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所謂再創造能力就是欣賞者面對欣賞對象,調動自己的生活經驗和情感記憶,按照自己的審美習慣和愿望,通過聯想和想象,給作品的形象以補充,使藝術形象更臻豐富,并且使他們活起來的能力。《荷花淀》正是通過對話給讀者留下了一定的想象空間,讓讀者去充實和補充人物形象,因此,人物形象更鮮活。
[關鍵詞]荷花淀 藝術空白 創造 空間
孫犁的《荷花淀》簡潔而傳神的對話表現了人物性格,推動了故事情節的發展,并為讀者閱讀作品提供了廣闊的再創造能力空間。
所謂再創造能力就是欣賞者面對欣賞對象,調動自己的生活經驗和情感記憶,按照自己的審美習慣和愿望,通過聯想和想象,給作品的形象以補充,使藝術形象更臻豐富,并且使他們活起來的能力。《荷花淀》正是通過對話給讀者留下了一定的想象空間,讓讀者去充實和補充人物形象,因此,人物形象更鮮活。
如文中水生回家后告訴妻子參軍的對話描寫,孫犁不惜濃墨重彩的運用了一大段對話:
“今天怎么回來得這么晚?”丈夫所從事的事業充滿危險,作為妻子當然時時牽掛并擔憂,今天回來得這么晚,一定有什么非比尋常的事情,似是漫不經心的問話,卻能讓讀者體會人物的微妙心理和精神面貌,那就是:作為妻子,她愛丈夫,所以替丈夫擔憂;而作為進步婦女,她深明大義,支持丈夫,因此,把自己的焦慮和擔憂埋在心里,但發自內心的關切和愛是無法掩飾的,隱藏在人物語言背后的微妙情感,讀者卻是可以想象和體會的。緊接著她問:“他們幾個呢?”水生說:“還在區上,”“爹呢?”“睡了。”“小華呢?”“和他爺爺去收了半天蝦簍,早就睡了,他們幾個為什么還不回來?”
這一段對話,幾乎全是省略句,對話的內容是水生嫂想探聽游擊隊的消息,可是水生吞吞吐吐,他的答案顯然不能滿足水生嫂追根究底的心理,于是,最后一個問話不但內容上有了變化,而且在形式上改用了完全句,可以看出這句話的分量不一樣,顯得鄭重其事,不像一般生活對話那樣隨意、輕松,它給水生傳遞的信息是——你不要避重就輕,含糊其辭,這個問題你非得老實回答不行。流露出妻子無法掩飾的憂慮和溫情,表明了她對丈夫的關心和體貼,也表現了細心、穩重的性格。
當她得知淀里的斗爭形勢變了,丈夫報名參軍后,她低著頭說:“你總是很積極的。”仔細揣摩這句話,覺得妻子似有千言萬語,但最終說出口的只有這一句包含著復雜思想情感的似是責難的話,“你總是”這種口氣我們一般多用于責難,如“你總是這么不小心”,“你總是這么輕率”。但這里“你總是”給讀者留下了細細咀嚼品味的空間了,因為妻子是一個深愛丈夫并理解丈夫的進步婦女,因此,雖然對丈夫依依不舍,但她識大局,明大義,積極支持丈夫參軍,因此,在這里“你總是”似是責難,但卻是對丈夫似嗔實贊的肯定,體現了妻子的嬌羞狀,也流露出依戀丈夫甚至纏綿的情感。為下文“伏擊”埋下伏筆,是她和幾個青年婦女去馬莊看望丈夫的思想基礎。
再看幾個婦女商量去馬莊探望丈夫的一段對話:“聽說他們還在這里沒走,我不拖尾巴,可是忘下了一件衣裳。”“我有句要緊的話,得和他說說。”“聽他說,鬼子要在門口安據點……”水生的女人說。
“哪里就碰得那么巧,我們快去快回來。”
“我本來不想去,可是俺婆婆非叫我再去看看他——有什么看頭啊!”
