釣魚雜記

當 年

那時河流清清，溝渠清清，農民種地施農家肥，是貨真價實的綠色農業。水中魚多。多到什么程度？我們幾個小伙伴玩水，并排由河里往岸邊推水造浪，浪里就有可能裹挾著幾條小魚；用泥土把小溝的流水閘斷，一節一節地用臉盆把水鳧干，一天幾斤魚常常有；冬天河水枯了，我們把褲腳挽到大腿高度，到河里扳開石頭叉黃辣丁、石爬子、鯰魚；最愛看的是秋冬季節魚鷹、水獺組成的捕魚隊的到來。幾條柳葉船，幾排攔河網，魚鷹水獺鉆進水底，立時，幾斤重的鯉魚巴掌大的鯽魚東奔西突地逃命，河面開鍋的沸水般地熱鬧非凡，魚多得叫人眼暈。可是呀，那已是距我們遙遠了的成都近郊的環境景況。

魚多，培養了我垂釣的愛好。玩了，還可以給家里的餐桌增添一個葷菜。母親抱怨：臭魚爛蝦，費飯的冤家。母親明白魚肉有營養，對孩子生長有好處，可是做魚費油，魚香費飯，家中經濟捉襟見肘，她兩頭難。如今生活好了，野生魚卻只有去遙遠的水庫尋覓了。

受 罪

釣魚是苦事。

走路是釣魚的基本功。一天幾里十里，有魚地方多停留一會，沒有繼續走，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沿著河，順著溝渠，不覺日落西天。現在開著車走得更遠了，路還不順暢。不是路不好，是各種名目的收費太厲害。母親說，你釣的魚，值幾十塊一斤。

養路費和過路費最讓人一頭霧水。以前的汽車交了養路費就能一路暢通，現在交了養路費還要交過路費。說是貸款修路，收費還貸。這話有點把老百姓當傻子，有專家統計，地球上收費公路里程總共14萬公里，中國占了10萬。真讓人困惑，我們每年交的上百上千億的養路費干什么用了呢？交通部門出了那么多的貪官污吏，也能間接證明他們太肥了。

出五更，回半夜，兩頭黑，是釣魚者的常態。清晨四五點出門，驅車幾十上百公里，到得水邊，為了找尋一個自以為是的釣點，背著十幾斤重的釣具崎嶇的山道上攀高下低，未待就位，往往已經氣若喘牛，汗若水注。夏天太陽曬，蚊蟲咬，冬天寒風吹，魚不上鉤，只有自家不停地動，搓手跺腳做取暖操。在外過夜，農家的硬板床硌人不得熟睡，野地帳篷亦難深眠，休息不好，早起哈欠前一個還未消歇，后一個已經上來。吃呢，農家飯菜雖然是未經污染的綠色食品，做飯人的手藝是做熟就得，好菜無佳味，可惜了好菜。自帶的干糧干巴巴塞得兩眼翻白，餓肚皮也是常事。還有一些難以預料的事情不時會發生。就數下雨最糟糕，當其時，收竿吧，心有不甘，那么多的汽油費過路費泡了湯，釣吧，天地一片雨蒙蒙，多數時間會弄得渾身透濕噴嚏不絕，感冒乘隙而來。

可是我竟然樂此不疲，一趟一趟，四季不輟。

老婆罵我自找苦吃。母親說：要吃魚，市場買去，受那個罪。我充耳不聞。

愛好所以可以一生相伴相隨，正是由于去除了人世功利的計較。至于苦，人生本是苦中求樂的一個過程，盯著苦的人說苦，盯著樂的人說樂在其中，各說各話。

釣 技

我一般不到魚塘釣魚，技術含量低，魚的品質也不好。我也不喜歡打海竿，也是嫌它的技術含量低。朋友老修是打海竿的好手，一大抱魚竿，到了水庫，先和上一桶餌料，然后一根釣鉤上掛一團，有嬰兒拳頭大小，叮叮咣咣先后順序拋向水庫深處，像在搞軍事演戲扔手榴彈。一切就緒，老修把手洗干凈，開始有說有笑談天抽煙，坐等魚兒上鉤。我一數，一順溜，殺氣騰騰九根。老修時不時能碰到大魚，大魚游深水，可是我就是固執地堅持釣手竿。究其原因，是我認為看漂釣魚才有樂趣。魚吃一吃，我不動，魚再吃吃，我仍然不動，直到魚兒上鉤，我才迅速起竿拉線……圖的就是和魚斗那點智，考驗你判斷魚是否上鉤的釣技。

水庫釣魚不簡單，講究窩口，誘料，釣餌。要習練觀水勢風向，判水溫魚路，尤其講究的還要帶著試紙，測試水的酸鹼度，對癥配餌料。我聽著都咋舌。這哪里是釣魚，分明地進行科學研究。聽說的，高手中的高手，會看魚路。魚兒覓食回家都走那條路，攔路下餌，你說厲害不？達到這樣程度，基本就專業了。水庫邊的確有靠釣魚養家的。

釣魚最重要的還是耐心。釣魚要等得，這是千年釣魚人的總結。不過我仍然認為釣技的差異造成了不同的結局。到同一個水庫，別人能釣到魚，而且收獲頗豐，你卻兩手空空。仔細打探，原來在釣餌上就有訣竅。幾乎所有垂釣高手都有自己的獨門釣餌配方，那是他們的獨門秘笈，絕不外傳。朋友小康想成為高手，不惜本錢，生拉活套，四處討來不少配方，裝在十幾個泡酒瓶里，一順溜排開煞是好看，一實踐，全沒用。小康修養好，并不怨怪別人哄了他，甘心繼續做他的低手，垂釣的熱情依舊。

山水間

我對山水的熱愛，更多是因為在人造的景觀中生活得太久，對人潮涌動的城市生出了厭倦。廣告詞說：成都是一座來了就不想離開的城市。我想離開。不是我討厭成都，是對所有人擠人的城市厭倦。

山水，我不求錦繡如畫，風光旖旎，只要有山有水，山不禿，水不惡，對我來說就是好地方了。所以我釣魚經常空手而歸而又樂此不疲，大約這才是主要的緣故。置身山水間，置身蔥翠間，山水潤澤，蔥翠親吻，人世間，還有什么享受能高于這般享受？

和幾個朋友商量好了，將來退休了，去到有山有水的鄉村租一套農家房屋，投些資，對廚房呀廁所呀做些必要的改造，使之能夠安放下我們這些在城市嬌慣了的身體。養點雞鴨，種點菜蔬果木。狗要養一條，最好兇猛點的，不是養寵物，但也不要咬傷別人，只是讓陌生人惕然而驚，保持必要的距離，令我們居住的環境能夠安靜一點。奶牛就免了，那東西太大，太麻煩，不值得為每天一杯奶費那么大的勁。居住綠色，食物綠色，也算是在回歸永恒前回歸了自然吧。只是這愿望能實現也是以后的事情了，而現在，出門能下竿，回身能歇息，一個月花幾百大塊，讓我享受垂釣之樂，我的這個要求不算太高，眼下就在實現。

責任編輯 張即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