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庸置疑,長沙是一座擁有悠久歷史與厚重文化的古城,但文化的厚度并不必然導致文化產業的高度,從最初的“長沙歌廳現象”到現今的“長沙文化現象”,長沙文化走過的是一條漫長的產業軌跡。
2007年5月13日,經過多方論證,總投資約100億元的長沙市文化藝術產業園建設方案最終敲定,并擬于年內開工。這是長沙繼長沙廣播電視中心、國家動漫游戲產業振興基地等文化產業園之后,規劃建設的第八個文化產業園區。

從2002年的第一個文化產業園——長沙報業文化產業園到如今的文化藝術產業園,長沙市文化產業園區從無到有僅用了5年。在這迅速增多的園區背后是長沙市飛速發展的文化產業。
自2001年長沙市第一份文化產業發展規劃出臺以來,長沙市文化產業給外界帶來的除了驚訝還是驚訝,并被冠之“異軍突起”。到2006年,長沙市文化產業總產值更是突破360億元,增加值高達170余億元,占全市GDP9.8%。
毋庸置疑,長沙是座擁有悠久歷史與厚重文化的古城,即便經歷了“文夕大火”的滅頂之災,今日的長沙仍能展示岳麓書院等文化經典。但文化的厚度并不必然導致文化產業的高度,從最初的“長沙歌廳現象”到現今的“長沙文化現象”,長沙文化走過的是一條漫長的產業軌跡。
草根時代
在今天,沒人能否認長沙文化產業在中國文化產業版圖上的位置。姑且不論其占據全國70%市場份額的動漫產業,即便是湖南電視臺,也已開始叫板中央電視臺在業界的位置。
一個細節是,以往湖南衛視的廣告招商會一般均會選擇在中央電視臺廣告招標會舉行后的第二天,在北京舉行,這被視為是借中央電視臺的余熱。但在2005年,湖南衛視卻先于中央電視臺在北京舉辦了其2006年度的廣告招商會。顯然,湖南衛視已經意欲與中央電視臺站在同一起跑線上。
這就是今日長沙文化產業的鮮明寫照。但如果回過頭來去梳理長沙文化產業的發展歷程,會發現其起源與根都在長沙的歌廳里。“在長沙文化產業中最早發展起來的是歌廳。”長沙市文化局文化市場處處長海秋媛告訴《決策》。
長沙歌廳最早出現在1988年,在此之前,愛熱鬧的長沙人去的是說書的茶座,后來轉成音樂茶座,這是歌廳的雛形。1988年,長沙出現了兩家真正意義上的歌廳——航空、蝴蝶。兩家歌廳甫一出現,立刻火爆起來,晚上9點鐘的演出,7點半就沒票了。“當時幾十萬的投資,兩個月就能收回來。”湖南琴島文化傳播有限公司董事長余德華告訴《決策》。
如此火爆的行情自然引來大批商家投入其中,一時間長沙歌廳泛濫,到1993年,長沙居然出現了150家歌廳,市場極為繁榮。
正是在這種情況下,長沙市政府開始對這個行業進行規范與管理。“當時我們主要做的就是對全市所有歌廳以及其演藝人員,包括燈光、音像等進行考核,每年一次。”海秋媛說。這不僅保證了長沙歌廳的質量,為其發展培育了大量的人才,而且促進了隨后“大魚吃小魚”的市場濃縮過程。
在這個過程中,一家外地娛樂公司的出現徹底改變了長沙歌廳行業。1999年秋,紅太陽娛樂有限公司搶灘長沙,創建紅太陽演藝中心。它的出現不僅改變了當時長沙歌廳行業的市場格局,而且帶來了一種全新的演出形式——集歌舞、小品、相聲等為一體的綜合性的文藝演出。這種演出形式在長沙獲得了巨大的成功,讓琴島、大中華等長沙本土歌廳紛紛效尤,最終成為了長沙歌廳行業的“行業標準”。
而隨著各大歌廳的發展,長沙市也逐漸加大了對這個行業管理和規范的力度,從宏觀調控、經營方向及節目內容等方面進行監督與引導。一個典型的例子就是長沙市文化局對歌廳節目的審核。“每次歌廳換了節目后,我們都會要求他們把節目單報給我們審核,主要是為了避免低俗節目的出現。”海秋媛說。
不過,這并不意味對歌廳發展的禁錮。在規范與管理中,長沙市政府表現出更多的還是寬容與支持。“前段時間,南京市文化局來考察時問我們為什么能做得這么好。我的回答就是政府是抓政策的,在政策的框架下要有靈活性,不能一棒子打死,打死了文化產業就發展不起來了。”長沙市政府副市長謝建輝告訴《決策》。
