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國的行走

2003年冬，當我第一次踏出國門時，并沒有想到日后我的腳步一發不可收拾。不到四年的時間里，我游歷北美、歐盟、東盟、非洲、中東、南亞的44個國家和我國臺灣、香港、澳門3個地區。

該以怎樣的形象向世界展示中國？

第一次去西歐，就給我留下了深刻而屈辱的記憶。

以前，由于長期浸淫在這個環境中，對于咱們中國人的許多不文明習慣，感觸并不特別深，但到了歐洲后極為明顯。比如排隊，等待海關驗證時，同團的中國游客偏偏要加塞兒，不少也在排隊的歐洲人紛紛憤怒地指責，并大聲命令：“去排隊！”

我感到臉上火辣辣的。一個成年人，好像在國內還是個級別不低的干部，還沒進人家大門，就先被人家鄙夷地教訓一通。接下來，就是搶座位，導游剛指出具體的旅游車，四十幾名游客就蜂擁而至。德國司機驚訝地望著這些爭先恐后上車的中國人，忍不住勸道：“都有座位！請排隊上車！”

隨后，從機場開往巴黎市區時，車上的同胞就開始毫無顧忌地大聲說笑、隨地扔棄果皮紙屑。導游顰蹙皺眉，雖然決定忍受大聲喧嘩，但告誡眾人：“請不要隨手亂扔垃圾，每個座位都有塑料袋。”

國內領隊是臺灣人，他在翻譯導游的話前，先向導游與司機致歉。接下來的14天的西歐十國之旅，無論是臺灣領隊的苦口婆心，還是歐洲導游的不屑警告，都沒能糾正過來長期養成的習慣。比如集合很不守時、吃自助餐剩余許多食品、過馬路從不考慮紅綠燈等等。

自始至終全程開車的德國司機，始終不把車內衛生間門打開。在送我們到羅馬機場后，對臺灣領隊抱怨說：“不能怪我這樣不人道，是他們太不文明！”我聽后，自尊心受到極大傷害。臺灣領隊說，這位德國司機從來沒有鎖衛生間的先例，但他實在是害怕中國人糟蹋……

2004年至2005年春天，我已經先后去過了朝鮮半島南北兩個國家、中東、俄羅斯、南歐伊比利亞半島的拉丁語國家、印度支那半島、東南亞諸國和太平洋幾個島嶼。我們該以怎樣的形象向世界展示，來贏得世人的尊敬？我開始痛苦地思考這個問題。

給我最最強烈的印象就是：外界對中國的了解太少。如果男孩子得知我來自中國，大抵模仿著武術動作，吐出一個單詞——成龍！而一般國家的人民對于中國的印象大致是：人口眾多、幅員遼闊和商品廉價。再深一步就是：近年來經濟發展迅速，但礦難很多。

鑒于經濟和政治原因，過去各國很少能見到中國內地的游客。他們看到的東亞面孔基本是日本人，后來有其他亞洲四小龍——中國臺灣、香港地區以及新加坡和韓國的游客。

我雖然也與所有中國人一樣，討厭人們第一句就問“是日本人嗎？”第二句接著問“韓國人嗎？”但我知道，在我們中國還沒有富裕到大多數人能夠出游的今天，必須接受這種雖沒有惡意，卻時常令我們自己尷尬的問話。

正因為我們出國的人數無論從比例還是基數上都很小，所以，我們的一舉一動更容易讓外國人以偏概全，輕易就能代表整體中國人的形象。

希望世界更多了解中國

在埃及，導游穆罕邁德剛畢業于開羅大學，他對中國歷史與文化深深癡迷，可能就像我們那個年代的人向往前蘇聯一樣。他渴望有朝一日能夠“踏上偉大的中國土地”。他很喜歡中國人，但他毫不掩飾地告訴我：“但我更喜歡接待中國臺灣和香港游客。”

