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瑞仁去“總統府”取證時,陳水扁派秘書長站在門口:“‘總統’想跟你見個面。”陳瑞仁回答“我沒時間。如果需要見他,我會通知他!”
事起于吳蘇案(1989年)。“司法廳第四廳廳長”吳天惠的夫人蘇岡是一個律師,她仗著丈夫的名頭,在自己代理的案件審理過程中,長期向檢察官行賄,并且從中漁利。但是那一次,檢察官拒絕了受賄。蘇岡說了一句“不該說的話”,把新竹的檢察官們徹底激怒了。她說:“我就不相信,臺灣還有不收錢的檢察官。”以高新武檢察官領頭,新竹的檢察官們決定要調查此案。
拒絕收錢的檢察官陳松棟當了“告發人”,高新武檢察官負責辦理這件案子。所有知道這件事情的法官檢察官,就當了“證人”。1989年1月11日,剛好是“司法節”那一天,吳天惠和蘇岡被逮捕。消息一出,全臺灣都震驚了,人民振奮了,開始信任司法。高層也震驚了——沒叫你們辦,你們干嘛要辦這個案子呢?你們怎么隨隨便便就把我們的高官抓起來?我當時也參與了這個案子,起到過一定的作用。

當時,新竹地區的司法人員,大都是一些有理想的人。這也是一個風氣問題,“物以類聚”,那些要貪污的就不愿意進來,適應不了這里的環境。所以,這一臺灣司法歷史上里程碑式的事件就發生在新竹地方法院。最后,很可惜,他們還是有辦法讓吳天惠被判無罪,不過蘇岡是被判有罪的,她坐了牢。
這已經在臺灣司法史上創了一個紀錄——這是第一次,法官檢察官自己做告發人、證人,主動偵破,把司法里的貪官給抓下來的案件。這個案件對于民心是一個極大的鼓舞,同時讓大家耳目一新,整個司法界在人們心目中的形象不一樣了。從那一次開始,法律系從最冷門的系變成最熱門的系。更重要的,臺灣的法官檢察官,從那一次開始覺悟到,有為者亦若是。
這個案子之后,高新武受到了極高的尊崇,很多大學法律系請他去演講,每一次,會場都擠滿了人。高新武檢察官對學子們說:“我們不是在搗蛋,我們是要為臺灣的司法樹立一個典范。我們的甘的,最重要的,是當我們的行政機關無法無天的時候,有一些好的司法人,一些不為行政權力屈服的司法人,會去對抗。”司法權不能成為行政權的傀儡,需要獨立出來,在某一個時刻,要與行政權力相抗衡。否則,司法就會成為獨裁者的工具,人們就會喪失權利,臺灣就會陷入災難。
在“吳蘇案”發生的半年以前,有一個案件,是臺獨者利用農民與政府對抗,并且要挾司法,要求按照“民意”判決。我當時就發起了一個運動,叫作“還給我們一個純凈的審判空間”。意思是說,不管是司法界,或者是民間,你們都不可以干涉我們。我們要真正依照“憲法”去獨立審判。我當時要求法官們聯署,讓法院簽名。基本上,這是臺灣的法官第一次開始“自覺”的運動,以前從來沒有過。半年后的吳蘇案,內在意義上講與此相繼。司法的獨立,就是這樣一點一點通過探索和努力,通過一批又一批的人的抗爭慢慢實現的。
過了五六年,臺灣出現了另外一個大案“上上級風波”。當時臺灣的這一批法官檢察官,是我們身邊學習和成長起來的更年輕的一批人。
黨主席李登輝要求一個人不要參選“議會”“副議長”,估計他是另有人選。但這個有錢有勢的人不聽話,還是去競選,并且還選上了。李登輝很生氣,就命令“法務部長”、“檢察總長”,去告訴臺中的檢察官:“找個理由,去把他收押了!”那個時候,此人剛好有一個“第一高爾夫球場弊案”,于是,理由就從這個案子中來找。
但是檢察官拒絕了“檢察總長”傳達的“上上級指令”。他說:“我辦案需要獨立,該收押才收押,不該收押的不能上級命令收押就收押……”結果,這個事情被捅了出來,報紙報道了,事情鬧得非常之大。鬧大之后,事情雖然不了了之,但是“照法律辦案,我不再成為政治的工具”,開始成為越來越多司法人員的信條。大家越來越有自信了。
后來,就有了李子春敢于偵辦“法務部長”,敢于傳召陳水扁出庭。李子春一直留在花蓮這個偏僻的地方。跟過他學習的法官檢察官都很尊敬他,有人勸他:“何必呢?放棄一點點原則,你就可以當個主任當個檢察長。你這么有能力,到了高位以后,不是能夠做更多更大的事嗎?”他回答:“我想過這個問題,但是,如果我為了升官而放棄原則,等我當了官,我就已經沒有原則了,我還能做什么?”
這一次,“臺開案”(臺灣土地開發公司內線交易案。7月10日,臺灣法院判定,因涉嫌內線交易,違反臺灣“證交法”,陳水扁女婿趙建銘,求處8年徒刑,陳水扁親家趙玉柱求處10年徒刑)真的讓我感到很欣慰。之所以有今天,也是因為前面有人樹起了典范,司法改革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陳瑞仁當時就是跟著高檢察官學,在高檢察官等人的影響下成長起來的。而我們也是隨時在看著他們,沒有我們這一代人的努力,也就沒有他們的今天。所以我們常常對他們說:“你們不作為的話,就對不起我們。”
陳瑞仁檢察官去“總統府”取證時,陳水扁派他的秘書長站在門口:總統想要跟你見個面,跟你談一下。陳瑞仁回答:“我現在正在辦公務,沒有時間。如果需要見他,我會通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