堅定有力。鄭子桂決定：“豁出去了，就去美國。”

在廣州美國領事館辦理簽證時，鄭子桂聽不懂英語，簽證官專門找來翻譯詢問，也沒把事情完全問明白。領事館的官員讓鄭子桂母女回家等消息，說這件事需要向美國方面進行驗證。一個星期過去了，沒有領事館的消息；兩個星期過去了，仍然不見動靜。鄭子桂的心一下子懸了起來。

此時的雪莉在美國快急瘋了，因為手術的設備和醫務人員已經全部到位。聽說鄭子桂母女在辦理簽證中遇到挫折，雪莉緊急飛到華盛頓，懇求美國外交部門敞開拯救希望的大門，讓一個8歲女孩子的生命得以救治。雪莉的情真意切感動了外交部門的官員，他們立即指示廣州領事館特事特辦。兩天后，領事館電告鄭子桂：“簽證通過了!”

2007年1月20日，鄭子桂母女在徐意偉的陪同下，從南寧飛到北京，又從首都國際機場轉機飛往美國洛杉磯。在16個小時的飛行旅途中，身體不好的黃金美在機倉里翻江倒海般地嘔吐不止。奇怪的是，當從洛杉磯飛往杰克遜維爾市時，黃金美突然不再嘔吐了。黃金美心想，難道是美國的好心人感應到了她的痛苦而施了什么魔法?

飛機降落在杰克遜維爾的時候是美國南部佛羅里達當地時間早上4點，雪莉和明友早已等候在那里。雪莉笑容可鞠地捧著鮮花，用生硬的中國話說：“金美，我們歡迎你，你已經到家了。”

黃金美被安排入住沃爾夫森兒童醫院附近的“麥當勞叔叔之家”，這里的吃住和所有的消費品全部是免費的。為了照顧黃金美的飲食習慣，雪莉特意準備了豐盛的中餐。

第二天，雪莉牽著黃金美的手，到沃爾夫森醫院進行了一系列的身體檢查。2007年1月23日上午8點，距手術還有半個小時，黃金美突然緊張起來，身體伴隨著輕微戰栗。

“乖孩子，別怕，兩個媽媽都在你身邊。”雪莉輕輕抱起黃金美，像鄭子桂過去幾年里所做的那樣，將黃金美摟進懷里，讓她感受到自己的體溫和心跳。最終，黃金美的情緒漸漸平穩下來。在進手術室之前，雪莉和鄭子桂分別牽著黃金美的兩只手，兩個媽媽深情溫暖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黃金美幼小的胸前。

手術過程中，主刀醫生羅伯特博士感到異常驚訝，因為黃金美的脈博始終平穩，說明她心理素質特別好，這對手術來說至關重要。

4個小時后，黃金美從手術室出來。鄭子桂迫不及待地問醫生：“我的女兒將來可以結婚、生小孩嗎?”在得到肯定的答復后，鄭子桂一把抱住雪莉，激動的淚水奔流而出。

當黃金美從麻醉狀態蘇醒后，第一眼看見的是兩位母親坐在病床前的慈祥面孔。雪莉說：“孩子，現在你胸口里跳動的是一顆美國心。”

(四)

黃金美做夢也想不到，從她踏上美國土地那一刻起，她就成了新聞人物。美國6家電視臺和十多家報紙對這位中國小女孩的治病經歷進行了全程報道，活潑、友好、頑強、永遠微笑——這是媒體報道黃金美時用的最多的詞匯。

“金美，跟我回家去看看吧!”黃金美出院后，雪莉帶著鄭子桂母女來到自己的家中。這是一幢花園別墅，典雅漂亮。雪莉的女兒把一個芭比娃娃送給黃金美作見面禮，雪莉的兒子送給黃金美一部汽車模型。隨后，雪莉驅車載著黃金美來到海邊，這是黃金美第一次看到大海，她在沙灘上追逐嬉鬧，銀鈴般的笑聲感染著周圍游客。

