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海明威的酒情結

[摘要]海明成總是以自己的親身經歷為創作素材。在他的作品中，隨處可見酒的蹤影。本文從海明威的自身經歷入手，以具有代表性的作品為依據，剖析了酒對作者本人以及他作品中的人物所產生的消極影響和積極作用。

[關鍵詞]海明成 酒 戰爭

海明威一生與酒有著不解之緣。一戰期間他受傷住在意大利美軍野戰醫院時，經常偷偷地喝酒：轉到米蘭的紅十字醫院后，他把大量法國白蘭地藏在枕頭下和壁櫥里，受到護士小姐的強烈指責。戰爭不僅使他肉體傷痕累累，也使他精神上受到了極大的傷害。回國后，隨著英雄光環的淡去，加上父母的指責和愛情的失敗，海明威變得孤獨異常、痛苦無比。他開始大量喝酒，借酒澆愁。就像他自己所說：“酒可真是個好東西，它毀了你的時間感。如果你可以把時間這樣毀掉，那你就提前享受到了非常快樂的生活。”然而，由于和父母關系緊張，海明威不得不自謀生路。當時《多倫多明星報》需要一名外派記者去巴黎，正好選中了海明威。于是，帶著新婚妻子，帶著美國著名小說家舍伍德·安德森的推薦信，同時帶著美好的憧憬，海明威于1921年底再次趕赴歐洲。

在巴黎的日子雖然清苦，可只要有可能，海明威從不放過任何喝酒的機會。無論是工作，還是聚會，或是旅行途中，他都會暢飲各種美酒。酒，不僅給海明威帶來極大的安慰，還給他帶來創作靈感。此后的幾年問，在作家格特露德·斯泰因和詩人埃茲拉·龐德的悉心指點下。加上安德森的大力舉薦，海明威完成并出版了早期具有代表性的作品：如短篇小說集《在我們的時代里》和長篇小說《太陽照常升起》。

《太陽照常升起》不僅使海明威擺脫了經濟上的困窘，還使他一舉成名。海明威于1928年初回到美國并住在佛羅里達州最南端的基韋斯特島。此后的十年，海明威多數時間居住在這里，過著寫作、喝酒、釣魚和打網球的生活方式。《太陽照常升起》在給海明威帶來名氣的同時，也給他帶來了很多創作經驗。海明威在短短的5個星期內完成了著名的長篇小說《永別了，武器》。此書于1929年出版后讓海明威苦盡甘來，過上了富足的生活。海明威不再像杰克和亨利們那樣喝悶酒、喝苦酒，而是開懷暢飲，盡情享受著成功的喜悅。此后，海明威相繼出版了關于西班牙斗牛的《午后之死》：短篇小說集《勝者一無所得》和描寫非洲獵狩的《非洲的青山》。

西班牙內戰爆發后，海明威立即以戰地記者的身份趕赴西班牙，與西班牙民主力量并肩作戰。然而，盡管有無數像海明威這樣的正義人士的支持以及眾多美國志愿者和西班牙人民一起浴血奮戰，西班牙共和政府最終失敗。海明威等人不得不撤離馬德里。回到哈瓦那后，海明威重新過上了他那老一套的生活方式：寫作、喝酒、釣魚和打網球。他習慣飯前喝艾酒，飯間喝紅葡萄酒。運動前喝伏特加，最后喝威士忌摻蘇打。晚上還要到酒吧喝酒，消除白天寫作的疲勞，常常是不醉不休。他常說：“人，只有當他喝醉了才能真正感到自己的存在……我喜歡喝得酩酊大醉。從懂事的那一天開始，我就有這樣的感覺。”這期間，酒再一次發揮了它神奇的作用。1940年出版的長篇小說《喪鐘為誰而鳴》讓世人再次對海明威刮目相看。

