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有了“從此闊起來了”的舒展和張揚,并用摩肩接踵的長隊給曾經冷眼的必勝客以響亮耳光:誰說我購買力差,誰說我吃不起,走。咱們都去啃啃那大餅子。
在過去的一段時間內,這座城市最重大的飲食盛事莫過于必勝客開業了。因為自此可以在家門口吃上這一聞名全球的洋大餅亦即比薩,鎮江的大小食客們差不多是歡欣鼓舞、奔走相告,必勝客歡樂餐廳門前,排起了上世紀七八十年代之后罕見的待購長隊。人們群情激動,滿口生津,不畏艱難,只為把吃上世界最著名大餅的愿望實現。據說,在城市的小布爾喬亞群體中,久違的“吃了嗎”,再度成為人們見面時的問候語。
把必勝客比薩說成是洋大餅,顯然是件極度有辱斯文的事。因為,這一傳說由馬可·波羅從中國取經而去的副食品,經過數百年歐風美雨的洗禮,特別是在全球最大餐飲集團百勝公司的打造下,早已成了具有國際品位的時尚大餐。如今,它與土了掉渣的中國大餅相比,不但時尚、風光、身價不菲,而且生理構造也大相徑庭:后者是餡料包在面皮里面,前者恰恰相反。說比薩是大餅,實際上暗含著一種幫助大餅攀附豪門的不軌企圖,充分暴露了言說者與大餅的曖昧關系——這對遠房親戚同樣地土了掉渣。
或許正是因為有著這相反的生理構造,歡樂餐廳門前的大隊人馬中,一些曾對中國大餅十分熟諳的人心存懸念;直到他們驕傲而略帶惴惴地坐在必勝客餐桌前,始終弄不清楚的是,曾經內斂實誠的大餅餡料,是如何因循西方價值觀張揚地跑到面皮外面去的。因此,排隊去吃必勝客,對于不少人來說,不僅是為逞口舌之欲,嘗嘗洋葷,還是為了解除自己心目中對于西方飲食文明的迷惑和敬畏。
當然,吃必勝客終究是“歡樂”的,這從“必勝客歡樂餐廳”的招牌以及招牌下排隊人群的笑臉可以看出。作為百勝全球餐飲集團旗下的著名餐飲品牌,必勝客據說有著自己特有的“歡樂公式”,即一流的產品、舒適的環境、周到的服務以及他們自認為公道的價格,相加而成必勝客的歡樂用餐。由這一公式換算出來的中國消費者的歡樂,充盈,純粹,簡直有點受寵若驚,人們在吃完比薩吮著手指上的殘留乳酪、醬汁時,心里難免會蕩漾這樣的感慨:乖乖,這可是資本主義發達級享受啊!
更為重要的還在于,相對自己同門師兄弟肯德基的中檔快餐,必勝客屬于中高檔正餐,也就是說,它屬于歐美中產階級以上人群正襟危坐品用的大餐。為此,國人啃這樣的大餅,不但時尚、有品位、與國際接軌,而且還多少承繼了一些來自發達國家的光榮飲食傳統。必勝客歡樂餐廳門前排著長隊的人群,與其說是等著享受西方美味,毋寧說是排隊去領歐美貴族身份。于是,無論烈日當空,還是細雨蒙蒙,在繁華都市中心那些排隊候餐的人們,他們驕傲、自負、果敢,臉上蓄著仿佛不經意的微笑,與上世紀九十年代國人穿著“佐丹奴”招搖過市時的神情一致。
不過,排隊吃大餅固然是一道都市風景,它說明了必勝客是眾望所歸、供不應求,但動輒兩三個小時的等候時間畢竟嚇住了不少人。前些日子我約一位朋友去必勝客,他沉吟不已、面帶難色。我知道他的意思。吃必勝客這事兒麻煩就麻煩在,你排長隊去吃吧,顯得很傻,你要是從來沒吃過,就顯得更傻。
還是回到必勝客的“盛大開業”上來。或曰茲事所以盛大,正是因為它讓這座城市揚了一次眉、吐了一口氣。在很多人的眼中,必勝客這樣的高檔餐飲只屬于大城市,它遲遲不來鎮江,事實上已經刺痛了一些具有“大城市情結”本地人的心。如今它來了,人們有了“從此闊起來了”的舒展和張揚,并用摩肩接踵的長隊給曾經冷眼的必勝客以響亮耳光:誰說我購買力差,誰說我吃不起,走,咱們都去啃啃那大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