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打電話給我,說要去看一個同學(xué)。
在我們這個城市附近的另外一個城市。
我知道她的這個同學(xué)是誰,我的妻子在商校上學(xué)的時候很貪玩,和她同樣貪玩的還有另外七個同學(xué),只要是沒有課,他們就呼啦一下沒了蹤影,有時,就是有課他們也照樣呼啦一下沒了蹤影。
老師很頭疼,稱他們?yōu)椤鞍舜蠼饎偂薄?/p>
他們這八個金剛,有五個是女的,我在結(jié)婚的時候都領(lǐng)教過她們的厲害了,另外的三個是男的,都沒來。
我妻子說他們?nèi)齻€是外地的,她沒通知。
我見過他們的相片,僅僅從相片上看,他們就是我不喜歡甚至討厭的那類人。
可能是一種潛意識在作怪吧。
我知道,這三個人,其中的一個是我妻子的初戀。
可能對我妻子傷害得太深,她從沒跟我提起這事。
這三個人,后來有一個搞起了婚外戀,他老婆一氣之下打開了煤氣閥,和他同歸于盡了。
另一個做了一個單位主管會計,貪了一筆不大不小的錢,現(xiàn)在,在一個勞改農(nóng)場里混日子。
你說說,這都是些什么人。
我妻子在這兩個人的相片上畫了兩個大大的紅\"×\",算是給他們宣判了\"死刑\"。
她現(xiàn)在要去看的,是碩果僅存的那一個。
在醫(yī)院里待了快一年,可能是覺得沒有必要再糟蹋錢,就回家了。
肝癌。
除我妻子之外的別的幾個金剛們都去過了,可能那個同學(xué)本來是不想讓我妻子知道的,可是那幾個金剛中的某一個無意中說漏了嘴,透露了這個消息。
所以她給我打電話,要過去看看他。
雖然她一直沒說,但是我還想問問。
我說,你要看的這個同學(xué),是不是你的初戀呀?
她愣了一下,說是的。
我愣了一下,說那你去吧。
第二天下午,我正上班的時候,我妻子給我打電話,說她回來了。
我說哦。
她說她給他做了按摩,他的骨頭已經(jīng)很脆,好像一不小心就會捏斷了一樣,而且身上已經(jīng)沒有一點肉了,褐色的皮膚松松垮垮地在手腕上晃動。
我說哦。
回家后,妻子要給我在蘭州的弟弟打電話,想讓他買點冬蟲夏草。
她說她的那個同學(xué)現(xiàn)在根本吃不下東西,吃一口,吐一口。
她聽人說冬蟲夏草能治他的這個病。
我說哦。
我說我沒聽人這樣說過,再說,冬蟲夏草好像也不是蘭州的特產(chǎn)。
咱不就這個弟弟在大城市嘛,或許,他那里有賣的呀。
現(xiàn)在哪個城市的藥店能沒有冬蟲夏草賣?但是我沒再說話,也許,她是覺得千里迢迢得來的東西更珍貴吧。
她果然給我弟弟打電話了,說我得一種病,要買點冬蟲夏草。
我弟弟當(dāng)時就嚇哭了。
我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跟弟弟解釋說是我單位的一個領(lǐng)導(dǎo)生的病,我是想買點給他滋補(bǔ)一下身子。
我弟弟用特快專遞寄來了。
那個時候,我們的女兒剛得了流感,我們的父母又都不在身邊。
可是她還是不管不顧地買了車票去了。
帶著我弟弟寄來的包裹。
這次去,她沒有在第二天回來。
可能是她的這個同學(xué)已經(jīng)到了最后的幾天,又住進(jìn)了醫(yī)院。
她去陪護(hù)了。
在醫(yī)院里,她給我打電話,看得出,她的心情很不好,她說你有過初戀嗎?
我說有,我的初戀就是你。
她嘆了口氣,說你真幸福。
她是在一天深夜回來的。
那個時候,早就沒有班車了呀。
她說她是打的的。
要花多少錢啦,我說你明天回來不行呀?
她說不行的。
因為他已經(jīng)咽氣了。
我可以讓他一點遺憾也沒有地走。
但是我不能讓別人覺得他這一生真的沒有一點遺憾。
說這話的時候,她顯得很平靜,手里,握著我給她泡的一杯熱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