伴隨著成功的喜悅，海明威對酒更是愛不離口，酒癮越來越大。海明威到中國采訪抗戰情況期間，迷上了泡著蛇和布谷鳥的米酒。海明威把它稱為“中國伏特加”，并相信這種酒能包治百病。然而，“中國伏特加”無法滿足他的酒癮。為了過癮，他竟然屈尊到用一次講課換一瓶威士忌的地步。

海明威經常出入于基韋斯特與古巴首都哈瓦那一帶的海濱小酒店，和當地漁民喝酒聊天，觀察社會眾生相《老人與海》中被多次提及的哈瓦那露臺飯店，就是海明威生前常常光顧的地方。海明威總是坐在靠窗最近的一張桌子邊，喝酒、望海，并由此寫出了以此為背景的長篇小說《有錢人和沒錢人》，以及為他獲得諾貝爾獎的中篇小說《老人與海》。

“海明威的主人公早晚都在喝酒；他們喝下去那么多的啤酒、葡萄酒、茴香酒、格拉巴酒和封達多爾酒，要是他們都是些凡胎肉身的常人，他們都得因酒精中毒給送進醫院；但酗酒似乎對他們起著一種魔術般的藥劑的作用。”在他的成名作《太陽照常升起》中，海明威就形象地刻畫了一群將酒當作麻醉劑的人。書中的主人公杰克·巴恩斯在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受了傷，失去了性愛能力。他深愛勃萊特·阿什利夫人，但戰爭造成的殘疾使他對性愛可望而不可即。戰爭不僅破壞了杰克和勃萊特的愛情，也摧毀了他傳統的道德觀、信仰和正義感。失去了這些賦予生命意義的寶貴的東西，杰克在心理上和道德上都變得茫然失落。肉體受到的傷害給他的精神造成了極大的摧殘。他感到精神空虛，前途渺茫，生活毫無意義。為了排解心中的苦悶，他成天漫無目的地在巴黎的各家酒吧里轉悠，每次都喝得酩酊大醉。在空虛中尋歡作樂。他有時還非常冷漠，尤其對他的情敵科恩。在很多方面，杰克都是被斯泰因稱為“迷惘的一代”的典型代表。他的某些性格恰恰代表了“迷惘的一代”和他們的不幸地位。

杰克的朋友差不多都是酒鬼。無論是美貌放蕩的交際花勃萊特，富有自卑的美國作家科恩，還是樂觀幽默的退伍軍人戈頓和脾氣暴躁的破產者坎貝爾，他們每天都喝得醉醺醺的，過著空虛的、沒有目標的生活。戰爭徹底摧毀了他們過去那些對正義、道德、勇氣和愛情的信仰，使他們不再相信任何人和事。人與人之間無法以誠相待，缺少真實情感，只有虛偽的友誼、殘酷和冷漠。失去這些，他們過著墮落的，無意義的生活，整天縱酒作樂，用酒精來麻痹自己，逃避現實，尋求精神上的解脫。

杰克與他的朋友們的花天酒地的生活并沒有使他們快樂，相反，常常讓他們感到傷感、苦悶、彷徨。盡管他們成天喝酒、跳舞、尋歡作樂，然而酗酒調情充其量讓他們分散一下注意力，暫時忘卻戰爭和戰爭給他們帶來的痛苦，根本不能解決問題。也許，他們既不想，也無能力解決問題，只好繼續過著迷失的、無目標的生活。成為“迷惘的一代”。

在《太陽照常升起》中。海明威清晰地描寫了酗酒的危害，酒精能把人物最陰暗的一面暴露出來，這在邁克·坎貝爾身上體現得尤為明顯。邁克是個破產的蘇格蘭酒鬼，也是退伍軍人。他脾氣很壞，尤其是當他喝醉的時候更是控制不住自己，會表現得非常粗魯，狂躁。海明威還暗示，對杰克他們來說，雖然酒精能麻痹他們，使他們暫時忘記自己需要面對的問題，但現實是回避不了的，酗酒只會給他們的精神上和情感上雪上加霜。

