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思學說中人的問題研究現狀

摘要：本文分析了馬克思學說中人的問題的研究現狀，提出馬克思對自己學說的出發點確實有不同的表述。作者認為，由于長期以來對作為馬克思學說出發點的人的概念不明確、不具體，導致對馬克思學說的一系列理論困擾。

關鍵詞：馬克思學說； 人； 研究現狀； 不同表述

中圖分類號：A9 文獻標識碼：Ａ 文章編號：1004－0544（2007）10－0012－03

一、 馬克思學說中人的問題研究現狀

（一） 馬克思學說中人的概念不明確

長期以來理論界對馬克思學說中人的界定并不明確，人們經常用人的本質是各種社會關系的總和，或用社會的人、具體的人、實踐著的人這些馬克思關于人的本質和屬性的論述去說明馬克思學說中的人。人的本質是各種社會關系的總和，馬克思學說中的人是社會的人、具體的人、實踐著的人，這些表述都不錯，但是，事物的本質和屬性并不能代替事物本身，同樣，馬克思學說中人的本質和屬性并不能代替馬克思學說中的人。僅僅用馬克思關于人的本質和屬性的論述去說明馬克思學說中的人，實際上馬克思學說中的人的概念，特別是作為馬克思學說出發點的人的概念不明確。

我們常說人是歷史的主體，這一點是完全正確的。但是，人與主體是同一的概念嗎？在馬克思學說中，什么樣的人才是歷史的主體？這也是不明確的。人類對社會主體、對人自身的認識經歷了一個漫長的歷史過程。最初的主體范疇并非指社會主體，古希臘人沒有區分主體與自然實體，實體就是主體，主體以實體表現出來。“主體”這一范疇定位在“人”上，是近代以來的事。

從詞源學看，“主體”的本原含義指動作的發出者，并由此引申出占有(者)、支配(者)、統治(者)、征服(者)、控制(者)、駕馭(者)、居中心地位（者）、起決定作用（者）等含義，而社會主體則指是社會實踐的承擔者、發動者，支配者、起決定作用者。對于人這一概念，《辭海》中有多種釋意：指“人類”、“某種人”、“每人”、“泛指民眾”、“人才”、“人體”等等。《人學詞典》中對人的界定是：“人是一種只有在一定的社會物質生活條件下，彼此結成一定的社會關系和聯系，不斷地從事社會實踐（最基本的是物質生產），以滿足自己的不斷增長的物質文化需要，從而不斷地獲得更多的自由，才能不斷地生存和發展的高級物質生命。”[2]

在法學上，人分為自然人和法人。社會主體范疇與自然人有直接聯系，但有區別，并不完全同一。一方面，自然人是主體，但另一方面主體并非僅僅就是自然人。法律意義上的主體包括自然人和法人，法律意義上的人是自然人和法人的集合。早在羅馬時期，羅馬法學家就已經注意到除了自然人主體外還存在另一類主體，即法人。羅馬法承認公共團體、私團體和財團的主體地位。馬克思曾指出：“羅馬法雖然是與交換還很不發達的社會狀態相適應的，但是，從交換在一定的范圍內已有所發展來說，它仍能闡明法人，進行交換的個人的各種規定，因而能成為工業社會的法的先聲(就基本規定來說)”。[3]在現代法學中，法人是相對于自然人而言的另一類民事主體。雖然立法中明確界定企業法人是在1896年公布的《德國民法典》中，但是，馬克思學說中的人是否涉及法人？馬克思學說中作為歷史主體的人到底具體指什么？這是不清楚的。

