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談古漢語賓語前置

現代漢語中，語序變化會使詞組的意義和詞的語法功能發生變化。語序是漢語語法中的一個重要問題。

古今漢語的語序基本上是一致的，一般說來是主語在前，謂語在后；動詞謂語在前，賓語在后；定語、狀語在中心語前，補語在中心語后。這種一致說明了語法的穩固性和古今語法的繼承關系。隨著歷史的發展，古今漢語的語序也有不一致的地方，其中賓語前置就是一種特殊的語序。下面就談幾點關于古漢語賓語前置的問題。

一、 古漢語中的動賓關系

1. 疑問句中用疑問代詞作賓語

⑴賓語放在動詞前面：

① 衛君待子而政，子將奚先？(《論語·子路》)

② 漢王安在？(《史記·項羽本紀》)

⑵賓語放在動詞后面：

③ 子夏云何？(《論語·子張》)

④ 諸將云何？(《漢書·陳平傳》)

以上四例可以認識到：疑問代詞賓語前置的情況秦以前和秦以后都有，疑問代詞賓語不前置的情況秦以前和秦以后也是有的。

2. 否定句中代詞作賓語

⑴賓語放在動詞前面：

① 三歲貫汝，莫我肯顧。(《詩·魏風·碩鼠》)

② 狼未之知也。(馬中錫《中山狼傳》)

⑵賓語放在動詞后面：

③ 雖與之俱學，弗若之矣。(《孟子·告子上》)

④ 必不敢擊我。(《史記·李廣列傳》)

否定句的賓語秦以前前置為主，后置也已產生；漢以后，前置也有，后置逐漸占優勢；南北朝以后，賓語前置是古文學家仿古而造的。

3. 介詞的賓語

⑴代詞賓語放在介詞前面：

① 何以戰？(《左傳·莊公十年》)

② 不然，籍何以至此？(《史記·項羽本紀》)

⑵其他詞語做介詞賓語，放在介詞前面：

③ 楚戰士無不一以當十。(《戰國策·趙策》)

④ 室于怒而市于色。(《左傳·昭公十九年》)

這里告訴我們，疑問代詞做介詞的賓語可以前置，其他詞做介詞賓語也可以前置的。

以上三項內容：疑問句中用疑問代詞做賓語，否定句中代詞做賓語和介詞的賓語，都有兩種情況同時并存，只注意一種情況而忽略了另一種情況，看問題就不全面。

二、 賓語前置中關于“是、之”復指和“是、之”直接做賓語

古漢語中賓語前置的兩種相似情況值得注意。

1. “是、之”做復指賓語

“是、之”做復指賓語，使賓語前置，是古漢語中常見的一種現象，如：

宋何罪之有。(《墨子·公輸》)

求！無乃爾是過與？(《論語·季氏》)

2. “是、之”直接做賓語

昭王南征而不變，寡人是問。(《左傳·僖公四年》)

“寡人是問”、“寡人”是主語，“是”是提前的賓語，而不是復指成分?！肮讶耸菃枴毕喈斢凇肮讶藛柺恰?，而不是“問寡人”。

舉匈奴之眾唯上之令。(賈宜《治安策》)

“唯上之令”就是“唯上令之”，“上”是主語，“之”是“令”的賓語。

古漢語中“是、之”做復指賓語和“是、之”直接做動詞的賓語的句型很相似。兩者區別是：前者“是、之”前的那個名詞是前置賓語，而后者“是、之”前的那個名詞是句子的主語。錯將賓語當成主語，或誤將主語當成前置的賓語，都不能正確反映古文的原意。

三、 關于賓語前置與倒裝

古漢語中賓語前置的特殊語序和強調賓語而倒置于動詞之前的倒裝句是完全不同的兩碼事。試看下面的兩個句子：

① 老夫其國家不能恤，敢及王室？(《左傳·昭公二十四年》)

② 臣死且不避，卮酒安足辭？(《史記·項羽本紀》)

例①是“老夫不能恤其國家”的倒裝，“其國家”是倒裝在動詞前的賓語；例②是“臣且不避死”的倒裝，“死”和“卮酒”分別是倒裝在動詞前的賓語。與特殊語序的句子相比，區別十分明顯。

古漢語倒裝的范圍很大，除賓語可以倒裝以外，主語和謂語可以倒裝，定語和中心語也可以倒裝。如：

③ 甚矣，汝之不惠！(《列子·湯問》)

④ 楚人有涉江者……(《韓非子·外儲說上》)

例③是“汝之不惠甚矣”的倒裝，是謂語提前。例④是“有涉江之楚人”的倒裝，是定語放在中心詞之后。

特殊語序和“倒裝”相比較有以下不同：

1. 特殊語序是指一種語言在不同時代語序不同，是語序上的一種歷史變化。如古漢語中疑問代詞賓語前置，和現代漢語的賓語放在動詞后面的相比較，是一種特殊的語序，而在古漢語中卻是正常的語序。

“倒裝”是指同一時代的語言相比較來說的，如古代漢語中有倒裝句，現代漢語中也有倒裝句。

2. 特殊的語序是在語言發展的歷史中存在的一種語言現象，不是為了達到某種修辭效果，而使語序發生變化。

“倒裝”是把句子成分的通常次序顛倒過來，是為了達到某種修辭目的而改變句子成分的正常次序。如強調謂語時，把謂語提到主語之前；強調賓語時，把賓語提到動詞之前。

3. 特殊的語序是特定的時代的語言現象，在那個時代，語言就是那樣表達，如“沛公安在？”(《史記·項羽本紀》)“漢王安在？”(《史記·項羽本紀》)都說“安在”，而不說“在安”，把“安在”改為“在安”也不符合當時的語言習慣。

“倒裝”可以把倒裝的成分還原，不僅不必增減詞語，而且也不違反當時的語言習慣，只是強調某個成分的修辭效果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