被評論家普遍認為體現了海明威最高成就的長篇小說《永別了，武器》，描寫了一戰中和一戰剛結束后的生活。主人公弗雷德里克·亨利是一戰中在意大利軍隊中效力的一名年輕的美國救護車司機。他參軍的目的不是由于對榮譽的渴望，也不是出于對其事業的堅定信仰，戰爭使他在身體上、心理上和道德上都受到了極大的摧殘。他和書中的其他人物一樣，為逃避被戰爭蹂躪的世界，尋求一切可能醫治戰爭創傷的方法。從小說的開始，每個人物似乎都找到了一種減輕個人痛苦，克服恐懼和悲哀的方式。凱瑟琳和亨利發生性關系是為了緩解失去未婚夫的悲痛，而亨利也從對方找到了免受戰爭折磨的暫時的慰藉：里納爾迪與妓女打成一片，從中尋求安慰：牧師以他對上帝的信念來減輕戰爭的痛苦和軍官們無情的嘲笑。最常見，最簡單的安慰就是酗酒。幾乎所有人都借酒澆愁，企圖依靠酗酒來使每天戰爭對身體和精神上的殘害變得麻木。尤其是亨利，在他受傷住院期間，他對酒的依賴程度之深到了把它看成是恢復健康的必需品：醫院負責人范·康彭小姐不允許他吃飯時喝酒，他就立即叫人把酒偷偷帶進醫院：由于過量酗酒而得了黃疸，結果受到康彭小姐的指責，說他是故意逃避服役，結果部隊給他三周恢復腿傷的假期被撤消。這種逃避也許可以理解，然而每一種方法都是一種麻醉劑，只能暫時使人感覺不到痛苦，但痛苦始終是存在的，最終是不能被征服的。

杰克、亨利以及他們的朋友有著很多相似之處：他們經歷過戰爭的洗禮。飽受肉體和精神的摧殘：他們沉醉于美酒和女人，試圖從中尋求安慰，忘記戰爭帶來的痛苦。女人，美酒和愛情可以作為躲避世界上冷酷無情的港灣。但是，《永別了，武器》的最后一段講得很清楚。以致使人心碎——這些避風港從來都是暫時的。如果說《太陽照常升起》所暗示的是在戰后英雄氣概只能體現在喝酒上。那么《永別了，武器》所暗示的卻是：在嚴酷的環境中。無論人們采用什么方式到哪里去尋求慰藉。安慰與保護的需要是不會得到滿足的。

在反映西班牙內戰的小說《喪鐘為誰而鳴》中，自始至終彌漫著酒的味道。小說從頭到尾賣出了大量的酒。從西班牙政府軍司令戈爾茲將軍向羅伯特·喬丹交待炸橋開始，到喬丹完成任務英勇犧牲，酒一直陪伴著書中的人物。在這部小說中，海明威將酒的消極影響和積極作用表現得淋漓盡致：

酒，讓游擊隊長巴勃羅由早先強悍果敢的組織家淪落成貪生怕死的膽小鬼。當初革命爆發時，巴勃羅率眾在家鄉小鎮包圍了民防軍的兵營，逮捕并處死了所有法西斯分子。然而三天后，遭到反動軍隊的反攻倒算，巴勃羅等人不得不撤至深山打游擊。在隨后的一年中，巴勃羅革命意氣漸漸消沉，滋生了茍且偷安的思想。他每天都喝得酩酊大醉，變成了“最可惡的酒鬼、膽小鬼”。可巴勃羅卻認為：“喝酒沒什么，醉了才有意思。”這樣就不會在大炮口尋求肥皂炮般脆弱的榮譽，而是在酒缸里尋找問題的答案。于是他終日酗酒，一天天沉淪下去，變得膽小怕事，只求能在深山老林混日子。他不僅反對炸橋，而且還在關鍵時刻偷走喬丹的爆破裝置，殺害出生入死的兄弟，做出背叛革命的卑鄙行為。

