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我聽到“五十六個星座五十六枝花,五十六族兄弟姐妹是一家”的歌聲時,眼前就會浮現出一個穿紅衣、騎紅馬、身挎鋼槍的藏族姑娘,她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格桑卓瑪……
1972年秋天,我所在的地質調查隊在瑪曲、若爾蓋一帶工作,從巴顏喀喇山出發,奔騰而來的黃河由西北向東南流到這里,又急速轉身由東南向西北而去,形成著名的九曲黃河的第一曲。黃河南面巍峨壯麗的積石山拔地而起,黃河東面則是一望無際的草原和危機四伏的沼澤,紅軍長征時曾經過這一帶,犧牲了不少同志。
由于那時的物資供應還不很富裕,肉、糖、甚至肥皂等還需要向當地政府或單位求助。國慶前夕,我騎著一頭大青馬前往附近的河曲馬場購買節日用品,臨行前同志們一再囑咐我路上小心,因為去馬場的路上有令人心驚膽戰的沼澤地。我嘴上應承著,可心里根本不當一回事,因為大青馬去過河曲馬場,老馬識途啊,我又帶著地圖和航空照片,輕騎熟路。
天高氣爽,“藍藍的天上白云飄,白云下面馬兒跑”,伴著“噠噠噠噠”的馬蹄聲,我不由得唱起歌來。誰知歌聲驚動了路邊一條大臧獒,它掙脫了繩索,似離弦之箭向我猛撲過來。面對突然襲擊,我兩腳用力在馬肚子上一夾,大青馬沒命地狂奔起來。十來分鐘后,我們終于勝利大逃亡。可是新的危險卻慢慢向我們逼近。
原來慌不擇路,我們已偏離了原有的路線,向南進入了恐怖的沼澤地帶。我小心翼翼試探著前進,但沒有多久,大青馬就陷進了泥潭,我急得猛抽幾鞭,可大青馬像踏上了棉花似的,怎么也使不上勁,相反卻更快地下沉、下沉……要不了多久,我和大青馬將被無底的深淵吞沒。
我急得大聲叫喊:“來人啊!救命啊!”但空曠的原野上,沒有一點回應……突然,我聽到遠處響起銀鈴般的歌聲:“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毛主席就是那金色的太陽……”我趕緊往歌聲傳來的地方望去,用盡全身的力氣大喊:“啊羅!”“喂!”
原來是個年輕的藏族姑娘。她穿著紅色的藏袍,騎著一頭棗紅馬,一支鋼槍斜挎在身上,青春勃發,英姿颯爽。在離我十來米的地方,停住了馬。因為再往前走,她也很危險。她猶豫了一會,跳下馬來,從馬褡里拿出一根套馬繩,綰上一個活套,當我還沒明白過來,“唰”的一聲,活套已套在我的身上。她要我平躺在地面,慢慢地把我拉出了魔鬼的深淵。我們兩人一起,又把大青馬拉了出來。姑娘用比較純正的普通話說:“同志,你好大的膽,怎么一個人騎著馬瞎闖,不要命啦!”我不好意思地笑了,在她的帶領下,我們終于走出了魔鬼的沼澤。
她告訴我她叫格桑卓瑪,曾在內地一所舞蹈學校學了3年,并分到一個歌舞團。在那個年代,除了樣板戲和忠字舞,其他歌舞似乎都成了封資修的東西,于是她離開歌舞團又回到了大草原放起羊來,看著我半信半疑的樣子,格桑卓瑪跳下馬背,邊唱邊舞“雪山升起喲紅太陽……”看著她那優美的舞姿,在這當年的長征路上,我不禁想起毛主席的詩句:“寂寞嫦娥舒廣袖,萬里長空且為忠魂舞。”當她重新跳上馬背抬頭遠望的時候,那分明是一座天使的雕像。我趕緊用照相機拍下了這個難得的鏡頭。
格桑卓瑪送了我一程,翻過一座小山,河曲馬場已遙遙在望。她笑笑說:“這下平安無事了!”接著揚鞭策馬,急馳而去……我忽然想起,還沒問她的地址,這照片怎么交給她啊?事后我雖然托曾給我們趕馬的藏民尋找過她,但杳無音訊。后來我調離了地質隊回到家鄉,就更無法找到格桑卓瑪了。
30多年來,我一直記著這位藏族姑娘。格桑卓瑪如果健在,也該是50多歲的人了。但在我的印象中,她永遠是那么年輕活潑,英姿颯爽。格桑卓瑪,你在哪里?
(責編:辛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