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祺瑞：死無葬地

北洋政府時期，歷任袁世凱、黎元洪、馮國璋、徐世昌、曹錕五朝政務總理的“北洋之虎”——皖系軍閥頭子段祺瑞，1924年秋天被直系軍閥吳佩孚、孫傳芳打敗后被迫退出政壇。1925年，奉系軍閥張作霖又打敗馮玉祥的國民軍，進占北京，張作霖改奉軍為安國軍，在北京成立了安國軍政府，盛情相邀段祺瑞出任軍政府總理。

“呵呵，姜還是老的辣啊！”段祺瑞喜滋滋樂陶陶地又第六次復出走馬上任了。可段祺瑞高興得有點過早。他主政幾個月，就發現張作霖表面對他很尊重很客氣，實際并沒給他多少權力，他只是張大帥手中的一個傀儡，一枚棋子而已！

“士可殺不可辱！我怎能任人擺布呢？”段總理憤然甩袖辭職，帶著家人來到天津過起了隱居生活。

張作霖不但沒挽留，還撇著嘴對部下說：“嘿！媽拉個巴子！沒想到段總理還耍小孩兒脾氣呢！”眾人一陣哄堂大笑之后，參謀總長張作相感覺張大帥對待段總理還真有點苛刻，便不無惋惜地說：“大帥，段總理畢竟當了幾個月的總理，他的薪水還沒給呢。”

“哈哈……”眾人又是一陣哄堂大笑。大家心里直犯嘀咕：這北洋元老，多次主政的段祺瑞，還缺這倆錢花？

其實，當時張作霖手下的大多數奉系將領還真的不了解，這段大總理確實缺錢花。雖說段祺瑞把持北洋朝政十余年，玩黎元洪、馮國璋、徐世昌、曹錕4個總統于股掌上，為了鞏固權力，幾乎到了喪心病狂的程度，對內高稅盤剝，重斂豪奪，對外不惜出賣民族利益，大肆從日本人那兒借款，可此公又是北洋系統的一大“怪杰”：一生心思全用在鉤心斗角上，只為權不為利，是一個不抽不喝不賭不貪不占的“六不總理”。當他黯然走下政壇，帶著一大家子人來到天津隱居時，手頭積蓄少得連5個仆人都養不起了。

這天早飯后，段祺瑞叫來隨他一起來天津的段二、毛六等5個老家仆，嘆著氣對他們說：“實在難開口，但我又不得不開口說，你們5人必須走3個，唉……”打發走仆人后，段祺瑞又自己管起了家庭賬目。一日三餐，多是米飯、饅頭，外加幾個小素菜而已。

“老頭子，這種生活，我可受不了啊！”段祺瑞的三姨太劉芳先撇著嘴向段祺瑞發難了！四姨太趕緊隨聲附和：“對！對頭……”

你們過去都是窮苦人家出身，這飯菜，我當過大總理的人都吃得，你們怎么就吃不得呢？段祺瑞有些生氣，他大聲訓斥起來：“放肆……”

哧！放肆就放肆吧，給你段大總理這糟老頭子當小，不圖吃好穿好有錢花，還圖個什么呢？三姨太、四姨太都是虛榮心極強、喜歡大把花錢的主兒，現在老頭子連飯都不讓人吃好，更甭指望多給倆錢花了！得了，干脆自己想辦法去！于是，年輕風騷的兩個姨太太滿大街屁股一扭一扭地溜達著，丹鳳眼不停地瞟著過往的風情男人，很快就勾搭上了兩個舍得花錢的富家公子——

“老爺，三姨太、四姨太……”老仆人段二將兩個姨太深夜外出與闊少幽會的事情期期艾艾地說出來。

“傷風敗俗！轟走！轟走！”段祺瑞十分惱怒，但卻無可奈何。如果是過去，他可以讓手下殺了這兩個賤女人；可今非昔比，現在，他不想殺人了，也不敢殺人，只能趕走了事。

仆人打發走了，姨太太被趕走了，段宅到了黃葉滿庭無人掃的地步。這天，段祺瑞過去的侍衛長魏宗瀚帶著幾個皖系老兵來看他，看到老長官的凄涼景象，竟動容地掉下淚來：“以后，我們這些退下來的老兵就輪流為老長官站崗放哨，打理宅內雜務吧。”

人人都說世態炎涼，落架的鳳凰不如雞啊！段祺瑞沒想到，這些皖系老兵竟對他還有感情！他激動得涕淚漣漣。以后，段祺瑞便在這些老兵的陪伴下，要么一起打坐念佛，要么讀著報紙一起談論國家大事。一天，聽完高僧燃燈法師講經之后，靳云鵬、吳光等舊部竟恭維說：老長官是菩薩轉世，為了救度眾生，才生降在這人世間的！這時的段祺瑞早已開始吃齋拜佛，他將自己的一生做了個回顧，也飄飄然地自悟到自己真的是菩薩轉世了，便頗有感觸地說：“蔣介石這班軍閥窮兵黷武，禍國殃民，都是阿修羅王轉世，來造大劫的！我雖是菩薩之身，具有普度眾生的法力，但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法力雖大，難勝群魔啊。”

“對！對！老長官說得太對啦！”段祺瑞在幾個老部下的恭維下，竟跪在如來佛像前發下宏愿：祺瑞從此不再過問世事，一心皈依三寶……從此，靳云鵬等一批老部下便稱段祺瑞為“段菩薩”，段祺瑞也居之不疑。人們聞之，皆驚詫不已，相互訕而笑之：莫非下野失權后的段大總理腦袋進水了，有毛病了？

別人以為有毛病是別人的事情，以菩薩自居的段祺瑞卻一直虔心吃齋念佛，10年而不輟。1936年秋天，72歲高齡的段祺瑞南下上海趕佛事道場，猝死在上海。蔣介石聞之，感念段祺瑞建立民國的功勛和晚年的清苦凄涼，囑咐南京政府撥付20萬喪葬費，并建議將段祺瑞葬在黃山。

“不行！老爺子在世時說了，蔣介石的話不可信！再說，老爺子一生事業在北方，應該安葬到北方去。”段祺瑞的長子段宏業收了蔣介石的錢，卻堅持要將段祺瑞葬在北京。段的靈柩被一路運送到北京，先厝放在西山臥佛寺，想等待時日，找一塊風水寶地，再行安葬。

可惜，還沒等找到風水寶地，日本侵略者就發動了盧溝橋事變。不久，占領了北京城的日本人又強占西山臥佛寺，命令段家必須在一個月內將段祺瑞的靈柩遷出去。

“司令官，念在我父親曾經為大日本皇軍效力的分上，靈柩就緩遷吧。”段宏業找到日本華北駐軍最高司令官板垣征四郎，一個勁地哀求。

“不行……”板垣征四郎態度堅決。

窮困潦倒的段宏業，早已經花光了蔣介石撥付的20萬元喪葬費，根本無錢買墓穴。他一面大罵日本人狼心狗肺，不念舊情，一面無奈地在北京西郊其三叔父段子猷的墓地旁邊挖了個坑，將父親草草地掩埋了。人們都不無感慨地說：沒想到，真是沒想到！民國北洋政府時轟轟烈烈的段大總理，死后竟沒有葬身之地！

斗轉星移，時間又過了20多年。1963年秋天，段祺瑞的侄子段宏綱和其生前好友章士釗先生共同出資，在北京萬安公墓選地重新安葬了段祺瑞，至此，段祺瑞才有了一塊屬于自己的墓地。

（責編朱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