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學階段學習文言文,正確分析句式特點,準確判斷主動句和被動句非常重要,它直接關系到能否正確翻譯句子,并影響對整篇文章的理解與把握。柳宗元的《童區寄傳》,對文中“郎誠見完與恩”一句,有人認為是被動句。筆者認為欠妥,在此提出拙見與同行商榷。
我們知道,漢語的敘述句,根據主語同謂語之間的施受關系,可以分為兩大類,即主動句和被動句。主動句,主語是謂語動詞所表示動作行為的發出者,即施事者。如:“季氏將伐顓臾。”(《論語·季氏》)“季氏”是“伐”這個動作行為的發出者。被動句,主語是謂語動詞所表示動作行為的接受者,即受事者。如:“屈原放逐,乃賦離騷。”(司馬遷《報任安書》)“放逐”這一動作行為,屈原是接受者,即受事者。不難看出,主動句表示的是主動意義,被動句表示的是被動意義。
表示被動意義的句子又可以根據有無專門表示被動的形式標志而分為兩類:(1)只在語義上表示被動而無被動形式標志的句子,也就是語義上的被動句。如上例“屈原放逐,乃賦離騷”,“放逐”這一動作行為,不是屈原發出的(施事),而是楚懷王,屈原是“被放逐”。這類句子,在形式上同主動句完全一樣,被動意義只能從主語同謂語之間的語義關系上去理解,也就是說,主語是謂語動詞的“受事”,而非“施事”。(2)有標志的被動句。這種句子在謂語動詞的前面或后面,帶有表示被動關系的詞語。如“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于人”(《孟子·滕文公》)、“先發制人,后發制于人”(《漢書·項籍傳》);“若屬皆且為所虜”(《史記·項羽本紀》)。在這種有標志的被動句中,較常見的有“于”字句、“為……所……”句、“被”字句和“見”字句。
在學習文言文的過程中,因為了解了這幾種被動形式,有人在句子中見到標志性詞語后就確定該句是被動句,把標志性詞語作為判定主動句與被動句的惟一依據,這不僅容易造成兩種句式的混淆,而且會錯誤理解文意。
所謂標志,只是因為其有標志作用,而實際上它們所在的句子并不是絕對定形的,意思也非絕對固定的,只因習慣如此,故以名之。漢語的主動句、被動句,終究是由句子自身所表示的意義所判定的。
我們不妨來看一下古漢語的“見”字句的表義特點:
在先秦漢語中,“見”是被動助詞,它位于及物動詞前,構成“見 及物動詞”的被動句式。如:①“人皆以見侮為辱”(《荀子·正論》)。②“百姓之不見保,為不用恩焉”(《孟子·梁惠王》)。這兩個句子中,“見侮”,即被欺侮;“見保”,即“被保護”。表達的都是被動意義,因而都是被動句。
“見”字句還可以與“為”字句對比著用,更顯示出“見”字是被動句式的一個標志。如《韓非子·說難》中的“厚者為戮,薄者見疑”,意思是受罰重的被殺掉,輕的被懷疑。
在古代文學作品中,確實有很多“見”字表被動的句子,但是,絕非句中有“見”字,尤其是動詞前有“見”字就是被動句。讀南北朝以后的作品尤其要注意這一問題。
南北朝以后,被動助動詞“見”發展出一種新的用法,即可以用在主動句的動詞前,表示“對我怎樣”。如“生孩六月,慈父見背”(李密《陳情表》),“慈父見背”,不是慈父被背,而是慈父背我去世了。再如“冀君實或見恕也”(王安石《答司馬諫議書》),“見恕”,不是被恕,而是原諒我。
“見”的這種新用法,并不是代詞,而是副詞性質,表示別人對自己怎么樣。這一用法,沿用至現代漢語中,如“招待不周,請見諒”,“請不要見笑”。
綜上所述,“見”在古漢語中,有主動、被動兩種表示作用。學習中,一定要注意辨別。
那么,“郎誠見完與恩”中“見”屬于哪一種用法,此句到底是主動還是被動?我們可以從表達的意義來進行判定。
該句出現的語言環境是,區寄智殺一豪賊后,落入另一豪賊之手,本想賣之為僮以求利的豪賊,震驚之余欲殺區寄。為贏得生機,區寄巧妙地利用敵人的內部矛盾:“為兩郎僮,孰若一郎僮耶?彼不我恩也,郎誠見完與恩,無所不可。”
“郎誠見完與恩”,表達的意義是什么呢? “郎”是當時奴仆對主人的稱呼;“誠”,副詞,果真;完,保全;恩,名詞活用為動詞,給予恩惠,教參判定該句為被動句,那么應譯為“主人果真被保全并給予恩惠”。而在語言環境中,應是區寄采取攻心戰術:“(如果)主人你能保全我并給予我恩惠,那隨你怎么辦都可以。”顯然,“完與恩”這兩個動作行為的發出者(施事)應是“郎”,主動權在“郎”而不在區寄。這個句子表達的應是主動意義。
筆者認為,“郎誠見完與恩”中的“見”是“見”的新用法,即“見”用在主動句的動詞前,表示“對我怎樣”,是主動句,而非被動句。
(作者單位:遵化市第三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