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淘書小記

我是一個喜歡淘舊書的人，在北京的一些舊書市場，你或許總能遇見我。我個子不高，長得很瘦，穿得也很土氣，并不招人眼球。但我說話的聲音可不小，又往往愛和攤主討價還價，有時為了省下一元錢，和攤主竟然能說上半小時的好話。這樣說來，你沒準以為我是一個優(yōu)柔寡斷的人，對時間也毫不憐惜。是的，你的看法很準，我是一個南方人，天性中就有這種并不招人喜歡的氣質。一些閱人無數的舊書販子，眼尖，還沒等我開口和他談價錢，就強調謝絕還價，有的還半瞇起眼睛，對我的去留漠不關心。這當然不是一個好的生意人，但我并不計較這些，還是要耐心翻一翻，真是怕錯過了與好書的緣份。

北京潘家園是許多淘書人常去的地方，也因此一周兩天的集市總是人滿為患。這里，好書和壞書胡亂地堆在一起，像是一個菜場，任人挑揀，任你講價。我不是周六的早晨，就是周日的下午，總是一個人背著一個小包混跡其中，一個攤檔一個攤檔地尋覓下去。周六的早晨，因為剛剛開市，好書無疑多些；而周日的下午，就要閉市，價格更好商量。對我有一點了解的讀者也許看出來了，我肯定周日的下午出現(xiàn)在這里的機會更多一些。像我這樣一個流浪漢，一個沒有固定工作的人，還能指望花大價錢買書嗎?我真的很窮，但又真的喜歡讀書，只有這樣的時間到這樣的地方來找尋自己喜歡讀的書了。

潘家園買書的經歷，最讓人快樂的，莫過于為手頭一套正缺少上冊或下冊的書找到另一半了。很多次，我在一堆堆的二元書攤前蹲下來，細細地翻揀，有時一兩個小時過去了，也不覺得腿腳酸累。書大多是從一些圖書館里出來的，有公章，也有借閱記錄的書袋，有的品相太壞，有的還夾著發(fā)黃的讀書筆記的紙張。一本本舊書，從手指間翻過，不用多時，手弄得臟了，又臟手抓在發(fā)癢的臉上，臉上也臟了，然后又莫名其妙弄得全身都臟了。但若是從舊書堆里找出一兩本期待已久的書，臟得也很高興，甚至還開心地用衣角擦拭好書的灰塵。《哥德自傳(上下)》、《懺悔錄(一、二部)》、斯特林堡文集、赫爾岑選集等，都是這樣“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在北京西四環(huán)八寶山附近，也有一個舊書市場，只不過這里都是通過店面經營，每天都對外營業(yè)，價格相對貴一些。我注意到，這里常常沒有什么顧客，三三兩兩的讀者在書架前散落開來，顯得很安靜。我一月來這里一兩次，每次為了對付遇到好書總不想放下的心理，往往只帶上幾十元錢，用完了也只有忍痛割愛。但心里好像有個結，總惦記著在某個書架上還有一本讓人懷念的書，真不應該錯過。有過幾次，我就是為了上一次的遺珠之感而專門故地重訪，但有時任憑你的眼睛來回細細打量，有的書竟這樣錯過了，像《喧嘩與騷動》、《薩哈林旅行記》、《金薔薇》，到現(xiàn)在，還讓人悵惆不已，有時真覺得自己小氣，當初10元錢的價格為什么還要猶豫呢!

位于北禮士路的新華書店總店院內，也有一個規(guī)模不小的特價書店，主要經營新書，多為四到六折。在這里，我能買的書更少了，主要是想看看自己關注的一些新出的好書在這里有沒有特價銷售的機會，但很少幸運地碰到。書店的營業(yè)員雖然無所事事，卻也一點都不熱情，對你問起的書名，往往一句“書多著呢，你自己去找吧”了事。后來，我發(fā)現(xiàn)要買新書不如去每年幾次的北京書市，在那里一些出版社都會半價處理一些好書，但書價定得高，幾本書買下來，半價也是一筆不小的數字。這樣說來，我買新書比買舊書更為慎重，老實說那里的書垃圾多，除非特別喜愛和值得收藏的，否則新書店老板別想從我這拿走一分錢。倒是喜歡上了一些網上書店，網站看上去做得不錯，封面、內容介紹、版權信息等一應俱全，價格也算讓人滿意。我從銀行匯過幾次錢，也按時收到了書，僅從包裝這個細節(jié)上，也能看出網上書店的工作人員是一些愛書之人。愛書的人碰上愛書的人真是一種緣份，我樂意和他們有更多的接觸。

但再怎么吝嗇，在北京6年，我手頭的書自然也有上千冊了。對于一個沒有家的流浪者來說，擁有上千冊書的日子其實并不幸福。我無數次搬家，這些書也跟著打包了又拆開，拆開了又打包。而且，在租來的小屋里讀書，心情并不閑適，內心里每天都要想著明天的生計。曾努力想為這些或內容精彩，或封面、版式精美，或特殊年代的出版物找一個穩(wěn)定的家，但哪里都容不下她們。背著這些沉重的精神食糧，我該往何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