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痛也要緊緊相守

李眉正和韓庚談戀愛那會兒，一次，李眉突然得了急性闌尾炎，李眉的家人都在外地，韓庚接到電話后匆忙跑到醫院，衣不解帶地伺候她，給她燉奶白的鯽魚湯，從容地幫她排空導尿袋。李眉滿臉通紅，躺在病床上制止他：“那活太臟了，你讓護士弄吧。”熬夜熬出厚厚眼袋，沒來得及刮一臉青黑胡茬的韓庚很家常地說：“真的愛，就應該是不僅能一起甜蜜，還要能守著你一塊疼痛。”她聽了這話，眼淚就下來了，覺得一個人的漂泊該到岸了，她找到了一個能托付相守的男人。

沒多久，李眉和韓庚便結婚了。

一

三年的煙火婚姻，李眉和韓庚早已耗盡戀愛時的甜蜜熱度，過著波瀾不驚的瑣碎日子。每天就是買菜做飯上班下班，如果不算上“水開了”“你把垃圾倒一下”這類話，一天下來他們根本說不上幾句話。

偶爾在夜深人靜時，她會在韓庚均勻的鼾聲中想起從前兩個人的種種甜蜜，自然會反襯出眼下日子的平淡無味。她常安慰自己，婚姻大概就是這樣吧，找個伴兒一起熬到頭發白了，牙齒沒了，這樣就算一輩子。那些甜啊痛啊的感覺，大概都只是愛情的專屬品吧。

睡夢中的韓庚翻了個身，把一條胳膊搭在她身上，她沒動，為自己這樣的胡思亂想感到好笑，然后，她在這一絲淺笑中慢慢睡去。

洗衣服時，李眉習慣性地把韓庚的白襯衣挑出來先搓上衣領凈，搓著搓著她發現白襯衣上有一抹刺眼的珠光玫紅，她仔細地辨認了再辨認，直到認定那是口紅痕跡。她知道那抹鮮艷的玫紅，不是她的，她只用淡淡的自然色口紅，她的眼圈洇洇地紅了，一顆心刀割般地痛起來，呆呆地坐了一個下午。

她想歇斯底里地大吵大鬧一場，或者在長輩和領導面前痛哭流涕地控訴他，她甚至想到過要去找個律師咨詢下這種情況該如何保護自己懲罰他?？墒?，種種假設都只能出一口心底的怨氣，她還是刀割般地痛，痛到不時發出幽幽的嘆息。

她仔細回想起韓庚這段日子來的作息起居：他不是沒有破綻。他比以往回來得要晚，而且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狀態，和她說話時眼神里有陌生的閃躲。她問他，病了？累了？他總是急急地說，沒事，沒事。

她的心，第一次沒著沒落地慌起來。

二

單位里開始評職稱，要幾張兩寸照片。李眉翻開相冊找照片，一張張記錄著當年他們甜蜜情感的照片呈現在她眼前，那時的他是莽撞小伙，她是青春少女，他們掙脫了多少束縛，經歷了多少磨難才擁有了今天的安穩靜好，她的眼淚掉下來，恨在這一瞬間少了一些。

晚上，韓庚很晚才回家，他的額頭和手背都擦破好大一片。李眉慌張地問：“出什么事了？怎么弄成這樣？”韓庚淡淡地說：“中午出去吃飯，沒看到從路口沖出來的摩托車，小傷，不痛的。”可是，李眉分明感覺很痛，比傷著自己都痛。她痛徹心扉地意識到，生活早已把他們粘連在一起，快樂是一體的，疼痛也是一體，要分開，該從何分起？

那個晚上，李眉覺得韓庚沒有睡踏實，因為他標志性的鼾聲并沒照常在靜靜的夜晚響起。

她想起很多往事，他為她冒雨買暢銷的小說，淋成落湯雞的他從感冒轉成支氣管炎；她被超市保安懷疑偷東西被扣留，他瘋了一樣跟那四個保安打架，身上多處掛彩；還有那次她得闌尾炎，他端湯送藥，處理大小便，他那句話又再次響起，“真的愛，就應該是不僅能一起甜蜜，還要能守著你一塊疼痛?！?/p>

