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副對聯形容韓信,人人都說貼切:“生死兩婦人,成敗一蕭何。”
兩婦人一個是漂母,救濟過韓信;另一個是呂后,皇帝劉邦的老婆,大漢集團的老板娘,正是她要了韓信的小命。“成也蕭何,敗也蕭何”不用解釋,在韓信成敗的關節點上,蕭何前一次添好話,后一次卻說了壞話。前后不一致,并不說明蕭何就是小人,他是站在老板劉邦的利益角度說話辦事——于朋友有虧,于公德無礙,很具備職業素養。
然而后世大多認為,韓信死得有點冤,“鳥盡良弓勢必藏,千秋青史費評章。區區一飯猶圖報,爭肯為臣負漢王。”韓信的罪名是謀反,《史記》是這么記的,但很多人不信,認為司馬遷用的是曲筆,韓信肯定是被誣陷謀反的。
理由很簡單:天下紛爭之際,韓信手握重兵之時,反了也有南面稱帝的機會,此時并沒有反。為什么要在天下既定、兵權被削、毫無成功機會的時候謀反呢?站在韓信的角度,這似乎確實不可理喻。要不,就是韓信腦子進水了?
但若透徹了解人情世故,仔細體會韓信與劉邦的關系,我認為呂后殺得沒錯,韓信死得不冤——他后來確實是謀反,但謀反的目的不是推翻劉邦,而是向老板表達一種抗爭,表達一種絕情之怨。
韓信幫劉邦打天下的時候,劉邦寵信有加,韓信志得意滿,沉浸在報復項羽的快樂之中,壓根不會有反劉的想法——有的同志生就是打工的命,就像現在許多有能力的企業高管,管理大企業沒問題,做個小老板卻未必行。同樣,一個經理人在企業里充分發揮才干,業績蒸蒸日上的時候,也不會想到跳槽,內部的信任與贊賞,外部的稱譽與面子,都讓他們感到大丈夫當如是,豈有他念。
共苦易,同甘難,一起創業打拼容易,一起分享成果就不那么容易了。這個時候,有兩個指標很關鍵,一是老板的厚道指數,二是功臣的期望值指數。兩條曲線相交重疊的部分越大,大家就越能相安共處,若不能相交,麻煩和問題就會出現。
劉邦和韓信的問題大抵如此,另外無非還有一些具體的歷史過節和性格沖突。
他們君臣之間芥蒂最深的,我認為是韓信逼劉邦封“假王”一事。漢四年,韓信平齊國,派人送封信給劉邦,說齊國人反復多變,沒有一個位高權重的人是鎮不住的,所以,請漢王封我一個代理王。劉邦當時被楚兵圍在河南滎陽,正等著韓信從山東前來接應,見信不由得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流氓本色一露,粗口就出來了:“他媽的,韓信這個臭小子,要老子封他做齊國假王……”好在劉邦身邊有高人——陳平馬上輕輕踩了劉邦一腳,更好在劉邦馬上腦筋急轉彎:“做他媽什么假王啊,要做就給老子做個真的。回去告訴韓信這小子,讓他做真正的齊王。就說我這段時間讓楚兵圍得不得空,把這件事耽誤了,要不,紅頭文件早就下了。”
封王是絕對的大事,劉邦當時都還只是個漢王。在得了天下以后,劉邦白馬盟誓,非劉姓不能為王——此所謂國家名器不能輕易與人。比如今天一個職業經理人,把分公司的業務打理得很好,賺了很多錢,總部要也不給,反而要求分公司提格,自己要做股東。你說,遇到這樣的要求,老板應當怎么處置?
打工仔最忌諱的事情,就是逼老板就范。恩自上出,這是千古不易的法則。在古代,只要朝綱法紀不頹廢,恩賞或許可以要,但官銜不能要,爵位更不能要;在今天職場,工資待遇可以談判,職位級別最好不要伸手。想升到高層,可以暗示,可以勾兌,但千萬不能逼老板任命。權利權利,權比利更重要,不要動老板的權力,不要讓他有失控的感覺。
韓信逼過劉邦一次,也就是這一次,劉邦不爽了很多年。大漢朝開國,作為開國元勛的韓信,稱病不朝,情緒低落,看不起同僚,認為劉邦把老干部當成破抹布,做人不厚道。積怨久了,像女人被遺棄了一樣,越想越氣憤,最后以上吊換回老公的關注。韓信于是決定造反。
不等劉邦親自動手,韓信就讓呂后給滅了。呂后殺韓信,甚至沒有請示劉邦——當然,當時沒有手機也是個客觀因素。不過足見韓信在大漢集團的價值已經沉底了。劉邦回來聽說把韓信殺了,“且喜且憐之”。
曾經給老板賺過大錢、立過大功的經理人,跳槽以后如果混得很慘,老東家知道了,也一定是“且喜且憐之”吧。
編輯 彭子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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