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聰是在八一橋那里碰上梅子的。正散著步呢,散著散著,驀地一抬頭,呀,這不是梅子嗎?
時間是夜里十一點。有點晚了。這個時間已是人們上床睡覺的時間了。
大聰問,你這是?梅子說,悶得慌,溜達溜達,你呢?大聰說,散散步。梅子說,這么晚了散的什么步?大聰說,這你就不懂了,這個時間散步好啊,你看,首先是大街上車少,尾氣輕了,這樣,散步不就有利于健康了嗎?否則,街上尾氣巴拉的,前赴后繼地朝你肺管子里嗆,還鍛煉哩,天長日久了,不整你個癌癥什么的,算你祖上積了陰德,燒了高香了。再者呢,這個時間散步人少,退潮似的,消停了,靜。靜了就便于思考不是?你可以想你的過去,也可以想你的未來,還可以想想你的其他什么的,天上地下,五湖四海,都可以,只要你肯可著勁地想就成。梅子說,真是作家啊,到底與眾不同,還整了一大套的理論。大聰說,生命在于運動嘛。馬副市長你知道吧,就是管工業的那位,一米八五的個,長得有點像高倉健。都五十五歲的人了,放著好車不坐,天天跑步上下班,來回十公里的路程哩。有人說他作秀,其實是自己對生活還沒有參透,你說,人活著為了什么,不就是充分享受生命嗎,對不對?而沒有健康的體魄,還怎么享受?折騰生命而已。對了,梅子,你不是住東城嗎,這么晚了,咋一個人還在這西城溜達?不是發燒或犯病了吧?梅子說,犯病了倒好了,可是沒有啊,說實在的,現在我還真想得上場病,病得不省人事哩,真的,特別想。大聰說,不對頭啊,遭遇挫折了?按常理,遭遇挫折的人,往往產生頹廢心理,喜歡以這幣葉,消極的方式進行報復式的抗爭。梅子說,一言難盡吶。大聰說,看看,說中了不是。梅子說,哎?今晚有空嗎?大聰說,干嘛?梅子說,陪我喝一杯。大聰說,這么晚了……梅子說,你就說成不成吧。大聰說,成,成,看在咱們大學同班同學的分上,成還不行嗎?你說哪兒吧。梅子說,愛你一千回酒吧怎么樣?大聰說,成,正好夫人下午坐飛機到廣州出差去了,一個人在家,也怪寂寞的。
就打的去了愛你一千回。
開始是啤酒,然后是紅酒,再后來是白酒。梅子就瞇瞇了眼。大聰就紅紅了臉。
梅子說,大馬他媽混蛋吶,嫁給他我他媽算是倒了八輩子血霉,成了終生的遺憾吶。嗝,不說了,不說了。大聰說,耶?大馬,挺好個人呀,當初還他非你不娶,你還非他不嫁的,梁山伯祝英臺似的,幾年的工夫,怎么了這是,還這么苦大仇深。梅子說,他和他的秘書上床,上床,知道了嗎?大聰說,大馬?你說他,不會吧?梅子說,你當然不信,可卻是真的,下午我看到的,就在我們家,我們家的床上,這不,我就從家里出來了。唉,我真是后悔當初拒絕了你對我的愛呀,還當著咱們全班同學,宣讀了你那流著蜜水般的求愛信,說你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大聰說,說那干嗎,不是早過去的事了嗎,你不提我都忘了,來,喝酒,咱喝酒。梅子說,喝,一醉方休。
咣當。吱溜。
大聰說,前天我看到小劉了,那叫胖啊,整個一站著不如躺著高,上學時多瘦個人啊,牙簽似的。看來還是當經理好啊。梅子說,小劉?切,別提他。早先多老實個人啊,現在竟鬧上二奶了,弄的老婆都割過一次腕,上過兩回吊了。大聰說,是嗎?梅子說,蒙你干嗎?他老婆也是,見小劉無可救藥,干脆也破罐子破摔,在外面找上情人了。對了,你知道她找的情人是誰嗎?大聰說,這我哪知道啊!梅子說,我們局長。有天晚上我碰上的,在月亮城歌廳那兒,起初我以為看錯了,想,我們局長多正統一人吶,妻子賢惠,兒子讀碩士,他在人面前也人五人六的,不可能吧?可瞪瞪眼使勁看了下,沒錯,就是他。真是人不可貌相啊。你說現在這人都怎么了?大聰說,是啊,我也在琢磨,現在這人咋就這么容易在感情上出楔子呢,難道是時代變了,我們的思路跟不上了?梅子說,不可能吧,我們都受過高等教育,還天天讀書看報不斷學習的。大聰說,可是,感情的事,與知識又有多少聯系呢?梅子說,也是,那么這么說我們是落后了?大聰說,也許哩。梅子說,唉!老以為自己走在時代前頭的,還整天昂首挺胸,自豪且驕傲,可一整,還是落后了,被別人拋下了。大聰說,世界就是在不停地變化嘛,坐地日行八萬里哩。梅子說,是啊,八萬里。哎,大聰,你還喜歡我嗎?大聰說,喜歡,當然喜歡了。梅子說,那……那我們也先進一把,怎……怎么樣?大聰說,先進一把?怎么先進?梅子說,就剛才你說的。大聰說,做情人?梅子說,不,去開……開房間。大聰說,啥啥?你別嚇著我。梅子說,看看,緊張了吧,膽小了吧。大聰說,不是,我是覺著,覺著不太合適。梅子說,有什么不合適的,人家都先進了,咱還在這里自甘落后,那不更趕不上趟了嗎?大聰說,嗯,是這個理。可是……梅子說,去不去吧。大聰說,這……這這,成,那你說哪兒吧。梅子說,這個城市里熟人太多,咱們到B城吧,離這里也就三十公里,打的一會兒就到了。
就晃出愛你一千回,打上的。朝B城奔去。晚上車少,一會兒就到了。在一家大酒店門前,車停了。
大聰琢磨了琢磨,又不下車了,想,不能這樣,遂說,咱們,還是,不了吧?
梅子說,都到了。大聰說,可是,可是,我總覺得不合適。梅子說,你怎么這么別扭。行,那就回吧。
出租車就又調過了頭。
前面一對男女挽著胳膊朝酒店走過來,十分地親密。無意的,大聰覺得那女的面熟,不由仔細看了一眼:呀,是他妻子。
大聰腦子里轟地一下,頓時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