為什么呢？原來他發現臺灣與香港游客都能很禮貌地聽導游講解。在埃及國家博物館里，敬業的穆罕邁德一絲不茍地認真講解，但身邊僅剩下幾個心不在焉的游客，其他人到處亂跑在某紀念物前合影，可最后又不斷讓導游解答剛剛講過的內容。

在埃及的日子里，我與穆罕邁德結下友誼。我們互相不斷地提問、解答，幫助對方提供破解兩個文明古國的鑰匙。他很高興我事先能夠對埃及了解那么多，希望中國人都能這樣關注埃及。我告訴他：我們以后會更多地與世界融合，北京奧運會就是一個契機！我也希望世界更多地了解中國！

正如我們對非洲的了解基本停留在艾滋病、饑荒、干旱、內戰、部族殺戮和沉船事件等負面認識一樣。同樣，非洲對中國的報道也極少，電視畫面基本是歐美、日本。因此，中非之間的文化交流和民間交往，實在太需要了！

在馬達加斯加使館辦理簽證時，除了一系列苛刻的附加條件外，還讓我們在中文的“我保證在馬達加斯加期間，不非法打工或從事任何有償勞動”兩行字下簽名。我的民族自尊心再一次受到極大傷害，這個世界最不發達的國家之一怎么可以這樣對待我們？

但這不能怪罪人家，而是我們公民守法意識的確太有待加強。滯留打黑工現象，一直讓各國頭疼。我們再三解釋，使館方面看了我們幾個人的簽證記錄后，例外放行了。

這就更堅定我的信念：一定要從自身做起。通過自身言行，讓一個守法、誠信的中國人形象，漸漸扎根于各國人民心中。

在美國人面前不卑不亢

去美國，似乎是很多中國人的夢想，也是很多人心中的隱痛。每天，美國大使館門前都是等待簽證的長長隊伍。手續非常繁雜、苛刻，結果往往兇吉未卜。

同所有發達國家一樣，美國政府也要求中國公民提供單位的擔保證明、年收入證明等一系列證明材料和詳細地羅列直系親屬以外的家庭成員歷史和近況，最后還要按手印留指紋！

有經驗的申請者特意提示：最好帶上所有的資產材料，包括房屋產權證明、汽車行駛證件、銀行存款、國債、基金證券等有效財產證明。你最好預備好獲獎證書、論文發表原件、其他發達國家著名景點的合影留念等等。總而言之，要讓美國佬知道你不想賴在他們國家不走……

2006年6月，我如約來到美國大使館門口，經過兩道武警崗哨一絲不茍地核對、安檢和排隊留下指紋。兩個多小時后，才輪到在簽證口排隊。目光犀利、動作干練的簽證官，往往不到一分鐘就能打發一個申請人。“對不起，我不能給您簽證，您的條件不符合。”這類話最為常見。

輪到我時，他問：“你為什么想到美國？”

“我要周游世界！”我平靜地回答，不給他討好的微笑。

他驚訝地抬頭看我一眼，繼續又翻看我那貼滿各國簽證的兩本護照：“你以前沒有來過美國？”

“沒有，但我到過包括歐盟在內的40多個國家，不過，美國是最重要的國家，如果我沒去過美國，就像來北京沒有到長城一樣讓人遺憾。”我微笑地自信看著他。

“OK，你通過了！”

我指指窗外我腋下的兩本證明材料，“不需要看看我帶來的其他資料嗎？”

“不用了！祝你在美國玩得愉快！”他隨手給我簽一張護照領取單。

相互了解極為重要

來到越南、菲律賓這樣的第三世界國家，一般中國人總有一種優越感。誤以為比我們貧困的國家，會對我們20年的經濟成就羨慕不已。這種坐井觀天、夜郎自大的認識局限，只有當我們走出國門才能深刻體會出來，才能清醒地看到！

