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爾多斯位于內蒙古西南部,東西北三面被黃河環繞,南臨長城。古代的鄂爾多斯幅員遼闊:包括今日的鄂爾多斯市的全境、巴延淖爾市的后套及寧夏和陜北的一部分,本文所指是歷史上的鄂爾多斯地區。
在古代歷史長河的進程中,來自不同地域的不同族群在不同的時間內,互相接觸和持久的交往,在帶動北方游牧文化與中原農耕文化的碰撞交融中,推進著民族的融合和社會的整合,完成了草原社會的一體化,最終由草原文化的集大成者和主要傳承者蒙古族扎根在鄂爾多斯地區世代繁衍生息至今。顯然,鄂爾多斯草原文化是世代生息在這一特定自然生態環境中,不同種群的人們共同創造的文化,是中國北方草原文化大系中的重要組成部分。
一、發祥的原生性
自人類先祖之一“河套人”遺址被發現,揭開了鄂爾多斯地區舊石器時代的人類進化史之后,對環境考古的研究表明,鄂爾多斯地區在全球冰后期氣候趨暖的進程,比中原及東北遼河流域大約晚了1000年。因此屬于新石器時代早期的古人遺址,在該地區至今尚未發現,但是對距今約6500年前屬于新石器時代中期階段的陽灣遺址和距今大約5000年,屬于新石器時代晚期的寨子圪旦遺址的發現和研究,證明鄂爾多斯地區的原始農耕文化的起步,雖然比中原和遼西等古文化發達地區略晚,可到了新石器時代中期,其發展水平毫不遜色。然而當占地4000平方米的朱開溝遺址發掘進入人們的視線之后,對鄂爾多斯地區乃至內蒙古中南部的考古研究,則有了石破天驚的進展。朱開溝遺址的年代上限屬于約距今4200年的龍山時代晚期,下限約距今3500年的商代前期,前后延續約800年。以朱開溝文化為代表的人類集團其社會經濟主要以發達的農業生產為主,與最早發源于黃河流域的中原農耕文化在夏代即具雛形狀態基本同步。但是,當夏代興起之時即距今約4000年之際,中國北方包括鄂爾多斯地區氣候已由溫濕向干旱轉化,嚴重阻礙了農業生產的繼續發展。根據對朱開溝遺址所獲得有明確層位的植物孢粉考古資料分析:朱開溝遺址的第一階段仍屬森林草原景觀,到第三階段已屬灌木草原景觀,到第五階段已接近于典型的草原景觀。氣候急劇的干冷化促使經濟形態由農向半農半牧推進,導致草原文化形成的重要標志——“細石器文化”已在朱開溝產生。朱開溝不僅出土了壓制、剝制、琢制、磨制相結合使用的細石器,還有以骨為柄、石片為刃的復合式砍削器,以及后來出現的青銅戈、短劍等都證明朱開溝至少在商代已經擁有制造青銅器的技術和產品。作為“鄂爾多斯青銅器”的原始樣本足以證明北方游牧民族的標識物——鄂爾多斯青銅器就誕生于鄂爾多斯地區。迄今為止朱開溝文化不僅是鄂爾多斯草原文化的源頭,也是中國古代文明起源多樣化的一個新起點,因此可以認為鄂爾多斯地區是中國北方草原文化的發祥地之一,同時由于考古發現的朱開溝文化分布地域廣闊奠定了鄂爾多斯以草原文化歷史悠久的原生性。
二、持久的交融性
公元兩千多年前,在黃河中游一帶建立的夏商經過千年被周朝代替。夏商周時期鄂爾多斯地區水草豐美,是發展畜牧業的一方寶地。隨著游牧部落的不斷壯大,鄂爾多斯地區成為北方眾多游牧部落的聚居地和根據地,從而完成了人類歷史上的一次社會大分工,引發了以牧為主的北方民族與以農為主的中原民族的分野。以畜牧業為社會主導經濟的北方民族正式登上歷史大舞臺,拉開了草原文化與農耕文化長達數千年的碰撞、交融和整合。
無論是戰國時的胡服騎射,秦國的筑長城、修直道以及現代最具魅力“蒙漢調”(漫翰調),許多的典型事例都無不說明游牧文化與農耕文化在鄂爾多斯地區以跨民族、跨地域的形式,持久交融了數千年,經過長期的積累和凝聚使鄂爾多斯草原文化體現出以下特色:
