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戀男友13年前因為一場車禍成了植物人,邱愛英花了整整10年時間才使他的身體得到恢復。3年前,年過三十的她帶著男友出嫁的新鮮事在當地鬧得沸沸揚揚,但她和丈夫忍辱負重地堅持把她的初戀男友留在了身邊,細心地照顧他,為他求醫問藥。可是,邱愛英怎么也沒有想到,今年3月,男友的家人會突然找上門來,強行把他接走,并切斷了他和外面所有的聯系,只留下她一個人面對房間里一張空蕩蕩的床和男友用過的東西傷心流淚。
13年患難與共的一對戀人怎樣在另一個男人面前相安共處?戀人變身的“慈母”和男友親生母親的活人大搶奪究竟因何而起?這背后到底隱藏了怎樣的利益糾葛和人性善惡?
真情喚醒植物人:
準新娘10年青絲染白霜
1994年,邱愛英從湖南資興來到廣東韶關打工。黃錦新是韶關某政府機關的干部,兩人從相識到相戀。當黃錦新的家人聽到他們戀愛的消息后,極力反對。他爸爸更是指著黃錦新的鼻子罵:“家里好不容易供養了你一個大學生,你卻要和一個只有初中文化的鄉下女孩結婚?而且,她年紀比你還大,你是豬腦子啊?”而黃錦新卻吃了秤砣鐵了心,不改初衷。一對年輕人還準備瞞著家人到外地旅游結婚。
災難突如其來。1996年2月7日,黃錦新搭乘的摩托車和一輛迎面而來的大卡車相撞了,他被撞出幾米遠,奄奄一息地倒在血泊中。聞訊趕到的邱愛英聽到醫生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傷者已經沒有救治的可能了。
這么好的一個人怎么會死呢?邱愛英跪在地上緊緊地抱著醫生的腿,痛哭流涕地求著醫生:“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你們一定要救他!”在她的堅持下,黃錦新再次被推進了手術室。也許是邱愛英的執著感動了上蒼,已經宣告死亡的男友竟然重新有了微弱的氣息……經過7天7夜的搶救,黃錦新終于脫離了生命危險,但他依舊意識喪失,大小便失禁,醫生最后在診斷書上寫上了“腦死亡”三個字!
為了讓男友盡快康復,只有初中文化的她找來了許多醫療護理方面的書,刻苦學習護理知識。她每天按書上的要求替男友翻身、按摩、跟他說話……連醫生也對她的護理水平大加贊賞。在她日日夜夜的精心照料下,昏迷了3個月的黃錦新奇跡般地蘇醒過來了。可是,蘇醒過來的黃錦新卻失去了記憶!
為了喚醒男友的記憶,邱愛英一遍又一遍地俯在他的耳邊呼喚著他的名字,不厭其煩地給他講述兩人刻骨銘心的戀情。在醫院里,她24小時不離病床,惟一的目標就是要治好男友的病。
一年后的一天,黃錦新的媽媽第一次主動找到邱愛英商量:“自從錦新出車禍后,我們一家人都圍在他的病床前,家底都花光了……我們全家人再這么耗下去,今后的日子可怎么過啊?”老人話里的意思是:為了不影響一家人的生計,他們希望邱愛英一個人獨自承擔照顧黃錦新的重任。邱愛英沒怎么考慮就回答說:“我不會丟下黃錦新不管,我會照顧他一輩子的。而且,我還要帶他去治病。至于藥費,我希望大家一起承擔。”黃錦新的家人爽快地答應了。
從此,邱愛英背上男友開始了漫長的求醫之路。一個柔弱女孩子要背著手不能伸、腳不能彎、體重達85公斤的男友,胸前還要掛著一個10多公斤重的背包搭汽車、擠火車。常常,她身上的汗水像有人擰開了水龍頭一樣地灑落下來。幾年的時間里,她背著男友跑遍了全國各地二十幾家醫院,花去了30多萬元的治療費。30多萬啊,她把自己在老家開餐館的錢都拿出來了,男友的家庭也被拖垮了……
令她欣慰的是,她的努力終于得到了回報!一天,邱愛英在幫男友洗澡時,發現他的手動了一下,她再擦,男友又動了一下。她興奮地叫著:“他有知覺了!他會動了!”興奮之余,邱愛英緊緊地抱住男友,忍不住痛哭起來……
僅僅為了男友這一動,她的青絲已染上白霜,僅僅為了這一動,她原本鮮嫩的臉蛋已經有了老婦人的皺紋!慢慢地,黃錦新變得清醒起來,他能認識人了,也能開口說些簡短的話了,手也能做些簡單的動作了……