想到這里，她似乎明白了，也許一直以來，都是他在為她痛，她心安理得地享受著疼痛背后的甜蜜，現在她該為他勇敢地疼痛一次了。

從那天起，李眉仿佛忘了衣領上有口紅這件事，一如既往地買菜做飯上班下班，對他反而比以往更上心了，飯菜做得更可口，家里收拾得干凈舒適，把他的白襯衣黑西褲一件件熨燙平整掛滿衣柜。

韓庚也有所察覺，回家比以往早了，卻總是一個人呆在房間里。他接電話時總是躲到陽臺上壓低聲音低聲下氣地推辭，她心酸地想，他每天要奔波半個城市去上班，還要應付家里家外兩個女人，卻一直沒提出離婚，對于這個家，他也該有深深的眷戀和牽掛吧。

這樣想著，她的恨意如退潮的海水，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痛。

三

韓庚的笑聲再次在這個家響起時，李眉接到一個陌生女子的電話，女子很嬌俏的聲音在聽筒里響起：“我知道你是韓庚的老婆，你想不想知道我是誰？”憑著妻子的直覺，她知道這女子就是橫亙在她和老公之間的那個人，她警覺地說：“我不認識你，也不想知道你是誰?！闭f完，她狠狠掛了電話。

晚上做飯時，李眉不小心切了手指，韓庚連忙起身找出創可貼給她包扎上，然后下廚做飯，望著他忙碌的背影，她下意識地死命咬住嘴唇，沒說出下午的那個挑釁電話。

第二天下班，李眉像往常一樣打開冰箱準備做飯，突然怔怔地呆住了，冰箱上面的第一格，是塞得滿滿的熟食；第二格是一盒盒洗凈切好的超市配菜。她感到很欣慰，原來，他還是一如從前那般在乎她的疼痛。

往后的日子，那個女子不時打電話發短信找她，十足宣戰的姿態，她隱忍地掛斷電話，默默刪除短信，她強迫自己不聽電話，不看短信。然而每一次，心底的傷口都會火辣辣的痛，人像虛脫了一般會精神恍惚大汗淋漓。她知道，這是一場前所未有的硬仗，再痛也沒關系，但是不能輸，不能輸了這個家。

那女子好像撐不下去了，使出殺手锏，寄來一個四四方方的包裹。她拿在手里，幾次想拆開看，可她知道，不能拆，不能讓她和他危在旦夕的感情和家再災難性地痛上一次，比痛更可怕的還有失去。

趁中午辦公室里的人都出去吃飯時，她跑到兩條街之外，快速把包裹扔進垃圾箱，頭也不回地快速跑了，跑得很

輕松。

四

李眉如常地上班下班，去菜場買菜，做很多合韓庚胃口的飯菜，然后邊看電視邊等著他的腳步聲在樓道響起。

聽到鑰匙在鎖孔里的轉動聲，李眉從沙發里直起了腰。韓庚回來了，臉上帶著歉意的微笑，手里提著很多她愛吃的水果，她像是枯黃了一冬的荒草聞到春天的訊息般，趕緊去端菜盛飯，他急急用手臂圈住她，無限愧疚地低下頭顫聲說：“對不起，我不是個好老公。”

她被這巨大的幸福感沖擊得禁不住一顫，微波爐里的那碗熱湯，就灑在手背上，他心疼地拉她去敷藥，連聲問：“很痛吧？”她笑著搖搖頭：“沒事，燙著了，讓痛結痂就好了。”

韓庚沒說話，把她緊緊擁入懷中。

也許，婚姻就是在甜蜜中培養承受疼痛的力量，再痛也要緊緊相守，相守到白發。

（編輯／曹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