在越南胡志明市繁華大街與西貢河兩岸散步時，路旁高聳的日本松下、三洋、索尼，韓國LG、芬蘭諾基亞和美國摩托羅拉的廣告牌，但我們中國商品的廣告牌卻見不到。

在菲律賓的宿務島度假村，服務生都極為好客、熱情，他們對中國很陌生，爭先恐后不斷提問。最關心的是中國年輕人喜歡什么音樂？喜歡什么電影？喜歡成龍嗎？中國人為什么不喜歡足球？

我一一作答，但奇怪他們根據什么認定中國人不喜歡足球？他們哈哈大笑：“世界杯上見不到中國足球隊，肯定是你們不喜歡才不去呢！”同音樂一樣，體育在他們眼里也是娛樂，沒有負載過多的民族榮譽和政治使命。

別看用吉普車改裝的小公共汽車鉆進去不太舒服，但國民并沒愁眉苦臉，上車擁擠也不會烏眼雞似的吵斗。隨便走到哪兒，我都能迎面看到笑臉，這不由使我納悶兒：他們憑借什么支撐生活的重壓呢？

當地華人說，菲律賓人都不愿意存款，不像我們華人那樣，一定要為子孫后代遺留更多財產。這種樂天知足的生活態度，雖然與我們提倡的開拓進取大相徑庭，但也給我一個啟示——以輕松的心情對待一切，或許我們人與人之間就不會那么斤斤計較，就不會有那么多急功近利的投機分子和精神抑郁的亞健康者。

把中國介紹給外國，與以外國來借鑒中國同樣重要。在行走的路上，我也在思考著這個問題。

2008年，北京再見

2007年1月，我獨自飛抵南方鄰國印度，在語言不通、人地兩生的環境中，從南到北、由東向西，整整游歷了一個月。新德里市民問我：明年北京舉辦奧運會，新德里與北京相比，哪個城市好？

老實說，印度的所有城市都沒法與中國城市相提并論。但我不愿意傷害印度人民的民族感情，只能委婉地講：如果新德里要申請承辦奧運會，必須先解決城市環境衛生。我說，北京交通擁堵是事實，但街道沒有垃圾、汽車尾氣沒有黑煙、門前也沒有橫流的污水。他們不相信，因為印度報道中國的新聞基本是礦難和擴軍，我拿出北京的明信片，分送給他們，他們看了驚訝地大聲問：“這是真的？”在班加羅爾，有一個年輕白領接受我送他的明信片后，肯定地表示：奧運會時，我一定要去北京！

每次出國旅游，我都要準備許多北京、長城、上海等不同專題的明信片以及許多具有中國文化特色的小禮物，如紅色的中國結、印有中國字的圓珠筆、國畫圖案的書簽等。后來，我又開始有意識地把帶有福娃標志的圖片、紀念品隨身攜帶，把這些精美小巧紀念品和奧運吉祥物送給所在國家的學生，讓他們更好地了解中國文化并對中國產生興趣。因為，我就是從書本上看到介紹這些國家歷史、文化、建筑后，才產生要親自前往的沖動。

語言不通不是障礙，關鍵要有交際能力和交流欲望。手語、肢體語言和在紙上畫及僅有的40多個英語單詞，并沒有妨礙我和各國人民溝通。在印度期間，我一度與日本青年栗林泰隆結伴游玩一周。這以前，他從來沒有直接接觸過中國人，總認為中國人對日本人充滿仇視，一心要向日本人報復。后來，得知我的叔叔在抗日戰爭中犧牲，栗林泰隆吃驚地問：“你難道真的不恨我嗎？”

我反問他：為什么要恨你？我恨的是制定侵略政策的日本天皇、軍國主義和戰犯！原來，日本右翼竭力宣揚中國威脅和存在民族狂熱，使一般日本民眾對中國產生偏見。栗林泰隆去過許多國家，唯獨不敢來一衣帶水的中國，分手時他說：“2008年北京再見！”

埃及導游穆罕邁德第一次來北京住到我家，他說：“伊夫，你讓我真切地感知了中國！使我更加熱愛中國，2008年，一定要帶著我的女友一起來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