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能減排：“烏托邦”還是“救命草”？

節能減排的政策正在“高壓”中向企業灌輸下去，客觀地說，中國的環境保護實在是已到了非整頓不可的地步，但關鍵是，當這一政令觸及到企業的眼前利益時，還會不會有企業心甘情愿地照做？或許只是又一個“烏托邦”？

今年6月5日“世界環境日”，是一個讓中國人感到沉重和尷尬的節日。突如其來的無錫水危機陰影尚在，媒體又披露云南滇池10多年來各級部門共投入的47.62億元并未讓水質有根本好轉。

2007年9月11日，云南省政協披露了《滇中調水工程建設規劃》，該方案引水總干渠長478公里，一次性建設總投資將達490億元，是之前投資的10倍。

一個滇池就要耗費數百億元，那還有“后起之秀”的太湖、巢湖呢？又將砸入多少民眾的血汗錢？

先開發、后治理，這一直是某些官員和企業用以逃避現實的有力借口，對環境的保護和治理于是一再被忽視和拖延?，F在，環境的惡化讓治理已經躲無可躲了，我們才發現，原來要付出比想像沉重得多的代價。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亡羊補牢。今年9月，700多名來自國家有關部委、國內外企事業單位的代表們，在2007中國節能減排與資源綜合利用論壇上熱議節能減排與資源綜合利用在國家政策、企業實際操作中的問題、難點與經驗。對于以盈利為目的的企業來講，一切大道理只能起到暫時的鼓動作用，如何讓企業真正地關心、參與節能減排，把壓力變成動力，成為各級政府和專家們認真思考的問題。全國人大環境與資源保護委員會法案室主任孫佑海在做客人民網時表示：要發展循環經濟，必須采取“胡蘿卜加大棒”的方式。

大棒向誰砸去？

對于節能減排，政府可以說一直以來都殫精竭慮、恩威并施，出臺了一系列嚴厲的措施。

2007年5月，為遏制高耗能行業再度盲目擴張，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下發緊急通知，要求各地一律不得違反國家法律、法規和政策規定，自行制定出臺鼓勵高耗能行業發展的優惠政策，已經出臺的要堅決廢止。

8月29日，國務院國資委在京召開中央企業節能減排工作會議。會上，國資委主任李榮融表示，從央企負責人第二任期（2007～2009年）經營業績考核開始，將把節能減排目標完成情況作為企業負責人經營業績考核的重要內容，實行問責制和“一票否決”制。央企節能減排對緩解全國的能源緊張局面意義重大，“因為它下降一個百分點，可能上百個輕工企業才消耗這一點?！崩顦s融說。

而緊接著的9月份，國家發改委在東北召開全國1000家重點企業節能減排會議。在這次會議上，發改委將要求各行業和企業，把各自的能源利用效率指標與世界上最先進的水平進行“對標”。在現行法律框架下，環保部門對環境違法企業的經濟處罰將按“上限”執行，并嚴肅追究相關責任人的責任。

9月9日，國家環保總局副局長潘岳首次提出全新的環境經濟政策架構和路線圖，并呼吁各宏觀經濟部門和擁有環保權能的專業部門聯合起來進行環境經濟政策的研究和試點。據透露，環保總局有意與證監會等部門研究對策，協力打造“綠色資本市場”，對環境影響風險大的企業，在上市融資和上市后再融資等環節將受到嚴格限制，對環境友好型企業，上市融資將享受各種便利條件。

但與中央政府日趨高壓的政策相比，有些地方政府卻顯得有點陽奉陰違，而這一切，無疑是GDP“惹的禍”。比如今年5月24日，監察部、國家環?？偩致摵辖M成的環保專項行動督查組在合肥經濟技術開發區進行現場監測，抽查了兩家外資企業。讓人吃驚的是，沒想到平時在人們印象中應該嚴格遵守環保法規的外企，在偶爾抽查中卻存在著違法排放的情況。在日立建機（中國）有限公司的一個生產車間，車間產生的廢水被直接排進了下水管道。督查組隨即對水樣進行檢測，發現這家企業的外排廢水PH值高達11.18，遠遠高于規定的7～9。另外，督查組還發現了一個怪現象：該企業在最近幾年內竟然從未繳納過排污費。

除了個別跨國公司對環境保護不夠重視，甚至刻意逃避環保責任，一些地方出臺的“土政策”成為企業環境違法的保護傘，這也是一些外資企業環境違法的一個重要原因。比如有些地方有這樣的“土政策”：同一行政機關對同一企業的執法檢查每年不得超過一次。這成了外企環境違法的保護傘。地方“土政策”對企業環境行為的影響非常大，不僅影響環境監管作用的發揮，也讓企業產生錯覺，以為他們可以在這個保護傘下非法排污。