2007年2月17日是中國農歷除夕之夜，當地眾多家庭聚集在一起，為黃金美過了一個“中國年”。在異國他鄉，貼春聯，包餃子，放鞭炮，黃金美身著雪莉給她買的紅色旗袍，感受到濃濃的春意撲面而來。就在這一刻，黃金美向雪莉提出了回報恩情的愿望。雪莉一聽，豎起了大拇指。

按照黃金美的愿望，她想對那些賣餅干獻愛心的美國小朋友們表達謝意。于是，雪莉帶著黃金美到當地7所小學一一拜訪，每到一處，黃金美登臺演唱《茉莉花》、《世上只有媽媽好》、《愛的奉獻》等中國歌曲。黃金美本來就能歌善舞，又長得漂亮可愛，面對臺下的美國師生，她在舞臺上一點都不怯場，“個人演唱會”博得陣陣掌聲，許多美國小“粉絲”們紛紛要求與她拍照留影。

黃金美沒想到，自己是一個生長在中國農村最不起眼的小女孩，在美國卻成了傳播中國文化的“大使”，成了家喻戶曉的“小明星”。

就在黃金美回報感恩之際，鄭子桂也在用她獨特的方式感恩：為雪莉家久未打理的花園翻土、除雜草、剪舊枝……這是她最熟練的活兒。鄭子桂沒想到，做了雪莉家3天的園丁，兩個多月后她會得到一個意想不到的收獲。

在雪莉的悉心照料下，黃金美康復得很快。2007年3月1日，黃金美依依不舍地從美國回到了南寧。全家人都恍若在夢中，又好像身處在童話故事里，他們彼此掐著對方的手臂，夸張地喊著疼痛，以此表達內心的巨大喜悅。質樸的鄉民們問了又問，這才確信黃家的故事是真真切切的，他們感嘆不已。

重新回到學校，黃金美的學習取得良好成績，語文考試得了94分，數學得了98分，她被評為三好學生。更大的變化只有黃金美自己才知道，她小小的心靈已經被夢想之火燒得熾熱，她要努力學習，不荒廢時光，因為經過美國之行后，她的眼界和心胸放開了，她對人生的夢想有了思考。

2007年5月8日，鄭子桂突然接到通知，雪莉已飛到北京，次日將帶著禮物來看望黃金美。鄭子桂全家喜出望外，殺雞斬鴨迎接遠方的親人。天一亮，黃金美就站在村口，望著前方，唱起一首叫《云上太陽》的歌曲：“無論是住在美麗的高山，或是躺臥在陰暗的山谷，當你抬起頭，你就會發現，云上太陽它總不改變，雖然小雨灑在臉上……”

5月9日中午12點，當雪莉出現在村口時，鄭子桂母女和全村村民都愣住了，只見雪莉徒步而來，手里牽著一頭健壯的黃牛，老遠就叫：“金美、子桂，我看望你們來了!”黃金美第一個反應過來，她手持一束康乃馨鮮花奔跑著迎上前，叫了一聲“媽媽”，一頭撲在雪莉懷里。雪莉一把抱起干女兒親吻個不停，黃金美滾燙的淚水滴落在雪莉的額頭和臉頰上。

原來，兩個月前鄭子桂為雪莉的別墅花園翻土時，雪莉發現這位36歲的中國母親的雙手結了一層厚厚的老繭。雪莉私下向徐意偉一打聽才知道，鄭子桂經常干農活，由于買不起耕牛，她和丈夫黃華飛用人力來“做牛做馬”，用鋤頭、鐵鍬挖掘菜地。雪莉暗暗決定，她要盡快趕到中國，親自買一頭耕牛送給這位勤勞善良的中國母親。

“洋媽媽”萬里送黃牛，鄭子桂哽咽著說不出一句話，她用最樸素的眼淚表達感激之情。雪莉也沒想到，黃金美會叫她“媽媽”，這一聲發自內心的稱呼讓這位美國母親熱淚紛飛。

臨別時，雪莉謝絕了所有的饋贈，她只帶走了那束鮮紅嬌艷的康乃馨，她說這是世界上最芬芳的花，沁人心扉，香飄萬里。

編輯 魏 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