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邊風情

我念小學的時候，有個不成文的規矩，老師安排坐位，基本上是男生和女生搭配。這在當時，當然算是一個進步。但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桌子上便多了一條線，多半是用削鉛筆的小刀雕刻的，深深的，仿佛不可逾越，俗稱“三八線”。我不知道別的地方的孩子是否如此，但是，假如你有幸到我們那個年代的教室，你會看到不管多新的課桌，沒幾天便會多了這么一條“三八”線。

男女有別，這是我們自懂事開始所受到的共同教育。“三八線”不過是這種教育的結果。現代人為了尊重女權，提出了一個很重要的概念，稱女子也是“半邊天”。事實上，這樣的說法，早在小時候的“三八線”上就得到了根植和明證。盡管這樣的劃分純粹是年少無知的我們為了彰顯男女之間的差別而人為設置的。但你得承認，它的確構造了一個陌生且奇異的世界，挑起的是線條兩邊孩子彼此無數的好奇心。

毫無疑問，自打懂事起，另外半邊的風景對男子而言便極具吸引力，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大抵便是此意，此人之本性。站在線條這邊看另外半邊的風景，自然別有一番滋味和情趣。曹雪芹說女人都是水做的，我覺得這樣的形容遠遠不夠。古往今來，形容女子之詞可說是數不勝數，非一言所能遮蔽。后來，我勉強找到了一個叫“風情萬種”的詞，算是一個概括。

其實，古人用“風情”這詞，固然有形容女子嫵媚多姿之意，大抵總是含有些貶義的。只是如今，世事變遷，人們對于“風情”的認知，早已跳出了原有的局限。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的，“風情”已經成為一種大眾理念被廣泛接納和追逐，而女子自身對于“風情”的理解也大有進步。以前是“女為悅己者容”，現在變成了“美麗是為了讓所有人欣賞自己”，每一刻都要將自己最美好的東西展現，這大概便是現代知性女子簡約而執著的共同追求吧。

“風情”女子必定美麗而時尚。于是，一舉一動，談吐之間都頗有講究，細節到一根發絲，一抹裙裾，處處可見“風情”在其中流轉。倘使你在大街上隨便一轉，便可看見數不清“曖昧而風情而美麗”的女子。她們個個光華亮麗，嘴角含情，眼神曖昧，時而古典，時而前衛，時而豐盈，時而瘦身，不遺余力，各自精彩，讓人目眩神迷，可說是將“風情”二字渲染得淋漓盡致。

然而，在我看來，“風情”還應是骨子里的，是一種內在的氣質，淺了，則成了搔首弄姿。所以，旗袍女人，花樣年華，電影里，張曼玉幾身簡單的旗袍，便可穿出百樣風情。風情同時沾染著山水的氣息，所以，北方女子必定散發出北方高原的大氣亮麗，南方女子則必定流露出江南水鄉的婉約柔情。風情還應有著時間的特質，否則，錯位則淪為庸俗。二十歲的女人，青春就是她的風情；三十歲的女人，成熟即是她的風情；四十歲的女人，滄桑后的淡泊即是她的風情；而五十歲的女人，洞穿世事的智慧或許便是她的風情。紅顏易老，如花美眷也易成為往事。惟獨風情卻在每一個時代都有它獨特的韻味。

世間若少了那半邊的風情萬種，定然會失色許多。如同一幅長長的山水畫，其中有風含情，有水含笑，風光綺麗的，令世間的男子目不暇接。

選自《北京晨報》