一個有趣的細節是,在對歌廳的管理中,長沙市文化部門采取了靈活的變通辦法,即在按娛樂場所管理的同時,又核發了營業性演出許可證,依據《營業性演出管理條例》和實施細則對其營業性演出活動進行規范管理。
在市場與政府的雙重作用下,長沙歌廳走到了第一個高潮。2000年,以歌廳為主的長沙市文娛演藝業固定資產投資達24億元,資本運作資金投入21.8億元,實現總產值19.8億元。
而同期,其他文化產業均處在萌芽狀態。1999年國產動畫進入發展的低谷期,湖南三辰卡通集團雖已開始制作“藍貓”,但受大勢的影響并無多大的收益。其他如電視傳媒等均還在原有的體制內運作。
“2000年之前,我們主要發展的還是文化事業,而不是文化產業。”謝建輝說。歌廳能獲得如此大的發展不能不說是一個草根的奇跡。
最關鍵的那幾年
2000年以前,長沙文化產業是歌廳一枝獨秀,而從2000年起,開始轉向多頭并進,這個轉折對長沙的文化產業而言至關重要。
雖然歌廳崛起于草根,但它的繁榮卻讓長沙在文化產業的發展上具有了某種先天優勢。“2000年,全國文化工作會議定在長沙召開。可以說這次會議就是沖著長沙歌廳來的,文化部相關領導先后數次對各大歌廳進行明查暗訪,就是要看看長沙的歌廳是不是真的如此繁榮。”余德華說,“最終大家一致認可了長沙歌廳取得的成績,對歌廳的發展非常滿意,認為可以大力推廣。”
但此后不久,長沙歌廳卻面臨著生與死的抉擇。
1999年國務院出臺了《娛樂場所管理條例》,對娛樂場所的管理職責進行重新劃分,部分削弱了文化部門作為主管部門的權利,致使對娛樂場所的管理有所失控。而就在此后不久的2000年,洛陽一歌舞廳突發大火,數百人葬身火海。慘痛的教訓讓國務院決定大力整頓歌廳娛樂場所,并于2000年6月下發了國辦發[2000]48號文件,停止審批所有新開的歌廳、酒吧等娛樂場所。長沙歌廳一時噤若寒蟬,這也讓長沙市政府開始冷靜的思考其文化產業的發展路徑。
但這僅僅是對發展路徑的思考,并未阻止長沙市發展文化產業的決心。

在2000年9月召開的長沙市第十次黨代會上,長沙市委市政府首次提出了發展文化產業的戰略思考,并將文化產業確定為長沙的支柱性產業。“當時文化產業在長沙的確算得上支柱產業。2000年,長沙市文化產業總產值已達150億元左右,占GDP的5.94%,遠遠高于全市GDP的增長速度。”謝建輝說。
不過在她看來,將文化產業提到如此高的地位還是源于長沙對發展的迫切需求。“與中部其他省會城市一樣,當時長沙經濟與沿海地區相比差距日益擴大,發展的需求很急迫。”謝建輝分析道,“當時我們將長沙與沿海地區的城市進行了一個比較,顯然長沙的優勢在文化產業而不在工業,而且當時文化產業在全國都是剛起步,如果我們抓得早的話,就會占有先發優勢。”
此外,影響這一決策的另一重大事件就是長沙市快速發展的城市建設。當時,長沙市提出了“一年一個樣、三年大變樣”的城市建設口號,力圖打破長沙原本狹小的城市空間,構建一個大城市的格局。僅在1999年與2000年的兩年間,長沙市就先后在城建上投入了60億元,進行了30多條道路的改造,這個數字是長沙以往10年的總和。
在這場“造城”運動中一個重要的思路就是“工業退出、城市功能改變”。“工業退出如何退?退出后拿什么來填補這塊空白?拿什么來拉動城市特別是城區的發展?城市功能轉型主要就是一個再服務化的問題,那么再服務化又應如何進行?”湖南省社會科學院的一位專家向《決策》分析,“對當時的長沙而言,靠‘樓宇經濟’拉動顯然不太現實。因為到2006年底,長沙樓市仍然不溫不火,市中心住宅售價也就每平方米3000元左右。在這種情況下發展已有一定基礎的文化產業顯然是明智之舉。”
但是,面對國務院的“禁令”,文化產業發展的路徑顯然不能簡單地沿襲過去。在內在需求與外在壓力的雙重作用下,長沙市政府再次表現出把握政策的智慧與發展的勇氣。