2002年底,黃錦新的病情日漸穩定,在征求了他家人的意見后,邱愛英決定把男友帶回娘家一起過。黃家人答應由她去領取黃錦新每個月400元的工資。當她把癱瘓男人帶回資興娘家時,村里人都議論紛紛,有人甚至當著她的面罵她神經不正常,腦子進了水。
邱愛英每天要照顧男友,自然不能外出干活掙錢。他倆的生活僅靠黃錦新每個月幾百元的病退工資維持著。在照顧男友之余,她見縫插針地替別人織毛衣,賺點手工費。她非常節儉,平時買的葷菜和水果都留著給男友吃,自己每天只是隨便炒點小菜對付一日三餐——10年時間里,她讓幾乎成為植物人的男友重新學會了說話、寫字,身體也從開始不能坐到能讓人扶著站起……
攜病癱男友出嫁:
3年呵護演繹婦唱夫隨曲
太陽落下去,月亮升起來。由于多年的操心勞累,邱愛英付出的代價是身體越來越虛弱。有一天,天氣晴好,邱愛英吃力地把黃錦新背到家門口后,突然暈倒在地。黃錦新在一旁動彈不得,只好大叫著:“來人啦,愛英暈倒啦!”村里人聞聲跑出來,把她抬到床上,又是掐人中,又是刮痧,邱愛英這才醒過來。
第二天,黃錦新早早地就醒來了,他把正在外面忙活的邱愛英叫到自己的輪椅前,說:“一晃眼,你就年過三十了,我不能再耽誤你了,你得給自己找個依靠才行。”邱愛英一聽就笑起來,答道:“你看我不順眼,想叫我嫁人啊?你照顧不好自己,我怎么能放心?”她說什么也不答應。
可是,自從邱愛英不答應嫁人后,黃錦新就跟她擰上了,他不理她,不吃東西。一個星期下來,弄得邱愛英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其實,這些年早就有不少人給她介紹過對象,可男方無一例外地都要求邱愛英放棄照顧男友,她一個個都拒絕了。
這一次,當黃錦新放出想讓邱愛英嫁人的口風以后,一個叫洪亮的人主動找上門來。他靠出租摩的為生,經歷了一次失敗的婚姻,也體驗了下崗的痛苦。邱愛英對黃錦新的照顧和她生活的艱辛,他都看在眼里,邱愛英的善良和堅忍深深地打動了他。邱愛英問他:“你真能接受一個癱瘓男人的臟臭和負累?真的能看著你的女人對另一個男人體貼照顧?”洪亮說:“我既然愛你,就要接受你的一切。我知道,你對黃錦新的感情就像是親姐弟,姐弟相處,你坦然,我也可以像兄弟一樣待他。”一席話,讓邱愛英全身感到一陣熱,她含著眼淚點頭同意和眼前的男人談婚論嫁。
2004年,當邱愛英要帶著男友出嫁的消息在街頭巷尾很快傳開后,四里八村一下子熱鬧起來。黃錦新的家人聽到消息后,當天就來到邱愛英娘家大吵大鬧:“你不是口口聲聲說愛他嗎?現在卻要帶著他去和自己的相好結婚,你就不怕丟人,不怕遭雷劈?”更有猥瑣的人一旁冷言相譏:“一個女人,兩個男人,一個做著,一個看著,以后可有好戲看了。”
洪亮感到很委屈,邱愛英看出了他的不開心,便問:“你是不是后悔了?”洪亮答:“我不后悔。”邱愛英說:“只要你不后悔,我們就可以一起用自己的行動證明給別人看。”說完,邱愛英牽過兩個男人的手,三雙手緊緊地絞在了一起。
從那以后,洪亮每天起早貪黑風雨無阻地跑摩的。每天回家后,他像照顧自己的親人一樣把黃錦新背進背出。因為黃錦新每天只能坐在輪椅上,夫妻倆為了幫他排遣寂寞,下雨天,兩人會陪著黃錦新看電視、打牌,盡量給他營造一種輕松愉快的生活氣氛;天晴時,兩人就會用輪椅推著黃錦新到外面去散步——到2006年年底,黃錦新上身的大部分功能已恢復,思維也清晰多了。醫生告訴邱愛英說,如果進行中西醫結合治療,小黃的病有希望完全治好。
村里人目睹夫妻倆人對黃錦新的精心呵護,還有三個人之間兄弟姐妹般的情誼,大家一點點地消除了心里面對他們的非議、猜測、疑惑,慢慢地接受和理解了他們。
親生母搶回兒子:
準母親怎堪失“兒”之痛
結婚不久,邱愛英提出想要個孩子。可是,洪亮卻善解人意地勸她:“黃錦新的病沒治好,我看,還是等等再說吧。”邱愛英邊聽邊點頭,說:“那我們就先不要吧,我一旦懷孕,我也怕黃錦新會受刺激,在沒生孩子之前,我們就把黃錦新當孩子一樣照顧他吧。”
就這樣,夫妻倆把心思全放在了照顧黃錦新身上。從那次談話以后,邱愛英看黃錦新的眼神,開始多了一份母性的慈愛和柔情。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有傳聞說當年肇事車主賠了黃錦新十多萬元錢,還說經常有人往邱愛英家捐錢。好事者還在黃家人面前挑撥說:“黃錦新的工資已經從400元加到了1000多元,一對窮苦夫妻就靠著這個癱子養活呢。”黃錦新父母一聽,突然就有了“一語驚醒夢中人”的清醒。