這段對話,我們仿佛看到了這幾位婦女鮮活地站在我們面前,思念擔心丈夫,卻又怕別人笑話自己,于是,編了這樣那樣的借口,簡單樸素的對話把婦女們羞澀和想去探望丈夫的急切心情表現了出來。“哪里就碰得那么巧”,反映出僥幸心理,促成他們歸途遇敵,躲進荷花淀,無意把敵人引進埋伏圈,為殲滅敵人創造了條件。也推動了小說情節的發展。
這群青年婦女尋夫未遇,失望而歸時,他們議論紛紛:
“你看,說走就走了。”
“可慌呢!比什么都慌,比過新年,娶新——也沒見他這么慌過!”
“拴馬樁也不頂事了,”
“不行了,脫僵了”
“一到軍隊里,一準得忘了家里的”
“那是真的,……”
一群婦女七嘴八舌、嘰嘰喳喳的熱鬧場面呈現在讀者面前。她們的對話,幽默風趣,令人捧腹,又符合她們的心情。她們對自己的丈夫光榮參軍感到自豪,但對他們害怕家里拖后腿,連家都不回的做法,又有些埋怨,再加上她們滿懷希望而去,卻又大失所望而歸。更覺得不是滋味。魯迅先生說過:“高爾基很驚服巴爾扎克小說里的對話的技巧,以為并不描寫人物的模樣,卻能使讀者看了對話,好像目睹了說話的那些人。”
在“送夫參軍”一場中,水生到人家勸說回來后,對一夜沒睡等到雞叫的女人說:“沒有什么說,我走了,你要不斷進步、識字、生產。”
“嗯。”
“什么事也不要落在別人的后面。”
“嗯,還有什么?”
“不要叫敵人漢奸捉活的,捉住了要和他們拼命。”
這里沒有豪言壯語,語言是那么樸實無華,但卻扣人心弦,特別是兩個“嗯”字,包含著無數的潛臺詞,然而卻盡在不言中,我們仿佛看到水生嫂噙著淚水強作堅強的樣子,兩個“嗯”字,實際上反映了她內心復雜的感情,有贊成,有承諾,有保證,有決心,有節氣,更有愛情。
《荷花淀》的對話,就是這樣,總是能使你“看了對話,好像目睹了說話的那些人”。這是因為讀者對文學作品的接受并不是被動和消極的,應當說文學欣賞是一種讀者的能動和創造活動。如果把作家的創作看作是第一次創造,那么讀者的欣賞則是第二次創造,即對作品想象的再創造,這種再創造主要表現在:讀者在欣賞過程中以作品的客觀內容為基礎,結合自己的審美經驗,通過想象去補充豐富和發展作品中藝術的形象的內涵。正是因為這種再創造是以原作品內容為基礎,它要求原作品盡可能留給讀者的創造空間,即作家充分考慮讀者再創造作用而特意留下的“空擋位置”,讓讀者在其中補充和增補。如作品中的省略,暗示,空白,懸念,象征就是作家為讀者設計的“空白位置”。王元化教授說:“作家往往在作品中對某些應讓讀者知道的東西忽略而不寫或寫而不盡,用極節省的筆法,去點一點,暗示一下,這并不是他們的吝惜筆墨而是為了喚起讀者的想象活動。”《荷花淀》正是設計了在一定環境下簡潔而符合人物個性的語言,特別是小說中人物對話,具有很強的生活氣息和富有人物個性色彩,為喚起讀者的想象活動而設置“空擋位置”,從而使讀者運用自己的想象,按照自己的生活經驗和情感愿望,從作品對話所提供的空白去補充,去進行藝術的再創造。這使我想到了王朝聞所說的:“看不見林中廟宇,看得見溪邊的和尚;看不見路邊的酒店,看得見林梢的酒旗;看不見走路的行人,看得見待渡的小船。這些似乎不完整的景象,是很誘人的。”《荷花淀》的人物對話正是根據在特定環境氣氛之下,人物所獨有的心理活動,省去了某些應該讓讀者知道的片段,留給讀者來補充,我想這正是從荷花淀人物雖然沒有名字,但形象卻呼之欲出的道理吧。
(作者單位:貴州黔東南民族職業技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