酒。讓人喪失理智，使人變得瘋狂。干出不該干的事來。在處決法西斯分子的過程中，那些苦大仇深的農民，那些因慶祝拿下兵營已經喝醉的人。還有那些任何時候都醉醺醺的二流子，他們在惡毒的咒罵聲和下流的玩笑聲中殘忍地用連枷將法西斯分子一個一個活活打死。沒打死的就再用大鐮刀砍死或活扔到峭壁下。這些人邊殺人邊喝酒，因為“殺人使人口渴得慌。”他們越喝越瘋狂。越殺越起勁。醉意沖昏了他們的頭腦，使他們干出了野蠻而殘忍的事，正如書中寫道的一樣：“因為這鎮上的人善良的時候善良得很，心狠的時候同樣心狠得很，他們生來有正義感，主張公道。但是這兩排人已經起了殺性，而且還喝了酒。或者說。開始醉了……，我不知道別的國家的情況怎么樣，但是在西班牙，不是因為酒，而是因為其他因素造成的沉醉，就極其可怕，人們就會干出不該干的事來。”海明威借酒巧妙地渲染了戰爭的恐怖、混亂和不理智。但這件事強調的是，通常在戰爭中，人和畜生沒有本質的區別。

酒，同樣讓海明威本人做出了不該做的事情。由于長期毫無節制地喝酒，加上各種疾病的折磨，晚年的海明威喪失了記憶和語言能力。不得不放棄寫作。精神頹廢的他失眠、恐懼、孤獨。不僅心里煩躁，而且疑心特重，以致到了精神錯亂的地步，最終不堪忍受而舉槍自殺。

在他的作品中，海明威也沒有忘記提酒的好處，比如在《太陽照常升起》中杰克和比爾在布爾戈特釣魚的那五天里。那時他們也喝酒。但不像在巴黎那樣酗酒。飲酒使他們放松，不再處于空虛苦悶、憤世嫉俗的頹廢狀態：飲酒使他們變得簡單，不用戴上虛偽的面具，言談之間不再冷嘲熱諷、惡語傷人：飲酒增進了彼此之間的感情，他們兄弟般以誠相待：飲酒使他們快樂。成了有益的享受。還有杰克和比爾去布爾戈特途中遇到的巴斯克人，他們把酒裝在大皮酒袋中，一邊喝酒，一邊欣賞大自然的美景。巴斯克人熱情地請杰克和比爾喝酒，友好地和他們交談，耐心地教他們如何才能喝到酒袋中的酒。酒，使巴斯克人豪爽大方、友好真誠。

在《喪鐘為誰而鳴》中，酒的好處隨處可見。深山中的游擊隊員個個酒量驚人，每吃飯必喝酒，他們靠酒驅除寒冷：外出活動酒不離身。他們用酒消除疲勞：戰斗之前開懷暢飲，他們用酒壯膽：受傷后喝酒，他們用酒減輕疼痛、趕走死亡的恐懼。羅伯特·喬丹是海明威主人公里飲酒最有節制的人。在他看來，一杯濃烈的苦艾酒就能代替他在巴黎度過的美好時光，讓他忘掉許多東西，忘掉眼前的煩愁，忘掉對死亡的恐懼。

酒在海明威的生活中所起的積極作用是顯而易見的。它給海明威帶來創作靈感，幫他消除寫作疲勞，讓他寫出傳世作品。更有趣的是，那些和海明威一起戰斗在古巴海域為美國海軍收集德國潛艇情報的“戰士”也是海明威靠喝酒請客的方式招集來的。酒的作用，已經延伸到了和法西斯分子作戰的領域。

縱觀海明威的生平和他作品中的人物可以得知：人生孤獨無聊、苦悶彷徨時，酒是一種麻醉劑，只能讓人暫時忘記煩勞和憂愁；人生得意時，酒是一種催化劑，讓人在享受成功的同時更加奮進。總之，適量飲酒可以舒筋活血、逸情健身，過渡酗酒卻只會讓人喪失理智。變得瘋狂，做出害人害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