（二） 沒有揭示馬克思學說中的人與現實的人之間的關系

馬克思主義的產生有其廣闊的歷史背景和現實基礎。馬克思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明確指出：“這些哲學家沒有一個想到要提出關于德國哲學和德國現實之間的聯系問題，關于他們所作的批判和他們自身的物質環境之間的聯系問題。”[4]這就是說馬克思主義學說聯系了德國的現實，從特定的物質環境出發，德國古典哲學家們脫離了社會現實，脫離了社會物質環境。在被恩格斯稱為“包含著新世界觀天才萌芽的第一個文件”《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中，馬克思指出：“從前的一切唯物主義(包括費爾巴哈的唯物主義)的主要缺點是：對對象、現實、感性，只是從客體的或者直觀的形式去理解，而不是把它們當作感性的人的活動，當作實踐去理解，不是從主體方面去理解。”[5]這段話說明對人——主體與主體的實踐活動的理解是新舊唯物主義的根本區別。在《〈政治經濟學批判〉導言》中，馬克思指出：“主體——這里是現代資產階級社會——都是既定的”。那么，在馬克思生活的時代，德國乃至整個歐洲的社會現實是什么？在馬克思學說中，作為社會主體的人的現實又是什么樣的？馬克思主義與舊唯物主義在主體——人方面的區別又是什么？作為現代資產階級社會“既定的”主體——人又具體指什么？作為馬克思學說的出發點的人又是如何反映社會現實的？馬克思學說中作為社會主體的人與現實的人之間的關系又是什么？我們以往對這些問題的研究明顯是欠缺的。

（三） 具體的、現實的人用了抽象的界定

馬克思早期人的思想受費爾巴哈人本主義的影響，馬克思正是通過人的范疇的變革，科學地揭示了人的本質，從抽象的人回到現實的人，才創立了歷史唯物主義。有別于費爾巴哈抽象的、感性的人，馬克思學說中的人是現實的人。馬克思學說中現實的人是具體的、社會的、實踐著的，與社會生產聯系的人，這是理論界的共識。具體的、歷史的、社會的、實踐著的、與社會生產聯系的——這些是什么性質的界定詞呢？具體的、歷史的、社會的、實踐著的、與社會生產聯系的這些界定詞都是高度概括性的、抽象的概念。一方面說馬克思學說中的人是現實的人，另一方面現實的人用具體的、歷史的、社會的、實踐著的、與社會生產聯系的人這些抽象的概念去界定，其結果給馬克思學說中人這一最基本概念的解釋留下了想象的空間，留下了不同解釋存在的可能。西方學者認為人是馬克思學說的核心概念，以及馬克思學說存在著人學的“空場”或“飛地”這些截然相反的觀點，應該說也與對馬克思學說中人的概念的表述不明確、不具體有關。

（四） 承認馬克思實現了人的范疇的變革，但是反映這種變革的特點前人多有論述

馬克思思想的變革始于《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馬克思在《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中創造性地解釋了“社會實踐”這一范疇，科學地揭示了人的本質，開始了從抽象、直觀、感性的人到具體的、歷史的、社會的、實踐著的人，與社會生產聯系的人的轉變。這種定位是正確的。但是，社會的、歷史的、實踐著的人，與社會生產聯系的人，這些觀點在哲學史上都有闡述。如早在兩千年前，古希臘哲學家亞里士多德就提出人是政治動物，把人的本質歸結于國家、政治；十八世紀法國唯物主義者已看到了自然環境、社會環境與教育狀況對人的影響；英國經濟學家配第已提出財富的源泉不是在流通領域，而是在物質生產領域，是“勞動的成果”；[6]康德已認識到“人具有一種要使自己社會化的傾向，以為他要在這樣的一種狀態里才會感到自己不止于是人而已”；[7]費爾巴哈認為人是類存在物，人的本質只是包含在團體之中，包含在人與人的統一之中，人與人之間的社會關系是“哲學最高”和“最后的原則”；[8]黑格爾雖然把人、人的本質同自我意識等同起來，把勞動看作抽象的精神勞動，但他極力發揮人的主觀能動作用，把現實的人理解為他自己勞動的結果，正如馬克思指出的：“黑格爾站在現代國民經濟學的立場上。他把勞動看作人的本質。看作人的自我確證的本質”，當然，“黑格爾唯一知道并承認的勞動是抽象的精神的勞動”。[9]歷史上這些關于人的社會性、歷史性、實踐性，人與生產聯系的論述，由于學者自身的原因都有這樣或那樣的局限性，都沒有科學地揭示人的本質，馬克思的思想顯然要比這些學者深刻得多，馬克思對人的認識發生了本質的變革。但是，根據我們以往的解釋，容易造成馬克思實現了人的范疇的變革，但是反映這種變革的特點前人皆有論述，造成馬克思僅僅把以往各種觀點綜合起來的印象，沒有突出馬克思人的范疇變革的特點，不能反映馬克思學說中的人區別于前人的特點。