今年3月7日,黃家幾個人來到邱愛英家,見到黃錦新一個人在家,抬起他正要往外跑,被從外面干活回來的邱愛英撞上。黃家人把她推倒在地,并惡語相向:“你這個壞女人,不要臉……”一伙人邊罵邊抬起輪椅揚長而去。
3月13日,失魂落魄的邱愛英來到了男友家。邱愛英好言好語地哀求黃母:“讓我繼續照顧黃錦新吧,我們一起走過了這么多年,相互都有了感情依賴。他還需要治療,我知道怎么護理他。你老人家年齡大,行動不方便,更何況,你們也不了解他的生活起居習慣……”可沒等邱愛英說完,黃家人就大叫起來:“我們家的事不要你管,你都跟別人結婚了,你還管黃錦新干嗎?你們倆用黃錦新的錢來尋歡作樂,怎么就不知道害臊?……”還有人在一邊搶白道:“你別說得那么好聽,你一面跟別的男人結婚,一面又說和黃錦新感情有多深。我看你是和黃錦新的工資有感情,和別人捐給他的錢有感情。”邱愛英無法忍受黃家人對自己人格的侮辱,氣得半天說不出話。
過了好久,她才大哭著說:“你們摸摸自己的良心,這些年我把所有的積蓄都給了黃錦新看病,把所有的時間都用來照顧黃錦新,我又得到了什么?當年,你們扔下黃錦新說不能再耗下去,否則就無法生活。可你們想過我這13年是怎么過來的嗎?……”許多圍觀的人被都被邱愛英的話深深打動,但黃家人卻并沒有就此罷休,說:“你休想再把黃錦新帶走,我們不會再讓他回到你身邊,讓你去虐待他……”
十多年的辛酸和委屈在一瞬間洶涌而來,邱愛英指著黃錦新大吼:“大家看看,這么白白胖胖的人像是被虐待的樣子嗎?……我知道,你們生養了他,可這些年,我接屎端尿地服侍他,比照顧一個剛出生的小孩子還難。13年了,我和黃錦新沒有夫妻情,卻有比你們更深的母子情——世上哪有母親虐待自己兒子的?……”
邱愛英癱坐在地上失聲大哭。眼見著相伴自己十幾年的女人受盡委屈,輪椅上的黃錦新淚流滿面,他終于沖白發母親發怒了:“她結婚是我勸她的,當年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而今已經變成了白發老女人了,難道她為照顧我付出的青春是能用錢買到的嗎?她對我那么好、那么真,你們為什么要這樣對待她?”
這次談判最后還是無果而終,黃家人怎么也不讓邱愛英把黃錦新帶走。走出黃家,邱愛英的心里滿是空落和牽掛:自己和黃錦新13年的情感依賴突然遭到了“搶劫”,令她不知所措。她和黃錦新雖然不是夫妻,但兩人4000多天朝夕相處培養起來的“母子”深情,她該向誰討還?
邱愛英心有不甘。可憑她由“戀人”變身而來的“母親”身份,又怎么去和黃錦新的親生母親敘說自己的“戀子”情深?當愛成了一個人的習慣和心理依賴后,誰來保證這個弱女子繼續愛下去的權利?到本文發稿為止,一晃兩個月過去了,在見不到黃錦新的日子里,邱愛英心里總是空落落的,煩躁郁悶的她吃不香睡不好,整個人瘦了一圈。她不止一次地問她身邊的“明白人”:“在我13年的真心付出后,黃家人把兒子搶回家,我真的沒有辦法讓他回到身邊,繼續照顧他嗎?黃錦新的病還沒完全好,我不放心……我什么也不圖,只想贏回照顧他的權利。”
編后:編發這篇稿子的時候,北京電視臺正在進行《紅樓夢》演員最后的角逐,賈寶玉、林黛玉等各個人物角色的爭奪可以說是相當地激烈。卻不曾想,現實生活中還有爭奪一個病癱男人的“母親”角色的:一個是親生母親,一個是13年不離不棄的事實照料人,她們到底誰更擁有“照顧兒子”的情和理?當一種照顧行為演變成一場搶奪大活人的權利糾紛時,這到底是情的牽扯,還是利的唆使?編者在被深深觸動之余,看到的卻是擺放在當事人雙方中間的一張良心大擂臺。到底誰贏誰輸,孰正孰歪,還需讀者朋友來評判,而對于邱愛英到底有沒有辦法爭取到繼續照顧初戀男友的權利,繼續她和黃錦新的“母子”情,也希望能聽到法律人士和社會有識之士的高見。
(編輯/謝林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