為了“封殺”地方政府片面追求GDP從而忽視環境污染的現象，國務院決定，讓有關部門把減排考核作為對各地政府領導班子和領導干部綜合考核評價的重要依據。

前有“資金攔路”

后有“處罰追尾”

近幾年來，國家針對高耗能產業出臺了一系列的調控措施，從環保措施到準入門檻都有嚴格的要求，最近又提高了對部分高耗能產品的出口關稅。這一波強似一波的政策壓力，好似一根敲打在企業屁股后面的大棒，讓它們開始有了切實的“威脅感”，甚至有一些企業產生了恐慌心理，其中最擔憂的是對政策的持續性和穩定性。

寧夏吉元冶金有限公司的總經理莫紅軍認為，目前電石、鐵合金等高耗能行業的產能之所以居高不下，主要原因在于國內外的市場需求，不能僅僅依靠政府行政手段來調控。以鐵合金為例，寧夏從5月1日開始執行差別電價，每度電從原來的0.34元上漲到0.396元，因為電價占鐵合金生產成本的80%，所以電價每上調1分錢就相當于每噸增加了成本100元。但由于市場需求非常旺盛，鐵合金價格也隨之上漲，電價成本很快被沖抵，生產鐵合金仍然有利可圖，所以目前鐵合金企業開工率仍高達80%以上。莫紅軍希望，除了提高準入門檻外，國家能不能制定一個未來幾年期內的高耗能產品強制能耗標準，以此來衡量企業在節能減排方面是否取得成效，對不能達標的強制退出，對一些達標甚至是大大低于標準的企業在政策上給予適當支持。

寧夏宇達冶金有限公司董事長王新武說，隨著全球鋼鐵、PVC等產業的迅猛擴張，鐵合金、電石等基礎性原料的未來需求量仍然很大，所以他們也希望通過技術改造、使用環保設施節能降耗，以降低成本并符合國家要求。但目前國家的調控政策太快，未來的準入門檻和限制標準也不明朗，如果現在花大力氣來安裝環保裝置、改進生產技術，能夠生產幾年卻心里沒有底，也正是這樣的擔心使很多企業不愿做長遠考慮。

另外，節能減排在企業受到一定阻力，最主要的原因是資金問題。節能減排雖然具有很強的社會效益，但在開發初期投資大，即期經濟效益不確定，因此企業投資存在著一定風險，這讓企業裹足不前。畢竟，從技術層面看，目前為節能降耗企業需要付出的技術成本還是比較高的。

與央企動輒投入幾十億元甚至上百億元的資金進行節能減排工程相比，民營企業則顯得捉襟見肘。民企本來普遍患有資金饑渴癥，現在又讓他們把有限的資金投入到美好的遠景中去，很多企業主顯然沒有足夠的動力。

在節能減排方面，政府過去一直沿用計劃經濟模式，靠行政命令來推動企業開展節能減排。隨著向市場經濟的轉變，政府財政職能的轉變實際上導致了近年來政府對節能減排的優惠政策越來越少，1998年以后節能基建和節能技改專項貸款相繼取消。依賴政府投入造成投資渠道單一、結構失衡。目前節能減排項目資金主要來源于政府推進的示范工程和企業自籌資金，點多面少，資金量小，項目效果不盡如人意。

因為嚴厲的節能減排政策，上市公司也受到空前的壓力。根據我國節能減排總目標的要求，有關部門開始著手制定政策，采取消費稅率改革、資源稅率調劑、收費項目變動，促進資源節約和環境保護。這就意味著，國內持續多年的低價格資源政策行將結束，上市公司將面臨國內資源價格普遍上漲的壓力。節能減排確實對鋼鐵、氧化鋁、煤炭、電力等產業造成了很大的影響，不僅影響了整個產業的競爭格局，而且對于產業內的單個上市公司也產生一定的影響。

“賠錢生意”還是“意外之財”？

隨著節能減排成為近期政府宏觀調控的重心，對節能減排一時眾說紛紜，出現種種政策建議和討論。關鍵其實還是要弄清楚一個事實，即節能減排需要投入，以資本替代能源，包括技術革新和提高能源效率；節能必須對企業和個人都具有財務意義，才能真正有效。