第一,雖然在各個歷史時期顯現了不同的民族性,但是由于北方游牧各民族之間具有深厚的歷史淵源和族際傳承關系,因此在文化交流中經過互相借鑒和融匯,所形成的鄂爾多斯草原文化是游牧文化、農耕文化等多元文化的統一,成為一種以多種生產方式為基礎的內涵豐富、形態多樣、特色鮮明的復合性文化。但是由于鄂爾多斯草原文化在古代歷史發展進程中沒有改變以草原自然生態作為生存的基礎和游牧的方式,所以游牧文化主導草原文化的地位沒有改變。
第二,以鄂爾多斯地區這個歷史平臺嬗變推演的北方游牧文化與中原農耕文化長時期的碰撞與交融,主導了北方古代歷史發展的進程和民族的大融合,對結聚的華夏族向漢民族群體的演變和形成、對古代國家政治格局的變化、對中國統一穩定的進程都產生了重大的影響。鄂爾多斯草原文化以其歷史的連續性和多元合一的獨特性,成為影響中國歷史發展進程的重要動因,以各民族分進、融合、共榮的發展促成了中華民族大家庭的最終形成,并共同培育了中華民族文化的博大精深。歷史生動地顯示了鄂爾多斯草原文化以其顯著的地位和游牧民族豪邁的氣質和剛健的品格,不斷為中華文化的發展增添著生機與活力,促使中華文化不斷實現新的變革與發展,從而證明草原文化是中華民族文化發展的重要動力源泉,它無愧成為中華文化的三大主源之一。
三、璀璨的經典性
鄂爾多斯經歷了波瀾壯闊的歷史演進,神奇的大自然和歷史悠久的人文積累,孕育出了韻味獨特、古樸、典雅、別具一格的鄂爾多斯草原文化,其中具有唯一性的文化遺存、人文景觀、民俗活動,體現出了具有中國草原文化特色的經典價值,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鄂爾多斯青銅器文化
鄂爾多斯青銅器起源于商代,是以狄——匈奴為代表的我國北方地區早期游牧民族的物質文化遺存,于春秋戰國、西漢初年達到鼎盛,以具有便于攜帶的小型實用器、以大量動物紋樣作為裝飾題材和青銅、金銀制品共有的特點而別于其他青銅文化。按用途分,可概括為兵器、生產和生活工具、裝飾品、車馬器四大類。其上的動物紋飾有鷹、虎、狼、羊、馬等草原動物。鄂爾多斯以動物作為紋飾的原始樣本,追本溯源,當推在朱開溝考古發現的至少距今約3500年前的一件青銅戈上鑄有虎形頭像的標記,雖然后來陸續發現的鄂爾多斯青銅器上的動物紋飾兼有與歐、亞草原地帶游牧文化代表器物相似的特征。這只能說明,顯然是與在戰國時代匈奴帝國達到全盛,東滅東胡,西擊月氏,威服烏孫,疆域盡擴歐亞草原的東半部,形成的中西方文化交流盛況有著密切的關系。考古發現亦證實,鄂爾多斯青銅器遍布在南起陰山山脈,北抵貝加爾湖,東至遼河,西逾蔥郁遼闊的區域內。這些區域正是中國古代早期北方民族縱馬馳騁,從事游牧生產的駐足之地。
(二)阿爾寨石窟文化
在鄂爾多斯市鄂托克旗草原上突兀著一塊紅砂巖的巨石,這就是阿爾寨石窟遺址。中國石窟藝術是隨著佛教的傳播而向前推進,考察阿爾寨石窟洞窟建筑的形制特征,顯示出一個從魏晉南北朝至西夏、元、明的發展過程,所以阿爾寨石窟群開鑿的年代要早于公元13~14世紀,約在北魏中期始鑿。公元13世紀該地區屬西夏管轄,石窟中的壁畫有豐富的藏傳佛教內容,這與西夏遵藏傳佛教為國教顯然是一致的。西夏壁畫的風格集中中原和藏地傳統于一身,這種多元的繪畫藝術在中國石窟藝術上,是經五代、宋走向衰微之后,出現了又一個高峰,從而在中國繪畫藝術史上占有獨特的歷史地方。阿爾寨石窟壁畫不僅薈萃了藏傳佛教多種派系的內容,構成了藏傳佛教在蒙古草原地區流傳的歷史畫卷,還有反映西夏及元代世俗平民生活的題材,體現了獨特的草原文化個性魅力。壁畫上珍貴的回鶻蒙文榜題和蒙古族喪葬祭祀圖等,對于研究蒙古語言文字、宗教信仰、民族心理演變、民族祭祀形式、文學和藝術都有重要的價值。其中一幅蒙古貴族受祭圖,場面浩繁、人物眾多。有學者認為受祭人物屬成吉思汗黃金家族,但學界尚無定論。