對于迫在眉睫的禁令,長沙市文化局通過研究相關法律法規,順利渡過了這一關。“當時文化經營許可證不讓審批,但營業性演出許可證沒有禁止,而長沙歌廳、酒吧里也有餐飲和表演。所以當時我們就把思路變了一下,請示省委宣傳部和省文化廳看能不能按營業性演出證來審批。后來他們居然都同意了,我們也就按照《演出管理條例》給這些場所審批了營業性演出許可證,而非娛樂場所的文化經營許可證。”海秋媛告訴《決策》。
同時,長沙面向全國30多所大專院校、研究所“懸賞”96萬元,公開征集文化產業發展規劃,希望廣納智慧,為長沙文化產業的發展尋找到新的路徑。
2001年,長沙文化產業終于走到了它的轉折點。9月,長沙在全國率先召開全市發展文化產業工作會議,出臺了《長沙市文化產業發展規劃綱要》,明確提出將“媒體傳播、文化旅游、出版發行、文博會展、文教體育、文化娛樂”作為長沙著重發展的六大文化支柱產業,長沙文化產業開始走出歌廳一枝獨大的局面。
同時,長沙還出臺了《中共長沙市委、市人民政府關于加快發展文化產業的意見》、《長沙市人民政府關于加快文化事業和文化產業發展若干政策的意見》、《長沙市“十五”期間文化產業發展規劃綱要實施方案》等一系列政策,各文化主管部門也制訂了相應的發展規劃,為文化產業的跨越式發展提供了良好的政策環境。
走向繁榮
在政策利好的推動下,長沙市文化產業獲得了巨大的發展。2002年長沙市文化產業總產值達到248.8億元,從業人員超過17萬人。
一個生動的注腳是“立”起長沙動漫產業的藍貓。2002年,三辰公司的藍貓在經過數年的經營后迎來了其發展的井噴期。三辰公司的一位員工說:“2002年,我們開通了藍貓聲訊電話,電話一天都沒斷過,小朋友都想跟藍貓說話。他們把自己的獎狀、零食寄給藍貓,收到的信件一麻袋一麻袋的。”
不過這并不意味著長沙文化產業就能如此一帆風順的走下去。在文化產業發展路徑確定之后,下一個需要解決的問題是產業的文化定位。
“就如同發展工業有一個是發展重工業還是發展輕工業,是發展石化工業還是發展加工制造業的選擇一樣,發展文化產業也有一個定位與選擇的問題。”謝建輝告訴《決策》,“長沙文化產業的這個選擇經過了一場大討論,或者說大爭論。”
這場大爭論起始于2002年,一直持續到2003年末。現在已經無從考證究竟何時、是誰、是如何引起這場爭論的,但一個有意思的現象是這場爭論的焦點與矛頭幾乎都集中在歌廳上,最尖銳的問題就是長沙到底還要不要發展歌廳文化。
“當時主要討論的問題是:歌廳文化是應該走高雅路線還是雅俗并進?大眾文化和低俗文化如何區別?作為大眾文化的一種,歌廳文化是否符合整個長沙城市的定位?發展大眾文化會不會影響城市的品位和城市的整體形象?大眾文化的發展會不會影響主流文化?”謝建輝說,“在討論開始的時候,在這些問題上各方的分歧還是比較大。”其中,作為長沙歌廳文化的代表,琴島歌廳在這期間數次面臨被有關部門“關門”的命運,幾乎成了整場爭論的祭品。
顯然,這場爭論雖多是圍繞歌廳展開的,但其背后所指的是整個長沙文化產業發展的方向與定位。
“最終大家統一了認識,就是一個城市的發展需要主流文化也需要大眾文化。大眾的文化不同于低俗的文化,不會影響一個城市的品味和形象。一個有品味的城市必須是多元文化兼容的城市,一個包容性很強的城市。”謝建輝說。而更重要的是文化產業中的快樂元素被逐漸發現并放大,“多情長沙、快樂之都”開始成為長沙旅游的標語。
與此同時,長沙市政府也在思考用發展產業集群的方式來做大文化產業。在2002年4月國家停止土地劃撥政策之前,長沙市一次撥給長沙廣電集團、長沙晚報報業集團、印刷科技園、出版交易中心、演藝中心等五家重點扶持單位5000余畝土地,用于建設文化產業園區。
在這一系列事件之后,長沙文化產業正式踏上了通往繁榮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