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喻連珠是狀物寫景散文中的一種高層次描寫技巧。所謂妙喻連珠,就是借助一系列連貫性比喻來描寫客觀事物,突出其形象狀態特征,以喚起讀者的聯想和想象。
郭沫若的散文《石榴》(《沫若文集·丁冬草》)為狀物散文之佳作,全文以石榴的剛健雋秀、熱烈向上抒發作者不懼威壓、剛直不阿的昂揚奮發的激情以及對自由的向往和渴望。文中描寫石榴從花骨朵到果實的“妙幻的演藝”,先后用“紅瑪瑙花瓶兒”、“希臘式的安普剌”、“中國式的金罍”、“露出一口的皓齒”等作比,以妙喻連珠的描寫技巧逼真而又傳神地刻畫出石榴在這一“妙幻的演藝”過程中各種不同的形態特征,寫得妙趣橫生,“妙幻”無窮。
妙喻連珠大致可分為橫喻和縱喻兩種,而以橫喻為常見。
一、橫喻
橫喻又可以分為兩種。
一種是以連貫性比喻從不同角度描寫同一事物對象,突出其不同方面的形象狀態特征。朱自清的《綠》于此堪稱一絕。作者筆下的梅雨潭之綠是富于形態變化的:當潭水平靜時,“那醉人的綠呀!仿佛一張極大極大的荷葉鋪著”;當潭水微動時,“她松松的皺纈著,像少婦拖著的裙幅”;而當潭水晃動時,則“像跳動的初戀的處女的心”,不但有形,而且有情了。這綠是光亮的:“滑滑地明亮著,像涂了‘明油’一般。”這綠又是不乏質感的:“有雞蛋清那樣軟,那樣嫩。”這綠還是純凈的:“不雜些兒塵滓,宛然一塊溫潤的碧玉,只清清的一色。”作者就是借助這些連貫而下的妙喻,細膩地描寫出梅雨潭水的形態、光澤、質地、色彩等不同方面的特征,多層次、立體地再現了梅雨潭不同凡響的綠的個性,使人在聯想和想象的世界一睹梅雨潭綠之芳容,禁不住心旌“搖蕩”,“驚詫”無比。
朱自清的另一篇散文《春》亦不乏此例。作者用了“像牛毛,像花針,像細絲”這一連貫性比喻,分別突出春雨細密、光亮、連綿的特征,可謂詩意盎然,耐人尋味。
另一種橫喻則是以連貫性比喻描寫不同事物對象,突出其各自不同的形象狀態特征。例如謝大光的《鼎湖山聽泉》(《華夏二十世紀散文精編·山川風物卷》)中對深夜泉鳴的描寫:
白日里渾然一片的泉鳴,此時卻能分出許多層次:那柔曼如提琴者,是草叢中淌過的小溪;那清脆如彈撥者,是石縫間漏下的滴泉;那厚重如貝司轟響者,應為萬道細流匯于空谷;那雄渾如銅管齊鳴者,定是急流直下陡壁,飛瀑落入深潭。
作者以一系列美妙的器樂演奏作比喻,描寫深夜枕泉而眠所聽到的草叢中淌過的小溪、石縫間漏下的滴泉、匯于空谷的萬道細流以及直下陡壁的激流和落入深潭的飛瀑等的各自不同的聲音色彩,寫得逼真傳神而又富于情趣,使人如聞其聲,如入其境。
二、縱喻
即以連貫性比喻從不同角度反復突出事物對象某一形象狀態特征。朱自清的《荷塘月色》一文中對荷花的描寫就使用了這種方法:
層層的葉子中間,零星地點綴著些白花,有裊娜地開著的,有羞澀地打著朵兒的;正如一粒粒的明珠,又如碧天里的星星,又如剛出浴的美人。
作者先以擬人手法,運用以動寫靜的描寫技巧表現荷花的形態特征;再用“一粒粒的明珠”和“碧天里的星星”連喻,反復突出荷花在月光照射下清新奇麗的色澤。形態與色澤交相輝映,把荷花寫得極富韻致。
朱自清先生不愧是使用縱喻的高手。他在另一篇散文《女人》(《中華散文觀止》)中亦連續使用“如聽著簫管的悠揚”、“如嗅著玫瑰花的芬芳”、“如躺著在天鵝絨的厚毯上”等妙喻,分別從聽覺、嗅覺、觸角三個角度喚起人們的聯想和想象,以“全方位”感受“藝術的女人”所充滿的“溫柔的空氣”。
有時還可以綜合運用橫喻和縱喻兩種手法,以同時突出事物對象不同方面和某一方面的形象狀態特征。例如白居易的《琵琶行》中對琵琶樂聲的描寫: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間關鶯語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難。冰泉冷澀弦凝絕,凝絕不通聲暫歇。別有幽愁暗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
作者先借助橫喻手法,以狂驟的急雨、低沉的私語比喻大弦、小弦所彈奏出的不同旋律,以跌落玉盤的大珠小珠比喻大小弦交錯彈奏時樂聲的輕重不同,以花樹底下黃鶯的啼鳴比喻樂聲的婉轉流暢,以冰下泉水的艱難流動比喻樂聲的幽咽,以冰下泉水的冷澀凝絕比喻樂聲的漸歇;然后又借助縱喻手法,把經過短暫間歇蓄勢后音樂的急速蛻變連續比作銀瓶突然破裂、瓶水迸流和無數鐵騎手持刀槍,齊聲呼喊著奔突而出。作者訴諸人們的視覺和聽覺,使人在應接不暇中聯想、想象和感受琵琶女所彈奏樂曲的變幻莫測、精妙絕倫。
要運用好妙喻連珠的描寫技巧,首先應當善于觀察體驗,從而捕捉事物對象的形象狀態特征;其次,要有豐富的想象力和聯想力;再次,還必須具備雄厚的生活積累。以想象力、聯想力接通描寫對象的形象狀態特征和生活表象,引發一系列至切而新穎的比喻,舍此,何來“妙喻”而“珠連”?
(作者單位:仙游師范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