(三)成吉思汗祭祀文化
成吉思汗于公元1227年在攻打西夏時逝世,不久就在蒙古汗廷開始了祭祀活動,“八白室”成為祭祀成吉思汗的圣地,也就是后來稱之為“成吉思汗陵”的主體。1649年(順治六年),成吉思汗“八白室”遷至鄂爾多斯大伊金霍洛后,守護、祭祀“八白室”演變的達爾扈特人也隨之居住在其周圍,奉守護之責。由“八白室”演變至今形成的成吉思汗陵,作為中國帝王陵之一,是供奉成吉思汗英靈的勝地,成為全體蒙古族崇拜祭祀的“總神祇”。從13世紀至今,由鄂爾多斯及達爾扈特人世代相傳進行的成吉思汗祭奠是蒙古族古代文化精髓的“活化石”,歷經800年的延續一直保留至今,堪稱世界奇跡。成吉思汗祭祀文化涵蓋了蒙古族的信仰、歷史、文化、風俗、禮儀、語言、文字、文學等各個方面,從而,奠定并推動了以游牧文化、宮廷文化、祭祀文化、民俗文化為一體的蒙古族傳統文化傳承不息,成為中華民族傳統文化重要的組成部分。
(四)鄂爾多斯婚禮文化
源遠流長的鄂爾多斯婚禮民俗經典,繼承了蒙古族古老的婚禮傳統,較多保存了成吉思汗時代男婚女嫁的遺風,既有嚴格的禮儀程序,也有歡樂詼諧的生活情趣。整個婚禮儀式用一套婚禮贊詞貫穿始終,在起承轉合中推動婚儀步步走向高潮,充分體現出蒙古族充滿智慧的藝術創造才能和富有美學觀念的文化修養。婚儀禮節中不但有獻茶、敬酒、贈哈達等游牧民族的生活禮俗習性,也集中了贊美、祝福、祭天、拜灶等具有深刻社會背景和宗教色彩的禮儀形式,形成了一部完整的蒙古族風俗錄,并登上了中國首批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的殿堂。
四、進取的現代性
鄂爾多斯草原文化從遠古走來,雖然歷經多次更替和演變,但堅守內在的脈絡始終沒有中斷。草原文化注重保護生態“天人和諧”的核心價值觀;注重開放包容、兼容并蓄的文化觀;崇拜英雄自強不息、奮發進取的競爭觀已深深熔鑄在鄂爾多斯地域文化中。在長期的歷史演進中形成了鄂爾多斯地方人民的群體個性,凝結成了敢于創新、敢于爭先的群體性格。如發生在1858年,持續71年之久的反帝、反封建,爭取民族解放的蒙古族“獨貴龍”運動。而今,解放思想,開拓進取的時代召喚與鄂爾多斯草原文化傳統精神和鄂爾多斯人的心理需求自然相通,引發了一系列超前認識和創新行為。傳統和現代文明在碰撞融合中又形成了新的有機的統一。1979年,率先在內蒙古自治區實行包產到戶和畜牧雙承包生產責任制;率先以補償貿易的形式引進日本成套技術設備,建立起內蒙古第一個外向型的伊盟羊絨衫企業。2001年,撤盟建市,全市大力實施“工業立市,依法治市,文化塑市”方略,經濟與文化建設一體化的發展戰略,促使鄂爾多斯經濟建設與社會發展有了跨越式的發展,鄂爾多斯草原傳統文化精神和品牌效應得到了進一步發揚光大,產生了舉世矚目的“鄂爾多斯經濟現象”。而這種現象的文化核心就是鄂爾多斯草原文化兼容并蓄的開放胸襟,積極接受先進文化的傳統和勇于創新的文化自覺。事實證明,文化與經濟始終是鄂爾多斯騰飛的雙翼,一個祥和、富裕、文明的鄂爾多斯正在西部誕生。(注:文章發表時有所刪節)
作者簡介:
武家政,1943年出身,漢族,祖籍安徽,鄂爾多斯文藝創作研究所副研究員。
現任《鄂爾多斯文化》雜志主編。系中國工藝美術學會、中國群眾文化學會會員;內蒙古群眾文化學會常務理事;鄂爾多斯市人民政府城市規劃管理委員會專家委員、鄂爾多斯市政協專家之友聯誼會常務理事;鄂爾多斯學研究會專家委員會副主任、鄂爾多斯市文化局顧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