二、 馬克思學說中人的問題研究現狀帶來的理論困擾

馬克思學說是關于人類社會歷史本質及其規律的理論，由于對馬克思學說出發點的人的概念不明確、不具體，這直接帶來了如下的理論困擾：

（一） 不能說明馬克思對自己學說的出發點或學科基礎不同表述的內在一致性，導致對馬克思學說邏輯起點的長期爭論

馬克思，包括恩格斯在不同地方把他們的出發點或他們學科的基礎表述為人或社會物質生產。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馬克思明確指出“我們的出發點是從事實際活動的人”，“這種考察方法不是沒有前提的。它從現實的前提出發，它一刻也離不開這種前提。它的前提是人”。[10]同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馬克思又說：“這種歷史觀就在于：從直接生活的物質生產出發闡述現實的生產過程，把同這種生產方式相聯系的、它所產生的交往形式即各個不同階段上的市民社會理解為整個歷史的基礎”。[11]恩格斯也說過：歷史唯物主義是“關于現實的人及其歷史發展的科學”，“根據唯物史觀，歷史過程中的決定性因素歸根到底是現實生活的生產和再生產。無論馬克思或我都從來沒有肯定過比這更多的東西。”[12]對于這些不同表述，以往的解釋是：社會物質生產是社會的基礎，而從事社會物質生產的是人，所以人作為馬克思學說的出發點和社會物質生產是馬克思學科的基礎的表述不矛盾。這種解釋從邏輯上講不錯。但是，馬克思是一個非常嚴謹的學者，他在不同地方，甚至在同一文中既說自己學說的出發點是人，又說自己學說從社會物質生產出發，那么作為馬克思學說出發點的人與作為社會基礎的物質資料生產一定是內在統一的，這種統一不是自然的人這一范疇可以實現的。從自然的人出發，如果把自然的人作為馬克思學說的基礎和出發點，勢必造成出發點與馬克思學說理論上的矛盾，因為馬克思學說的理論體系確實是建立在社會物質生產基礎上；如果把社會物質生產作為馬克思學說的基礎和出發點，又如何解釋馬克思在自己的著作中反復強調自己學說的出發點是人呢？這是理論界面臨的兩難選擇。正因為這個問題沒有解決，導致對馬克思學說出發點到底是人還是物質生產的長期爭論。

（二） 由于馬克思學說出發點的人的概念不明確、不具體，導致現有的歷史唯物主義理論體系側重于邏輯結論，而疏于邏輯論證

馬克思是從從事社會物質資料生產的“人”出發建立起歷史唯物主義的理論體系。由于馬克思學說出發點的人的概念不明確，不具體，我們現有的歷史唯物主義教材的理論體系側重于邏輯結論的表述，而疏于理論闡述和邏輯論證，對社會生產及在此基礎上展開的歷史唯物主義體系表述過于簡單化。如馬克思是從從事社會物質資料生產的“人”的物質基礎和社會形式——生產力和生產關系出發，研究概括出生產關系適應生產力、上層建筑適應經濟基礎狀況的規律的。作為社會生活基礎的社會物質資料生產是豐富的、全面地、運動發展著的，建立在社會物質資料生產主體——人及其活動基礎上的馬克思學說內涵豐富，有血有肉，全面、生動地反映了社會生活及其本質，馬克思正是通過對資本主義社會主體形態的具體分析，論證了歷史運動“鐵的必然性”和“正在實現的趨勢”。而現在我們歷史唯物主義體系并沒有說明生產力和生產關系與作為馬克思學說的出發點的“人”的聯系，略去了論述的基礎，表述它們之間作用與反作用的辯證關系，展現給人們的往往只有結論，不像馬克思在其著作中分析的那樣有血有肉。又如在馬克思那里，歷史唯物主義是一個嚴謹的整體，各部分存在著內在的邏輯聯系，但是我們某些歷史唯物主義教科書對各部分之間的邏輯聯系說明的不夠。由于馬克思學說出發點的人的概念不明確，不具體，這樣不僅難于反映馬克思學說邏輯的嚴謹性、內容的真理性、結構和方法的科學性，而且不能完整地反映歷史唯物主義豐富的內涵、厚實的基礎和嚴謹的體系。