國際經驗表明，支持節能減排項目的實施，需要政府財政的介入。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近日宣布，為推動節能減排工作，在年初國債和中央預算內投資安排63億元和中央財政預算安排50億元的基礎上，近期中央財政增加100億元資金，用于節能減排項目。至此，今年以來，我國共安排節能減排項目資金213億元。

為了激勵企業發展循環經濟，《循環經濟法》制定很多措施，如通過財政支持企業發展循環經濟：對循環經濟的科技創新，給予必要的財政撥款；建立專項資金，協助企業發展循環經濟。另外，還可通過稅收手段支持企業發展循環經濟，并且從金融方面給與支持。

另外，從節能方面看，能源資源是中央企業生產經營必不可少的重要原材料和生產條件，中央企業是實現國家節能減排目標的重要力量。中央企業主要分布在石油石化、煤炭、化工、冶金、電力、運輸、建材等領域，大多居于行業排頭兵的位置，既是能源生產大戶，也是能源消費大戶，有著不可低估的影響力和帶動力。

但央企體積龐大，開展節能減排需要動輒幾十億上百億的資金，是一項巨大而艱巨的工程。因為從純粹的市場經濟角度來看，這種投資短期間是得不償失的。但也正因為其國有性質，對上級政府的政令有著一種天生的敏感性，遵從起來有時顧不得那么多短期的經濟利益了。而對民企而言，讓他們心服口服地接受并遵從，恐怕還有一定的勸說、教育、監督過程。

國資委有關領導稱，目前節能減排存在的主要問題，就是包括個別中央企業在內的節能減排意識比較淡薄，制約中央企業節能減排工作的一些體制、機制問題尚未得到有效解決，一些中央企業對新技術、新產品、新材料、新工藝的推廣應用投入力度不夠等。對此，國資委表示，對完不成任務的企業，要根據情節相應給予扣分處理；對違反國家有關規定，造成能源浪費、環境污染嚴重的企業，或弄虛作假的企業，除有關部門依照規定給予處理外，國資委將在業績考核中給予降級、降分處理。

最關鍵的是，環保資金有了保障，還得讓企業切實地認識到，節能減排非但不是“賠錢生意”，還能嘗到甜頭。比如很多企業不愿上的價格很貴的脫硫設施，在寶鋼投產后，脫下來的硫成了生產水泥、涂料的上佳原料，讓寶鋼大大地賺了一筆“意外之財”。與其他鋼鐵企業相比，寶鋼能源消費在總成本中低于行業平均水平10%；2006年，中石油集團全年節能161萬噸標準煤，節水8717萬立方米，分別實現“十一五”節能節水總目標的24.4%和34.2%，節能節水價值約20億元。從長期來看，節能減排也能帶來巨大的效益，這是真正吸引企業的地方。

節能減排的另外一個關鍵，在于大力開發和推廣節能降耗的先進實用技術。2005年，青山鋼鐵淘汰了由鋼錠模鑄出鋼的生產工藝，引進了國際上最先進的連鑄生產線，大大降低了能耗。與此同時，青山鋼鐵公司采用中頻感應爐初煉鋼水加爐外精煉的流程煉鋼，這座從美國進口、國內最先進和最大噸位的中頻爐，相比普通中頻爐和電弧爐化鋼每噸鋼需消耗600千瓦時的電量，而青山鋼鐵的感應爐同比節省電力10%。兩年來，這些新技術不僅提高了生產效率，而且還降低了生產成本，為企業省下了近2億元資金。

推進優化簡化系統工程，對節能減排起著不可忽視的作用。針對新油田產能建設投資大、成本高和老油田部分地面工藝流程不適應、負荷不平衡、設施腐蝕老化、能耗高等問題，中石油集團適時提出了新油田建設優化和老油田調整改造簡化的方針。如大慶油田公司實施完成7個油田的系統優化調整方案，累計節電1.78億千瓦時，節氣1.35億立方米，節省運行費用2.32億元。

加強組織領導，建立激勵機制，將對節能減排長期有效地推進起到重要作用。如武鋼成立了創建節約型企業推進領導小組，此外武鋼把節約績效與個人獎懲掛鉤，明確了各單位節能減排的具體目標、重點工作和保障措施。而中石油集團每年組織評選節能節水型先進企業和單位并進行表彰，并從總經理獎勵基金中給予獎勵，大大調動了所屬企業深入開展節能節水型企業創建的積極性。

節能減排對于企業和政府來說，都不是一項可以輕松“搞定”的任務，正因如此，它更需要雙方的通力合作，要知道，“長期和艱巨”只是過程，而“胡蘿卜與大棒”也只是目前階段不得已而為之的策略，它最終指向的，依然是一個“多贏”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