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和所寫的《局限》,被專家點評為“一本守住了經濟學底線的商業經典案例”,旨在“發現中國本土企業的命運”,而蘇小和的自我評價是,“為中國企業的生存做一些檔案性的記錄,同時適度表達一些我自己的觀點。”
蘇小和2001年來北京,開始做財經記者。之前,他是一個美學研究生、一個詩人、一個體制中人,經濟學完全在他的視域之外。因此,他在《局限》中對每個商業案例的調查與剖析,并非標準的新聞寫作手法。但他自有一套文體風格——“泛經濟寫作”。他對此解釋為:在當前的本土企業走勢和中國思想史流變之間找到某種結合點,構建一種評論性的寫作風格。

他的另一層身份是北京某企業研究機構的合伙人,這為他的研究提供了便利。這家自創機構,讓他與各企業之間進行利益往來的同時,也讓他在商業領域擁有廣泛人脈,從而能接觸到案例中的當事人,獲取第一手新鮮材料。
蘇小和從不諱言這層身份對他在評論本土企業家時所持立場的影響。這點變化從他早期作品《逼著富人講真話》、《過坎》中針對企業家們的較強質疑,到今天《局限》里的立場趨向中立,便可細品得出。
他甚至在《局限》的序言中使用了“苦難”一詞來形容中國企業家,并拿晚清時的洋務商人盛宣懷與之比較,“歷史會記下今天,唐萬新,顧雛軍,還有倪潤峰,他們有著與盛宣懷相同的困境,這就是無法克服的體制性障礙,無法得到保護的產權,大眾原始性的平均主義暴力,以及輿論的普遍不同情。”他的結論是,中國目前的企業家群體只是“用于實驗的一代人”,“是我們這個復雜又多難的國家在通向自由經濟過程中必需的實驗品”。
人物周刊:有人表揚說,你的這本書“守住了經濟學底線”,這個“底線”對你而言,到底是什么?
蘇小和:對我來講,分兩方面。第一是觀念層次,第二是知識結構層次。所謂觀念層次,我想我肯定是自由市場經濟的一個擁戴者,支持者;必須是在一個完全市場經濟體系下面,企業的發展才能找到合理生存的方法,一個大政府背景下的民企生存狀態只能是一種妥協而扭曲的姿態。還是一個潛規則的時代,而不是自由市場經濟的時代。在這層意義上,底線,簡單來說即自由市場經濟底線。
第二是知識體系。說到我個人的知識體系,我想有幾個人對我的影響是極大的。第一個是黃仁宇。通過黃仁宇的“大歷史”,你會發現,他看人或商業,都是放在一個歷史大背景下來看;2002年,楊小凱先生在天則經濟研究所做過一次演講,這在我的人生中,是一個標志性事件。在那場學術演講中,楊先生提出著名的“后發劣勢”概念;再就是阿瑪蒂亞·森,他一再強調自由是發展的目的,也是發展的方法。
人物周刊:什么是你所謂的“泛經濟寫作”?
蘇小和:“泛經濟寫作”是我在2004年自己琢磨出的一個詞。剛入行時,我發現財經寫作很容易和商業利益達成共謀,往往成為傳播企業形象、打造企業品牌的工具。所以我努力不想成為一個單純幫著富人賺錢的商業作者,我想成為具有經濟學常識、能夠守住經濟學底線的商業作者或企業觀察者。
剛開始分析企業及企業家時,我并不是中立的,是很情緒化的。當時,我們很多人被一種情結所糾纏。不管是商業作家還是老百姓,因為推崇公平的原因,對財富,對已經發財的企業家,都有一種抵制心理。我剛寫作時,往往特別懷疑他們,然后去批判他們,去挖掘他們內心,幕后的陰暗面、潛規則。寫到2005年的時候,我發現中國企業家有時可能比我們還要可憐,所以我在書中提出,他們事實上是一個弱勢群體,這個觀點可能讓很多人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