（三） 由于馬克思學說出發點的人的概念不明確、不具體，導致對各種攻擊和歪曲馬克思學說的反駁不力

國內外理論界對馬克思學說中人的問題長期存在著爭議。西方不僅有學者提出馬克思是人本主義，人是馬克思學說的核心概念，在馬克思學說中人的本性和作用占主導地位，自然是人化的自然；也有學者提出馬克思是反人道主義的，馬克思學說中不存在人的問題，如存在主義的代表人物薩特認為馬克思著作中存在著人學的“空場”或“飛地”；也有學者提出“兩個馬克思”，即“青年馬克思”與“晚年馬克思”的對立，用“青年馬克思”否定“晚年馬克思”。由于馬克思學說出發點的人的概念不明確、不具體，我們對各種攻擊和歪曲馬克思學說的反駁不力。

（四） 由于馬克思學說出發點的人的概念不明確、不具體，不利于解釋各種復雜的社會現象，證明馬克思學說的科學性

馬克思學說創立以來，遭遇了來自各方面的攻擊。在形形色色對馬克思學說的攻擊中，一個重要的表現就是否認馬克思學說的基礎和科學性。如哈耶克認為馬克思第一個看到私有財產制度是給人以有限的自由與平等的主要因素之一，而馬克思又希望通過消除這個制度來給予人們以無限的自由與平等，所以，馬克思學說基礎是不科學的，馬克思學說“僅僅是一個人數有限的志同道合的團體的一種抱負”。[13]波普認為馬克思主義是歷史主義，但是馬克思“既沒有給歷史提供一種選擇性的、統一的原則，也沒有為歷史提供‘觀點’。”[14]布熱津斯基認為共產主義是被人們的激情所支配的。由于馬克思學說出發點的人的概念不明確、不具體，不能說明馬克思學說的創立有其現實的基礎，馬克思主義不僅與現實密切聯系，而且與歷史吻合；由于馬克思學說出發點的不明確、不具體，不能反映馬克思如何“第一次”能“以自然科學的精確性”說明歷史的條件及其變更；不能證明馬克思學說邏輯嚴謹，結構和方法科學，內容反映現實，而且基礎堅實，不能夠有力地回擊對馬克思學說的各種攻擊。

國內外已有學者注意到馬克思學說中人的研究存在的問題，并進行了思考。在我國，有學者提出“馬克思把人的發展當作是社會生產主體因素的發展來看待的；主體突出地表現為勞動主體”，[15]這里已把馬克思學說中的人作為從事物質生產勞動的主體；也有學者看到了“主體過程”是馬克思的“哲學思想乃至整個思想的主題”；[16]還有學者提出，馬克思認為“一切社會存在形式本質上都是人與人之間的社會關系”，馬克思學說是“關系本體論”；[17]另有學者試圖從“馬克思歷史辯證法的主體向度”的視角，從“馬克思肯定人類主體作用的歷史辯證法與堅持從現實物質生產出發的歷史唯物主義的完整統一”來解決這一問題，提出馬克思學說中的“自然性”與“物役性”的觀點。[18]在西方，已有學者看到馬克思學說中的人與法人的關系，如阿爾都塞說：生產關系是“人群與人群”、“人群與所有物——生產資料——之間的關系”，[19]英國學者莫里森提出，馬克思學說中“人是一個‘法人’”。[20]

盡管國內外學者提出了一些非常有積極意義的觀點，盡管理論界已正確地認識到馬克思學說中人的概念的基本內容，但是國內外理論界仍然沒有明確馬克思學說中人的概念的確切含義，沒有給馬克思學說中人的概念一個準確的界定。因此，沒有解決作為馬克思學說出發點的人與作為馬克思學說基礎的社會物質生產的統一問題，沒有解決馬克思對自己學說出發點不同表述的一致性。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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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劉鳳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